石碑周围那几处被刻意清扫却未抹净的陌生鞋印,如同几枚冰冷的印章,狠狠烙在了陆九川和四千心头。之前蜀地之行的轻松余韵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无形阴影笼罩的沉重与警觉。
他们仔仔细细、几乎将铺子和院子翻了个底朝天,不放过任何角落。除了那几处石粉上的鞋印,以及被破坏的监控记录,再没有发现其他强行闯入的痕迹。门锁完好,窗户无损,连最容易留下指纹的光滑表面,如玻璃、金属把手都被擦拭过——对方很专业,也很谨慎。
“妈的,防不胜防!”四千一拳捶在门框上,脸色铁青,“咱们前脚刚走,后脚就被人摸了进来。咱们这铺子,平时看着挺严实,在人家眼里恐怕跟筛子差不多!”
陆九川沉默着,脸色同样难看。娜娜的直觉是对的,这让他后怕不已。如果不是娜娜那异于常人的环境敏感度和强迫性记忆,他们可能根本不会发现有人来过。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精准地利用了他们的空窗期,目标明确——就是那块石碑。这说明他们的行踪很可能在对方监视之下,至少,对方知道他们何时离开。
“是我们大意了。”陆九川沉声道,语气带着自责,“以为藏好了真东西就万事大吉,根本没把这些仿制品和半成品放在眼里。没想到……”
没想到这块耗费心力雕刻的仿古石碑,本身就成了招灾引祸的源头。对方要石碑上的内容?可那上面刻的二十几个篆字,是陆九川精心杜撰、糅合了古地名和官职称谓的“伪古文”,除了他和四千,这世上恐怕没第三个人能完全读懂其“设计意图”,更遑论从中提取出真实有用的信息。除非……对方本身就掌握着某些相关的、不为人知的线索,能将这些文字与某些真实存在的秘密联系起来?
这个念头让陆九川不寒而栗。陈玄石的脸庞再次浮现在脑海中。是他吗?他当初就明确提到了拓片和金箔,也对“西南”和“长生”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难道他不仅知道拓片,连他们根据拓片信息“推导”或“创造”出的这些仿古文字内容,也能看出端倪?还是说,除了陈玄石,还有另一股他们尚未察觉的势力,也对“花剌子模”风格或者石碑这种载体本身有着特殊的关注?
“现在怎么办?”四千问道,眼中闪着凶光,“要不,道爷我出去转转,用点非常手段,看能不能揪出点尾巴?”
陆九川立刻否决:“不行。敌暗我明,我们连对方是谁、有多少人、具体想要什么都不知道,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引来更大的麻烦。”他顿了顿,“至少目前可以确定两点:第一,对方只是窥探,没有破坏或盗取任何实物,包括这块石碑本身,这说明他们可能只是需要信息,或者暂时不想正面冲突。第二,铺子里的真东西没丢,我们的核心秘密应该还没暴露。”
他走到偏房门口,看着那块被帆布重新罩住的石碑,眼神复杂:“这东西……现在成了烫手山芋。但也是我们计划的关键,不能停。”
接下来的几天,小院里的气氛明显不同了。陆九川和四千加强了日常的警戒。白天开店时,至少保证有一个人始终在铺子前面,留意进出的人和街面动向。他们重新检查并加固了门窗锁具,甚至在不易察觉的角落增设了几个更隐蔽的物理报警装置,极细的丝线连接铃铛。晚上,两人轮流守夜,虽然知道对方短期内可能不会再来,但那种被窥视过的感觉如芒在背。
曾坤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紧张的气氛。他变得更加沉默,但眼神中那种麻木的空洞减少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约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警惕。他有时会自发地坐在能看到院门和偏房方向的角落,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沉默的哨兵。娜娜则有些不安,那天之后,她更加仔细地观察环境中的细微变化,偶尔会向陆九川或四千报告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虽然大多是风吹草动,但陆九川都认真对待,这反而让娜娜感觉自己被重视,不安感稍稍减轻。
尽管笼罩在阴影下,陆九川和四千并未停下他们的“造古”计划。相反,这次事件似乎刺激了他们,让他们更加专注和投入。偏房里的工作,在加倍的小心和安全措施下,重新启动。
他们不再轻易拿出半成品显摆,所有的制作和试验都在绝对保密下进行。陆九川的设计更加精妙,他开始参考更多冷门、生僻的文献和实物资料,甚至在仿制中加入一些只有极少数专家才能看懂的、符合特定时代工艺特征的“微瑕”或“特殊记号”,以此增加仿品的“学术深度”和欺骗性。
四千的雕刻技艺,在巨大的石碑和众多小件的磨炼下,肉眼可见地精进。手腕更稳,下刀更准,对古代工匠的运刀习惯和金石趣味的理解也更深。他不再满足于形似,开始追求神似,追求那种跨越千年、被时光打磨后的“气韵”。新做出的几件“花剌子模”风格小件——一个兽首银壶、一枚镶嵌“宝石”的黄金戒指、一片写满“异域文字”胡编乱造的皮质文书——连陆九川看了都暗自点头,无论是器型、纹饰的准确度,还是初步的做旧效果,都比之前那些试验品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然而,最大的挑战,也是区分高仿与真品最关键的一环——“做旧”处理,依旧横亘在他们面前。
“火气太重,贼光太亮。”曾坤当初的评价言犹在耳。新做出来的东西,雕刻再好,材质再像,那份“新”气,那份属于现代工具的“利”与“光”,总是难以完全消除。
他们尝试了各种方法:用细砂、泥土、茶叶、特殊药剂进行反复摩擦、浸泡、熏烤;模拟自然磨损和磕碰;甚至尝试用微生物培养的方式加速产生“自然”的腐蚀和包浆。有些方法有效,但进程缓慢且难以控制;有些方法则容易留下人工痕迹,弄巧成拙。
“不行,得找更‘土’的办法。”四千挠着头,看着一件做旧后反而显得更“假”的铜镇纸,有些懊恼,“古人留下来的东西,那种温润内敛的光,是岁月一点点‘盘’出来的,急不得,也模仿不来精髓。”
陆九川也陷入了沉思。他知道四千说得对。最高明的做旧,是让时间“自然”地发生在仿品上,或者,是找到一种能完美模拟时间效果的特殊工艺或材料。这可能需要更偏门的知识,甚至是一些……不那么“常规”的手段。
就在他们为“做旧”难题绞尽脑汁时,铺子里的日常依旧在进行。那个曾经在火车上被四千奚落的老大爷居然找上了门,这次他没拿“祖传宝贝”,而是带来一件真正的民国民窑青花小罐,品相尚可,想出手换钱。陆九川给了个公道的价钱,老大爷欢天喜地地走了,临走还夸陆老板实诚,跟车上那个“胡说八道的小道士”不一样。四千在里屋听得直翻白眼。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与暗地里的紧张、专注中一天天过去。石碑上的刻字在缓慢增加,仿古小件的工艺在稳步提升,但“做旧”的瓶颈依然存在。而那个曾经潜入的“幽灵”,仿佛彻底消失了,再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周围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也淡了不少。
但陆九川和四千都知道,这种平静只是假象。对方既然盯上了石碑,绝不会轻易罢休。他们就像在黑暗的森林里,知道有猛兽潜伏,却不知它藏身何处,何时会再次扑出。他们能做的,只有继续打磨自己的“武器”,加固自己的“营寨”,同时,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的真正意图和进度。
那块惹祸的石碑,静静地立在偏房阴影中,上面的伪古文字,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密码,既承载着他们未来的希望,也埋藏着未知的危险。而如何让这些新造的“古物”真正染上岁月的颜色,成了他们眼下必须攻克的下一个堡垒。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陆九川能感觉到,这次的事情都和那个叫陈玄石的老人有关,他们的目的一定是关于花剌子模的线索,或者说是关于磐木的线索。
只是那些工艺品和未完成雕刻的石碑,对他们没有任何作用,唯一能让他们确定的就是,这个铺子一定有他们所需要的东西。想不通只是他们会对什么线索感兴趣?那些个只能算得上工艺品的东西?还是那个尚未雕刻完成的石碑?只是石碑上的内容?他都不好意思说,反正除了他和四千没人知道现在上面的内容是什么。
他们一定还会再见的,这是一种直觉,但是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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