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草堂那三张崭新宽敞的大床上,又躺了足足一个月。
每天喝叶童熬的苦药,吃补气血的药膳,忍受着他用各种手法“疏通经络”,我们的伤势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大头这家伙,底子好得惊人,恢复力也堪称变态。
一个月下来,身上的夹板绷带拆得七七八八,已经能下床在院子里慢慢走动,甚至开始尝试着做一些温和的、不牵动旧伤的拳架练习。
虎虎生风的架势虽然还没恢复,但那沉稳扎实的下盘和眼中重新燃起的锐气,让人看了就安心。
我和王兵恢复得慢一些,毕竟内腑的伤需要时间调养。
但也能自如活动了,只是暂时还不能剧烈运动。
我们俩经常就搬个小板凳,或者干脆就坐在百草堂的门槛上,晒着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看着院子里大头那缓慢却认真的拳影,看着叶童在药圃里忙活,看着兄弟们进进出出。
从县城赶来支援的兄弟们,在两个星期前就已经陆续返回了。
毕竟那边还有神龙会的一摊子事,有生意要看顾,有地盘要打理,不能所有人都耗在这里。
龙媛倒是多留了几天,直到确认王兵确实脱离危险、恢复情况良好后,才被王兵连哄带“凶”地劝了回去。
走的时候,她还特意“警告”了我一番,让我看好王兵,不许他再乱来。
现在,院子里冷清了不少,但那种大战过后、劫后余生的宁静与松弛感,却也更加清晰。
王兵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看着青白色的烟雾在阳光下袅袅上升、消散。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少有的、近乎郑重的意味:
“阿杰……谢了。”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他。他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硬朗,眼神望着前方,没有看我。
我笑了笑,也用同样轻松的语气回道:“兵哥,咱俩谁跟谁啊,说这个就见外了。再说了,”我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这本就是……我欠下的,该我还。”
王兵摇了摇头,又吸了一口烟,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可惜啊……但倒也不那么可惜……”
他没有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那份沉重。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又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复杂的释然。
他转过头,看向我,眼神恢复了平时的锐利和直接:“接下来,你怎么打算?杨王爷?”
这问题问得我有些恍惚。以前,总是我追在他屁股后面问“兵哥,接下来怎么办?”。
现在,轮到他来问我了。身份的转换,责任的更迭,似乎都在这一问之中。
我低头,看着指尖明灭的烟头,想了想,说道:“‘鸦’在省城的势力,这次算是被连根拔起了,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回来。接下来,就是好好休息,迎接新生活了。”
“至于我嘛……”我长长吐出一口烟,脸上露出一种真正的、卸下重担后的轻松笑容,“打了这么久,死了这么多人,流了这么多血……我也该……好好享受一下了,我想……回县城了。”
王兵听了,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哟!我看你小子,是想弟妹了吧?什么享受生活,分明是思春了!”
我被他撞得咳嗽了两声,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这家伙,伤刚好点就开始没正形。
“去去去!”我没好气地挥挥手,“我是那种人吗?我是想念县城的……烟火气了!省城虽然大,但总觉得……不是自己的地方。”
王兵看着我口是心非的样子,笑得更大声了,牵动了伤口又疼得直吸冷气:“行了行了,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去吧去吧,弟妹估计也等急了。省城这边……”
他收起笑容,拍了拍胸脯,“就交给我和大头打理吧,你就安心回你的温柔乡吧,杨王爷。”
最后那句“杨王爷”,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挤眉弄眼,那副贱兮兮的样子,让我真想把手里的烟头按他脸上。
隔天一早,虾子猛派来的车就准时停在了百草堂门口。是一辆黑色的七座商务车,低调但宽敞舒适。
叶童给我和王兵、大头都做了最后一次检查,又塞给我一大堆瓶瓶罐罐的药材和嘱咐,这才放我离开。
王兵和大头站在百草堂门口送我,王兵依旧嬉皮笑脸,大头则憨厚地挥手。
虽然只是暂时的分别,但心中还是有些不舍。
“省城这边,有消息随时联系。照顾好自己,别逞能。”我最后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啰嗦。快滚吧,别让弟妹等急了。”王兵笑骂着催促。
我笑了笑,转身上了车。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了百草堂,驶出了省城。
车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大厦逐渐变成郊野,再到高速公路两旁单调的风景。
一路颠簸,身体随着车辆的晃动微微起伏,思绪也有些飘远。
终于,当熟悉的街景再次映入眼帘,当空气中那股混合着尘土、江水与市井气息的味道钻进鼻腔,我知道,县城,到了。
车子最终停在了“极光娱乐”的门口。这栋楼经过重新装修,门面焕然一新,霓虹灯招牌在白天也闪烁着低调的光泽,已然是我们神龙会在县城最核心、最气派的根据地。
车门打开,我刚探出身,就看到两个人影正站在门口。
是虾子猛和黄文菲。
虾子猛还是那副精悍的样子,穿着得体,脸上带着沉稳的微笑。
而黄文菲……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里面是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脸上未施粉黛,却清丽动人。
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急切,还有……看到我完好出现时瞬间迸发出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和如释重负。
在我下车的瞬间,她已经快步朝我跑了过来!
没有丝毫犹豫,她张开双臂,一把将我牢牢抱住!她的脸深深地埋在我的肩窝,手臂用力地环着我的腰,仿佛要将我嵌进她的身体里。
“你回来了……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闷闷地传进我的耳朵,“龙姐回来,说你们在省城出了大事,你受了重伤……我……我都快担心死了……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清香,也能感受到她拥抱中传递过来的那份毫无保留的依赖和关切。
这份汹涌而来的情感,瞬间冲垮了我一路上的所有疲惫和心绪复杂。
我抬起手,同样用力地回抱住她,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柔而肯定:“我没事,真的没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龙姐说得夸张了,是兵哥伤得比较重,我……就是点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我感觉到她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但抱着我的手却没有松开。
旁边传来虾子猛努力憋笑、但又不敢笑出声的“吭哧”声。
我抬起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虾子猛立刻识趣地转过头,假装研究起“极光娱乐”的招牌,肩膀却还在可疑地耸动。
黄文菲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慢慢松开了我,但手还抓着我胳膊,抬起脸看着我。
她的眼眶有些红,脸颊也微微泛红,但眼神却亮晶晶的,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
“真的……没事了?”她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目光仔细地在我脸上、身上搜寻着可能存在的伤痕。
“真的。”我用力点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要不……晚上你亲自检查检查?”
这话一出口,黄文菲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苹果。
她羞恼地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啐道:“没正经!谁要检查你!”
虾子猛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赶紧捂住嘴,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我也笑了,牵着黄文菲的手,对虾子猛说道:“猛哥,辛苦了。我们先去办点事,晚点回来再说。”
虾子猛连忙点头:“好好好,你们去,你们去。阿杰,弟妹,慢走啊。”
我拉着还有些不好意思的黄文菲,没有立刻回家,也没有去神龙会的堂口,而是先去了一个地方——县城的殡仪馆。
这里,有一间特殊的房间。
不是存放普通逝者的地方,而是我们神龙会……或者说,是我们这一路走来,所有牺牲的兄弟们的……安息之所,也是我们活着的人,铭记与祭奠的地方。
房间里很安静,光线柔和。
一面墙上,是一排排整齐的、带玻璃门的柜子。
每个柜子里,都存放着一个骨灰盒,柜门上贴着逝者的照片,下面还有简单的生卒年月和名字。
龙王、雷子、老陈……一张张或熟悉或已经有些模糊的面孔,在照片里静静地微笑着,仿佛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我带着黄文菲,走到最里面一个还空着的柜子前。
我打开柜门,从随身带来的背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黑布包裹着的、沉重的方形木盒。
那是李晓生的骨灰盒。
我将木盒轻轻放入柜中,摆放端正。然后,又拿出一张提前准备好的照片——
那是李晓生生前少有的一张、笑得有些腼腆却格外温暖的照片。
我将照片仔细地贴在柜门内侧。
做完这一切,我后退一步,和黄文菲并肩站着,静静地看着那个新添的柜子。
“晓生哥,回家了。”我在心里默默说道,“和兄弟们在一块儿,应该不会寂寞吧。省城的事……我们给你,也给所有兄弟们,都办完了。你们……可以安心了。”
黄文菲在一旁,眼圈也有些发红。
我从旁边的供桌上拿起六支香,分给黄文菲三支。我们各自点燃,双手持香,举过头顶,然后深深地、一躬到地。
一鞠躬,敬英魂不灭。
二鞠躬,谢生死相托。
三鞠躬,愿来世……再续兄弟缘。
烟雾缭绕,带着檀香特有的沉静气息,缓缓上升,仿佛将我们的敬意和思念,带往另一个世界。
离开殡仪馆,心情有些沉重,但也多了一份释然。
过去的,终究要安放好,才能更好地走向未来。
接下来,我带着黄文菲,又去了几个地方。
先是县一中。
那所曾经承载了我无数青春记忆、也差点吞噬了我未来的学校。
高大的校门,熟悉的林荫道,崭新的教学楼……朗朗的读书声从教室里传出来,清脆而充满希望。
操场上,有学生在奔跑、打球,充满活力。
和几年前相比,这里似乎更干净,更有序了。
没有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脏东西”,阳光可以毫无阻碍地洒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这里……变了好多。”黄文菲看着校园,轻声说道。
“是啊。”我点点头,“希望……能一直这样好下去吧。”
接着,我们又去了八中。
比起一中,八中的环境和氛围,确实……要“接地气”得多。
校门有些旧,操场不大,教学楼也有些年头了。
下课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打打闹闹,嬉笑追逐,充满了这个年纪特有的、略带叛逆的活力。
“这个环境……怎么好好学习啊?”黄文菲微微蹙眉,有些嫌弃地说道,“以前……真是难为你了……”
我笑了笑,没有解释太多。
八中有八中的生存法则,这里或许没有一中那么“精英”,那么“规矩”,但同样有它的热血、义气和……生存智慧。
当然,也有它的阴暗面。
只是不知道,当年那些所谓的“八兽”,现在还有没有传承,或者,有没有被新的秩序所取代。
我拉着黄文菲,没有走进校园,只是在门口静静看了一会儿。
那些年轻而略带稚气的面孔,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这里,终究是回不去的过去了。
最后,我带着她,回到了我最开始的地方——我曾经的堂口,现在由老虎打理的那家奶茶店。
店面的招牌换成了更时尚的设计,但“老虎特调”几个手写体大字依旧醒目。
隔着玻璃窗,能看到老虎那魁梧的身影在里面忙碌。
他果然又穿回了那件标志性的、与他气质极度不符的粉色衬衫,外面居然还系着一条印着小熊图案的围裙!
画面极具冲击力。
我和黄文菲推门走了进去,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老虎正背对着我们,专心致志地摇弄着几个装着五颜六色液体的瓶瓶罐罐,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听到风铃声,他头也没回,用那粗犷的嗓门热情地招呼道:“欢迎光临!随便坐!看看喝点什么?本店新推出……”
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当看到是我和黄文菲时,他铜铃般的眼睛猛地一亮,脸上瞬间堆起惊喜的笑容,但嘴里的话还没停:“……新推出……阿杰?!弟妹?!你们回来啦!”
他丢下手里的瓶子,绕过柜台,张开双臂就想来个熊抱。
我连忙后退一步,伸手拦住他油腻腻的爪子,无奈道:“虎哥,淡定,淡定!我们就是路过,来看看。”
老虎也不在意,搓着手,嘿嘿笑着,目光在我和黄文菲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又落回他的“实验台”上,眼睛再次放光:“阿杰!弟妹!你们来得正好!要不要试试我最新研制的……”
我太了解他了。
每次他露出这种表情,准没好事!
我果断地、无情地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推销前奏:
“两杯。普通的。珍珠奶茶。正常糖,正常冰。谢谢。”
老虎脸上那兴奋的表情瞬间僵住,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撇了撇嘴,像个没得到糖果的孩子,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小声嘟囔:“没劲……一点冒险精神都没有……我这次真的很用心的……”
虽然嘴上抱怨,但他还是转过身,老老实实地开始操作机器,制作那两杯“毫无新意”的珍珠奶茶。
动作熟练,带着一种与外表反差极大的细致。
黄文菲看着老虎那副委屈又不敢发作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拉了拉我的袖子,小声说:“虎哥好像很不甘心啊。”
我耸耸肩,用口型无声地说:“黑暗料理,你敢喝?”
黄文菲眼珠转了转,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忽然提高声音,对老虎说道:“虎哥!我想试试你的新品!阿杰不喝,我喝!”
老虎正在捣珍珠的手猛地一顿,霍然转身,眼睛瞪得像灯泡一样,里面爆发出比刚才强烈十倍的惊喜光芒!
“真的?!弟妹!还是你懂货!有眼光!有品位!”他一连串的赞美如同连珠炮,脸上笑开了花,看向黄文菲的眼神简直像在看知己。
他一边激动地说着,一边以惊人的速度重新拿起了那些五颜六色的瓶子,开始他的“创作”。
我扶着额头,对黄文菲投去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黄文菲对我吐了吐舌头,一副“我好奇嘛”的样子。
很快,两杯饮料做好了。
一杯是正常的、冒着冷气的、奶棕色珍珠奶茶,递给了我。
另一杯……则是仿佛由鲜血、墨水和其他不明物质混合而成的、粘稠的暗红色液体,表面还飘着几片可疑的、如同血痂般的果肉碎屑,杯壁上凝结着诡异的水珠。
老虎还用奶油在顶端画了一个……扭曲的骷髅头。
“血腥传说,请慢用!”老虎双手捧杯,如同献上圣物,郑重地放到黄文菲面前的小桌上,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黄文菲脸上的笑容,在看到那杯“传说”的瞬间,彻底凝固了。
她的嘴角微微抽搐,眼神里写满了“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她看看那杯“血腥传说”,又看看我手中那杯平平无奇但安全可靠的珍珠奶茶,笑容极其勉强地转移到了我的脸上。
“那个……虎哥……”黄文菲艰难地开口。
老虎正沉浸在自己的“杰作”中,自顾自地继续解说着:“这杯‘血腥传说’,可是我根据省城大战的惨烈氛围,结合现代年轻人的审美趣味,精心调制出来的……它不仅是一杯饮料,更是一种精神,一种纪念……欸?弟妹?阿杰?你们去哪?我还没说完呢!”
不等老虎说完他那些天花乱坠的形容词,我已经迅速拿起我那杯珍珠奶茶,一把拉起还在对着“血腥传说”发呆的黄文菲,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奶茶店。
老虎的声音还在身后不甘心地传来:“……口感真的很有层次!你们尝尝啊!别走啊!”
一直走出几十米远,拐过一个街角,确保老虎追不上来,我们才停下脚步。
黄文菲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我的天……那杯东西……真的能喝吗?看着就像……就像……”
“像什么?”我憋着笑问。
“像……杀人现场提取的……不明液体。”黄文菲做了个夸张的、恶心的表情。
我哈哈大笑起来。
黄文菲这时眼珠一转,忽然将我手中的珍珠奶茶夺了过去,同时将她那杯“血腥传说”不由分说地塞到了我手里。
“我们换换!”她说得理直气壮,“你那杯给我喝。这杯……既然是虎哥的‘一片心意’,又是为你省城大战‘精心调制’的,还是你喝比较合适。别浪费了虎哥的心血嘛!”
我看看手里那杯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色液体,又看看黄文菲已经美滋滋地吸起了我的珍珠奶茶,还一脸“我这是为你好”的表情,顿时哭笑不得。
“喂!你这女人,讲不讲道理?是你自己要试新品的!”我抗议道。
“是啊,我试过了。”黄文菲眨眨眼,“视觉上已经‘试’过了,非常……震撼。味觉上的体验,就交给你了。快喝,别寒了虎哥的心哦!”她还特意加重了“虎哥的心”几个字。
看着她那副得意又带着点撒娇耍赖的小模样,我心中的那点无奈和抗拒,瞬间烟消云散。
没办法,自己的女人,只能宠着呗。
“走,带你去最后一个地方。”我拉着还在偷笑的黄文菲,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们来到了我以前开网吧的地方。这里的变化,可以说是翻天覆地。
原来一楼那个乌烟瘴气、总是传出麻将声的铺面,已经被彻底打通、重新装修。
明亮宽敞的大厅里,整齐地排列着一台台崭新的液晶显示屏电脑,桌椅换成了舒适的皮质沙发软座,环境整洁,灯光柔和,还有淡淡的香薰味道。
墙上挂着一些电竞海报和励志标语,整体氛围看起来更像一个高端的网咖,而非以前那个廉价的“黑网吧”。
二楼更是别有洞天。
这里显然是为更高要求的玩家准备的,电脑配置一看就是顶级,搭配着专业的人体工学电竞椅,甚至还有独立的包厢和小型对战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专业”和“烧钱”的气息。
小奇正坐在柜台后面,聚精会神地盯着好几块监控屏幕,手里还拿着对讲机,时不时低声指挥几句。
他现在俨然一副成功职业经理人的派头,穿着衬衫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那眼神里偶尔闪过的精光,还是透着几分以前的机灵和狡黠。
他很快就注意到了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的我和黄文菲。
小奇眼睛一亮,放下对讲机,猛地从高脚椅上跳下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清了清嗓子,突然对着整个网咖大厅,用他最大的音量高喊道:
“各位!注意了!注意了!咱们网咖的老板——杨老板!今天——回来了——!!!”
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瞬间盖过了键盘鼠标声和游戏音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正在上网的、等待的、甚至路过门口的,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好奇、惊讶,还有……一丝看热闹的兴奋。
气氛,因为小奇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变得有些……安静而紧张。
小奇似乎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故意拖长了语调,继续说道:“所以呢……为了庆祝老板平安归来,今天……凡是来上网的,统统便宜……”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网咖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眼睛放光。
小奇咧嘴一笑,吐出两个字:
“——五毛!”
“切——!!!”
“吁——!!!”
“小奇哥,你逗我们玩呢!”
“五毛?!打发叫花子啊!”
“散了散了,白高兴一场!”
期待瞬间变成巨大的失望和嘘声,网咖里顿时响起一片抱怨和笑骂声。
刚才那点紧张气氛荡然无存,又恢复了往常的嘈杂。
我看着小奇那副恶作剧得逞、得意洋洋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这家伙,还是这么皮。
我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面向大厅里那些或失望或无语的客人们,朗声说道:“大家别听他的。他开玩笑呢。”
我顿了顿,看着众人重新聚焦过来的目光,笑了笑,大声宣布:
“为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也为了庆祝……一些事情。今天,凡是在本网咖上网的,所有费用——全免!饮料小吃,也一律半价!大家玩得开心!”
我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短暂的死寂之后——
“哇——!!!”
“真的假的?!”
“杰哥威武——!!!”
“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今天通宵!必须通宵!”
欢呼声、感谢声、口哨声瞬间爆发出来,比刚才的嘘声热烈了十倍!
整个网咖的气氛一下子被点燃,变得热火朝天!
小奇在一旁,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垮掉,变成了幽怨和肉疼。
他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行!你大善人!你慷慨!你知道今天得少赚多少钱吗?这些费用……统统从你的年底分红里扣!一分都不能少!”
我看着他那副守财奴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行了,别心疼了。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嘛。大家高兴,比什么都重要。别沮丧了。”
我看了看手里颜色诡异的“血腥传说”,眼珠一转,顺手递给了他。
“这个给你喝。老虎的一片心意,别浪费了哦。”
小奇看着那杯暗红色、粘稠不堪的液体,脸上露出嫌弃和惊恐的表情,像避开毒药一样连忙摆手后退:“这……这什么鬼东西?看着就吓人!我才不喝!拿走拿走!”
我故意板起脸:“怎么?看不起虎哥的手艺?这可是他‘精心研制’的‘省城大战纪念特饮’,蕴含着深厚的‘战斗精神’和‘兄弟情谊’。你不喝,就是看不起虎哥,看不起我们在省城流的血!”
小奇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看看那杯“传说”,又看看我“严肃”的脸,表情纠结得像吃了苍蝇。
“记住,”我凑近他,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声音,坏笑着说道,“要喝完,一滴都不能剩。不能浪费虎哥的……一片心意。”
说完,我不再给他拒绝的机会,拉着还在偷笑的黄文菲,转身就快步走出了网咖。
身后,隐约传来小奇绝望的哀嚎和试图找人“分享”这杯“心意”的商量声,随即又被网咖里更热烈的欢呼和键盘敲击声淹没。
我和黄文菲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正好,洒在县城的街道上,暖洋洋的。牵着她的手,走在熟悉又有些新奇的街巷里,听着市井的喧嚣,感受着平凡而真实的烟火气……
一切的腥风血雨,生死搏杀,阴谋算计,仿佛都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
此刻,此地,此身,此心。
安宁,喜乐,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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