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我和黄文菲的脚步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旁。
一种奇异的、带着点尴尬的迷茫感,悄然浮现在我们之间。
我们……该去哪呢?
直到此刻,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之前从未认真思考过的问题——
在县城,我们俩,居然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共同的“家”。
以往,黄文菲在县城念书时,自然是住学校宿舍。
后来去了蜀都大学,也是住宿舍。
再后来,我追到省城,阴差阳错之下,我们才一起住进了陈世柠提供的那栋别墅。
但那终究是别人的地方,是暂时的栖身之所,充满了各种算计和不确定,从未有过“家”的感觉。
而我呢?
上学的时候,不是住学校宿舍,就是挤在拳馆里。
放假了就回村里,后来在县城混江湖,要么住在“极光娱乐”楼上的临时房间,要么窝在工作室里,哪里能躺下就在哪里凑合一夜。
那些都是一个人飘零、挣扎、或者暂时落脚的地方,充满了动荡和不安定。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们不再是两个独立的、各自为战的个体。
经历了这么多生死考验,确定了彼此的心意,我们是“我们”了。
“我们”,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一个不需要太大,但足够遮风挡雨,可以卸下所有疲惫和伪装,完全放松做自己的地方。
一个存放共同记忆、规划未来生活的起点。
可现在,这个“家”,在哪里呢?
我和黄文菲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茫然和一丝……好笑。
在省城搅动风云、面对高手围攻都没皱过眉头的人,居然被“今晚住哪儿”这个问题给难住了。
“咳……”我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今晚……咱们只能再在‘极光娱乐’凑合一晚了。”
黄文菲也笑了,笑容里带着点无奈和甜蜜:“也只能这样了。以前不觉得,现在想想,我们俩还真是……居无定所啊。”
于是,我们暂时将“安家”的计划搁置,回到了“极光娱乐”。
虾子猛听说我们俩要在这里暂住,立刻张罗着把楼上最好的一间套房整理出来,换了全新的被褥,还贴心地准备了各种生活用品。
虽然条件不错,宽敞明亮,但终究是营业场所,人来人往,总少了点私密和归属感。
那一晚,我和黄文菲躺在床上,聊了很多。聊省城的惊心动魄,聊逝去的兄弟,聊未来的打算,也聊到了那个我们共同缺失的——“家”。
我搂紧了她,感受着她话语里的憧憬和坚定,心中那片关于“未来”的模糊图景,也渐渐清晰、具体起来。
“好。”我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我明天就去找。找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家。”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虾子猛叫了过来。
“猛哥,帮个忙。”我开门见山,“在县城,给我和文菲物色一套房子。不用太大,但环境要好,安静些,最好是装修好的,能尽快入住的。钱不是问题。”
虾子猛一听,眼睛顿时亮了,拍着胸脯保证:“杰哥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肯定给你们找个又舒服又合适的好房子!等着我的好消息!”
他的效率果然高得惊人。
当天下午,他就兴冲冲地打来电话,说已经看好了几处,让我亲自过去挑。
我让黄文菲先在“极光娱乐”休息,自己跟着虾子猛去看房。
看到第三套,在一个不算特别新、但管理很好、绿化也不错的小区里。
楼层适中,视野开阔。
“就是这儿了!”虾子猛用钥匙打开门,得意地介绍道,“阿杰你看看,这房子可不错!原屋主是个高级白领,装修都是自己精心设计的,品味绝对可以!你看这色调,这家具,多温馨!本来人家住得好好的,结果突然收到国外一家大公司的offer,急着走,这才忍痛割爱,价格也合适。简直是给你们量身定做的!”
我走进套房,目光缓缓扫过。
面积不大,大约九十多平米,标准的二室一厅一厨一卫。
但正如虾子猛所说,装修得非常用心。
整体是简约温馨的北欧风格,浅木色的地板,米白色的墙壁,搭配着原木色的家具,线条简洁流畅。
客厅连着一个小阳台,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进来,暖洋洋的。
厨房是开放式的,干净整洁,设备齐全。
两个卧室都不大,但主卧带飘窗,次卧可以改成书房或者未来……
家具电器都是现成的,看起来保养得也很好,几乎可以拎包入住。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新家具混合着清洁剂的味道,但并不难闻。
我走到阳台上,看着楼下小区里修剪整齐的草坪和嬉戏的孩童,又回头看了看屋内明亮温馨的环境,心中立刻有了决定。
这个地方,有阳光,有烟火气,有隐私,足够两个人开启一段全新的、安稳的生活。
我拍了拍虾子猛的肩膀,由衷地说道:“不错!猛哥,眼光可以!就这里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递给虾子猛:“帮我办手续吧。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尽快搞定。”
虾子猛连忙摆手:“欸!阿杰!跟我还客气什么?一套房子而已,就当我送你们的新婚……呃,乔迁礼物了!我送你们就行了!”
我知道虾子猛是真心想帮忙,也是真的不差这点钱。
但这件事,对我来说意义不同。
我摇了摇头,坚持把卡塞到他手里,语气认真:“猛哥,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套房子,是我和文菲未来的家。这个‘家’,必须由我自己来‘筑’。这钱,必须我来出。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虾子猛看着我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不再推辞,接过卡,用力点了点头:“行!杰哥,我懂了!是我想岔了!这房子,就该你买!我这就去办手续,保证办得又快又好!”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我心里还有些感动。这位大哥,是真把我们当自己人。
只是……我没想到,虾子猛办事效率高,花钱效率……也不低。
原本我只是想客气一下,表示“该多少钱就多少钱”,结果他大概是觉得“杨王爷”不差钱,又或者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各种税费、中介费、加急费……一通操作下来,仅仅一天时间,我那张卡里的余额,就被刷掉了一大半!
看着手机银行发来的消费提醒短信上那一长串数字,我嘴角抽搐了一下。
好家伙,这“家”的代价,还真不便宜……看来以后得省着点花了,还得想办法多赚点“王爷俸禄”?我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钱花了,事办得也确实漂亮。
三天,仅仅用了三天,所有过户手续、水电煤气网络变更,全部搞定。
钥匙,正式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带着黄文菲,再次来到这个小区,这个单元,这个门口。
我拿出崭新的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
“咔哒。”
门开了。
黄文菲跟在我身后,有些紧张,又充满期待地走了进去。
当看到屋内明亮温馨的布置,看到阳台上洒满的阳光,看到厨房里干净的灶台,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放出毫不掩饰的、如同孩子得到心爱礼物般的灿烂笑容。
“嗯,我们的家。”我环住她的腰,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她用力点头,回抱着我,声音有些哽咽,“这里……真好。”
我们就这样相拥着,站在属于我们自己的、崭新的客厅里,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感受着“家”这个字眼带来的、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温暖。
窗外,是县城的寻常烟火,车流人声隐隐传来。
窗内,是我们刚刚启程的、平凡却珍贵的未来。
一切,似乎都刚刚好。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帝都。
远离市中心的喧嚣,隐藏在一片静谧园林之中的,是一座占地广阔、气象恢弘的古朴庄园。
庄园的围墙高大,并非现代的砖石水泥,而是用巨大的青石垒砌而成,爬满了岁月的青苔和藤蔓。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楣上的匾额字迹古朴苍劲,隐约可见“潜龙”二字。
庄园内部,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小桥流水婉转其间,古树参天,奇花异草点缀,虽古朴,却处处透着匠心独运的雅致和一种沉淀了数百年、低调内敛的华丽。
这里的“古”,并非破败陈旧,而是一种传承有序、底蕴深厚的“古韵”,无声地彰显着主人非同寻常的身份和地位。
庄园深处,有一栋主体建筑,外观仿明清风格,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却又巧妙地融合了现代建筑的舒适与实用。
步入其中,更能感受到那种将古典气韵与现代功能完美结合的匠心。
一楼是一个极其宽敞的厅堂,却并无寻常人家的家具摆设。
最引人注目的是厅堂正北方向,摆放着一张通体乌黑、造型奇特、气势磅礴的巨大长椅。
长椅的椅背、扶手乃至底座,都雕刻着无数条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黑色巨龙,它们或盘绕,或腾飞,或探爪,或昂首,鳞甲须爪纤毫毕现,共同拱卫着座椅的中心。
整张椅子散发着一种深沉、威严、近乎压迫性的气息,仿佛蛰伏于此的并非一件家具,而是一头随时可能苏醒的黑龙之王。
长椅两侧稍下的位置,对称地摆放着两排同样古朴、但形制稍小的坐椅,显然是留给身份重要的宾客或下属的。
整个厅堂空无一人,只有从高窗透入的、经过特殊处理的柔和光线,静静地洒在那些沉默的黑龙雕刻上,更添几分神秘与肃穆。
沿着侧面的木质楼梯蜿蜒而上,来到二楼。
这里与一楼的空旷威严截然不同,更像是一处用于静思、阅读和处理机密事务的雅致所在。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两侧挂着意境深远的山水古画。
最深处的一间雅间,房门紧闭。
雅间内,陈设简洁而考究。
一张宽大的、同样雕刻着简约龙纹的紫檀木书桌靠窗摆放,桌后是一张同样材质的宽大圈椅。
此刻,圈椅上正坐着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五六岁的男人。他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藏青色中山装,身姿挺拔如松。
面容算不上多么英俊,但五官线条清晰硬朗,尤其是那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眼眸深邃如寒潭,开阖之间精光内蕴,偶尔流转,便有一种不怒自威、洞察人心的力量。
他的鼻梁高挺,嘴唇紧抿,下颌线条坚毅。
整个人坐在那里,明明姿态放松,却自然流露出一种久居人上、执掌乾坤的沉稳气度与无形威仪。
他,就是何内侍口中的“王皇帝”。
一个并非世俗意义上、却掌握着某种古老而强大传承与庞大隐秘力量的……特殊存在。
王皇帝面前的书桌上,摊开着不少文件卷宗,有些是打印的现代报告,有些则是线装的古籍或手札。
他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这时,雅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身暗紫色锦缎长衫的何内侍,脚步轻悄地走了进来,一直走到书桌侧前方约三步处,停下,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却不显卑微。
“王皇帝。”何内侍轻声唤道。
王皇帝似乎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他放下手中的报告,身体微微后靠,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清明。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长期发号施令形成的习惯性威严:“何内侍,回来了。蜀地那边的事……都办妥了?”
何内侍点了点头,声音平稳清晰:“回王皇帝,都已按照您的吩咐办妥。杨少杰已受封‘蜀王’,局势基本稳定。‘鸦’在蜀地的触角已断,短期内应无大碍。”
“嗯。”王皇帝点了点头,脸上却未见多少喜色,反而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唉……说起来,都怪我。”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越了重重楼阁与千里关山,看到了那片巴山蜀水。
“这些年,我将太多精力放在应对‘鸦’的海外渗透和其他几处紧要之地,对蜀地的具体情况……不闻不问,疏于关注。竟不知……我‘潜龙’一脉当年寄予厚望的‘八门’,竟已沦落至此!被罗忠这等宵小之辈利用、分化,甚至成为‘鸦’渗透的桥头堡和敛财工具……”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和痛心。
“是我疏忽了……严重失察啊。若非杨少杰这小子阴差阳错搅了进去,引出这一连串风波,恐怕等到‘鸦’彻底将蜀地经营成铁板一块,我们再想介入,就难上加难了。到时候,损失的就不止是‘八门’这点传承,更是西南门户的稳固……后果不堪设想。”
何内侍连忙低下头,宽慰道:“王皇帝切莫过于自责。此事……也并非全是您疏于关注的过错。当年……若非‘盗王爷’那件事发生,导致‘潜龙’与‘八门’之间生出嫌隙,联系中断,八门内部又因理念不合而分裂内耗,或许也不会给罗忠和‘鸦’可乘之机。时也,势也,非战之罪。”
提到“盗王爷”,王皇帝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追忆,有遗憾,或许……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当年那件事……或许,我处理得……也有些欠妥吧。太过……刚愎,或者说,太过理想化了。总想着快刀斩乱麻,一劳永逸,却忽略了人情与现实的复杂……”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那是一件尘封已久、不愿多提的旧事。
最终,他摇了摇头,将思绪拉回现实,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深邃:“无论如何,放任蜀地不管,导致今日局面,确是我的失职。现在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他看向何内侍,目光中带着审视和期许:“希望我们这位新封的‘杨王爷’,不要让我失望。此子心性、能力、机缘,皆属上乘。更重要的是,他行事虽不拘小节,但大节无亏,心中有义,身边有人。或许……他真能成为我们插入蜀地、乃至未来对抗‘鸦’的一把……趁手‘利器’。”
何内侍躬身道:“王皇帝放心,以在下观之,杨少杰此人,重情守诺,知进退,亦有担当。蜀地交到他手上,假以时日,定能拨乱反正,让一切重回正轨。‘八门’的香火,或许也能借此契机,得以延续甚至……焕发新生。”
王皇帝听了,脸上露出一丝稍显宽慰的神情,但随即,那丝宽慰便被一种更加深沉的、如同暴风雨前宁静的凝重所取代。
他缓缓从圈椅上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庄园里那一片象征着勃勃生机的苍翠园林,以及更远处帝都朦胧的天际线。
他的背影挺拔如枪,却仿佛背负着无形的千钧重担。
沉默良久,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在安静的雅间内回荡:
“不,何内侍。”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着何内侍,一字一顿地说道:
“事情,还远未结束。”
“蜀地,只是撕开了他们庞大帷幕的一角,让我们得以窥见其冰山一鳞。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王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雅间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有窗外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仿佛在应和着王皇帝话语中那未尽的深意与凛冽的杀机。
帝都的天空,不知何时,悄然聚集起了厚厚的云层,遮住了阳光。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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