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北屯的夏天,万物勃发,不仅地里的庄稼、山上的林木、合作社养殖场里的牲口充满了生机,连带着屯子里那些正当年的年轻后生和姑娘们的心,也如同这季节的野草,悄悄滋长着一些难以言说的、带着青涩与甜美的情愫。
合作社的摊子越铺越大,事务也越来越繁杂。光是养殖场这一块,每天需要记录的饲料消耗、动物状态、物资进出就是一大堆事儿。曹大林和老会计忙得脚不沾地,便从屯里念过初中、字写得端正、心思也细的年轻人里,挑了两个出来帮忙。一个是老孙家的闺女孙小芸,性子文静,做事认真;另一个则是刚从公社中学毕业没多久的女知青,叫周晓白,被分配到草北屯支援建设,暂时安排在合作社负责文化宣传和一部分记账工作。
周晓白这姑娘,长得白净,两根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垂在胸前,说话带着点公社那边的口音,清脆又好听。她不仅字写得好,还能画两笔简单的宣传画,偶尔甚至能用合作社那台老旧的收音机,给大家放点戏曲或者新闻,在普遍缺乏娱乐的草北屯,很快就成了年轻人们目光追随的焦点。
刘二愣子便是其中之一。
自打周晓白来了合作社,刘二愣子往合作社跑的次数明显勤快了许多。以前他是探索队的骨干,除了进山巡护,多半时间都在鼓捣他的那些机械零件或者训练新捉回来的野马“追风”。现在倒好,隔三差五就能看见他杵在合作社办公室门口,挠着头,咧着嘴,没话找话。
“周……周同志,忙呢?”刘二愣子扒着门框,探进半个身子,黝黑的脸上挤出他自以为最和善的笑容。
周晓白正低头核对账本,闻声抬起头,看到是刘二愣子,微微一笑:“是刘队长啊,不忙,整理一下上午的票据。有事吗?”
“没……没啥事!”刘二愣子赶紧摆手,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挪了进来,“就是……就是看看有啥力气活需要俺干不?挑水?劈柴?俺有的是力气!”
周晓白抿嘴一笑,指了指墙角:“水缸满着呢,柴火也够烧几天了。谢谢刘队长关心。”
“哦……那,那俺走了。”刘二愣子讪讪地,脚下却像生了根,磨蹭着不肯动,眼睛偷偷瞟着周晓白低头时露出的那截白皙脖颈和认真写字时微微颤动的长睫毛,心里像是有只小猫在挠。
曹大林在一旁看着账本,眼角余光将刘二愣子这副窘态尽收眼底,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慨。愣子这小子,平日在山里面对野猪黑熊都敢嗷嗷叫着往上冲,到了姑娘面前,却笨拙得像头第一次套上犁杖的生牤子。
接连几天,刘二愣子都是这般模样。合作社里其他几个年轻后生也看出了苗头,私下里没少打趣他,但刘二愣子浑不在意,反而更加起劲。他觉得自己得表示点什么,光靠傻站着看和没话找话,怕是打动不了人家有文化的周同志。
这天,探索队巡山回来略早,刘二愣子没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绕到了屯子西头那片开满了各种野花的草坡。夕阳的余晖给草地镀上了一层金边,各色野花在微风中摇曳。刘二愣子看着那些花儿,心里一动:周同志那样斯文秀气的姑娘,肯定喜欢花!送她一束花,她一定高兴!
这个念头让他兴奋起来。他挽起袖子,开始在草坡上精心挑选起来。要挑最漂亮的,最香的!他认得的花不多,只觉得那些颜色鲜艳、花朵大的肯定没错。他看中了一丛开得正盛的花,花瓣是那种娇艳欲滴的粉红色,一簇簇挤在一起,像一团团云霞,好看极了!
“就它了!”刘二愣子小心翼翼地避开茎秆上的小刺,采了最大最艳的一束,用柔软的草茎捆扎好,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没什么香味,但样子是真俊!他想象着周晓白收到花时惊喜的笑容,心里美滋滋的,抱着花束,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路小跑着就往合作社去了。
到了合作社,正好周晓白收拾东西准备回住处。刘二愣子鼓足勇气,涨红着脸,把藏在身后的花束猛地递到周晓白面前,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周……周同志!给……给你的!”
周晓白被突然出现的花束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刘二愣子,以及他手中那捧娇艳欲滴的粉色花束时,脸上也飞起两朵红云,有些手足无措地接了过来,低声道:“谢……谢谢刘队长。”
刘二愣子看着周晓白收下了花,还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像喝了一大碗蜂蜜水,甜到了心底。他嘿嘿傻笑着,搓着手,一时不知该再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曹大林从里面走出来,准备去养殖场看看。他一眼就瞥见了周晓白怀里那束醒目的粉色花朵,脸色骤然一变!
“愣子!这花是你采的?!”曹大林一个箭步上前,声音急促而严厉。
刘二愣子还沉浸在喜悦中,没察觉曹大林语气的异常,得意地点头:“啊!曹哥,好看吧?俺特意挑最俊的采的!”
“胡闹!”曹大林一把从周晓白手中拿过那束花,仔细看了看那桃心形的叶片和茎秆上的细刺,脸色更加难看,厉声喝道:“这是断肠草!有剧毒的!你小子想干啥?!”
“啥?断……断肠草?”刘二愣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都傻了。他只知道这花好看,哪里认得什么断肠草!
周晓白也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看着自己刚才还抱在怀里的花束,仿佛那是什么毒蛇猛兽。
曹大林又气又后怕,指着刘二愣子的鼻子骂道:“你个混球!平时让你多认点草药,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断肠草,牛羊误吃了都能毒死,人碰了汁液都可能起泡红肿!你……你居然敢采来送人?!幸亏发现得早,这要是周同志不小心弄破了叶子,沾了汁液,或者让不懂事的孩子拿了去,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刘二愣子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吓得脸都白了,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他看看那束“毒花”,又看看惊魂未定的周晓白,再看看怒气冲冲的曹大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结结巴巴地解释:“曹哥……俺……俺真不知道啊!俺就看它好看……俺……俺不是故意的……”
曹大林余怒未消,将那束断肠草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碎,沉声道:“不知道?不知道就能胡来?咱们靠山吃山,这山里的东西,哪些能吃能用,哪些有毒有害,是顶顶要紧的学问!你身为探索队副队长,连这最基本的都分不清,以后怎么带队?怎么保证大家的安全?!”
他转向周晓白,语气缓和了些:“周同志,没事吧?吓着你了。以后不认识的花草,千万别乱碰。”
周晓白惊魂甫定,连忙摇头:“我没事,曹支书。谢谢您……”她看了一眼耷拉着脑袋、如同霜打茄子般的刘二愣子,眼神复杂,既有后怕,也有一丝同情。
曹大林叹了口气,对刘二愣子挥挥手:“还杵在这儿干啥?回去好好反省!把常用的草药、毒物图册给我抄三遍!认不全,不准再进山!”
刘二愣子如蒙大赦,又羞愧难当,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这场“送花乌龙”很快就在屯子里传开了,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谈。刘二愣子好几天都没脸见人,尤其是见到周晓白,更是远远就绕道走。
晚上,曹大林特意把刘二愣子叫到家里,春桃炒了两个小菜,爷俩坐在炕桌边喝了两盅。
曹大林给刘二愣子倒上酒,语气不再像白天那样严厉:“愣子,哥知道你的心思。年轻人,喜欢个姑娘,不丢人。”
刘二愣子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但是,”曹大林话锋一转,“喜欢一个人,不是光靠一股子热情就行的。得用对方法,更得自己有担当,有能耐。你连山里的花花草草都分不清,莽莽撞撞,今天能送错花,明天可能就会因为无知惹出更大的麻烦。这样的你,咋能让姑娘家放心?咋能撑起一个家?”
他拍了拍刘二愣子的肩膀:“咱们现在日子是比以前好了点,但心思不能浮。该学的本事要学,该长的见识要长。等你自己立住了,成了屯里真正顶梁立柱的汉子,还怕找不到好姑娘?到时候,你的真心实意,人家才能看得见,也才敢接啊。”
曹大林这番话,语重心长,既是批评,也是指引。刘二愣子默默听着,手里的酒盅捏得紧紧的。他想起白天的窘迫和后怕,想起曹大林平时的教诲,想起自己肩上的责任,心里那股因为春心萌动而产生的浮躁,渐渐沉静了下来。
“曹哥,俺知道了。”刘二愣子抬起头,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俺以后一定好好学,再也不毛躁了。”
月光如水,洒在草北屯安静的院落里。年轻人的情愫,如同这夏夜的风,悄然吹过,或许会经历波折,但也在挫折中悄然成长。而对于曹大林而言,如何引导这些充满活力的年轻人,正确对待感情,踏实走好人生路,也是他作为领头人需要细细思量的事情。屯子的未来,终究要靠这些年轻的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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