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惧怕谢家太子爷,可每次听谢沉屿说话,庄眠总忍不住想笑。
他的声音很好听,可以轻而易举地涤净她一整日的身心疲惫。
“我等会儿就睡。”庄眠离开书桌,走到床边趴在柔软被褥上。
“饿不饿?”谢沉屿问。
“不饿。晚餐吃得够多了,现在还撑着呢。”庄眠闭上眼,嗓音含着几分不自觉的轻松,“证据链都闭环了,内鬼也被控制了。”
“庄律师这么能干,倒显得我多余了。”谢沉屿唇角挽着细致的弧度,几秒钟后,又换了不容置疑的话语,“你现在唯一该做的就是养精蓄锐,明天漂漂亮亮地去见对那帮委员。”
“知道啦,谢总。”庄眠嘴上应道,身体却还慵懒趴着不动,“……其实,还是有点紧张。”
闻言,谢沉屿腔调温柔几分:“紧张什么。你准备得比谁都周全,走一步看三步。就算他们还有后招,你也有应对的方案。我老婆什么时候打过没把握的仗?”
“那可不一定。”庄眠说,“万一我失手了怎么办?”
“庄律师现在学会谦虚了么。”谢沉屿尾音微扬,自带漫不经心的傲气,“前几天晚上在我怀里耍赖撒娇的是谁?”
庄眠不认为自己的行为叫耍赖撒娇。她只是偶尔犯懒,语气放软了些,整个人靠在他身上不想动,也不许他动。
隔着电话,庄眠觉得他的声音比平常更有吸引力,颇为耐人寻味,好像有电流从她身体淌过,尤其是一贯冷傲的声音说这种话的时候,顿生别样的刺激感与蛊惑力。
于是,酥麻感几乎径直从腰际窜上来,操控着她的唇角往上扬起。
笑了会儿,谢沉屿忽地叫她:“庄眠。”
“还没挂。”
“记住,你不是一个人。”谢沉屿开口,每个字都沉缓而清晰,仿佛郑重其事的承诺,“我在这里永远是你的后盾,你的退路,你的备用方案。”
“……”
“放开手脚,去赢给你自己看。”
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比任何鼓励都更具力量。
庄眠握着手机,指心跳漏了一拍,又沉沉地撞了两下。窗外的灯火仿佛烧到了她的心房,在她胸腔里熊熊烧着。
她突然很想他。
“我知道。”庄眠靡艳的音色沾染了夜色的温柔,很轻,却也十分炙热,“你也早点睡,别熬夜。”
谢沉屿低低笑了几声,慢悠悠的,带着他特有的、游刃有余的从容:
“遵命,夫人。”
*
挂断电话没多久,布鲁塞尔的酒店长廊上,消防警报骤然尖啸。
庄眠从床上下来。
几乎同时,紧急广播响起:“各位客人请注意,酒店三层的厨房区域检测到烟雾。作为预防措施,请所有客人暂时撤离至一楼大厅……”
庄眠边打电话,边走到玄关处。没有立即开门出去,她的目光投至房门下方的缝隙,有一道影子在那里短暂停留。
门外,凌朗披着浴袍,混在疏散的人群中,双眼紧盯着庄眠的房门,掌心渗出冷汗。
警报还在响,大部分客人已经下楼,冗长的走廊上逐渐空荡。
就是现在!
他急促地走到房门前,正欲用任栋梁给的万能房卡开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凌朗猛地抬头,瞳孔骤然地震。
一身精简的灰色羊绒衫和黑色长裤的庄眠就站在门口,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凌律师,穿着浴袍来讨论案子?”
凌朗浑身僵硬,庄眠居然没有撤离!
“庄、庄律师,警报响了,我担心您的文件……”人心虚了就开始口齿不清。
“是吗?”庄眠侧身,让他瞧清房间内的情况。所有纸质文件都整齐地锁在保险柜里,笔记本电脑合着,电源线已拔掉。“我不喜欢在慌乱中做事,所以通常会有预案。比如重要文件的云备份,再比如,消防警报响起时,先确认是不是真的火灾。”
说着,她往前迈了一步。
凌朗下意识后退。
“我刚才给前台打电话。他们说烟雾探测器确实触发了警报,但消防队检查后确认,是某个客人不小心违规使用加湿器,导致触发了感应器。”
庄眠继续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很不巧,那个客人是你助理。”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昏暗灯光下,凌朗的脸色惨白如纸。
“任栋梁派你来的?”庄眠直接问道,“是偷文件,还是毁我电脑?”
凌朗:“我……”
“让我猜猜。”庄眠双手抱臂,倚靠在门框上,姿态得体而松弛,“既然我已经掌握关键证据,单纯偷文件意义不大,那就只有后者了。制造一场‘意外’让听证会延期,延期了,他就有时间运作换将,顺便宣扬一下庄眠团队内部混乱。”
听着一字一句,凌朗后颈泛起了战栗的冷汗。
“凌朗,你为他做到这一步,值得吗?他承诺了你什么?合伙人位置?还是帮你填平澳门赌债的窟窿?”
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已经遮不住了。
凌朗的嘴唇发抖,嗓音嘶哑:“他答应我,明年晋升合伙人的推荐信,还有一笔钱……”
“一笔够你下半辈子逍遥的钱。”庄眠帮他讲完,“但你想过没有,一个连自己人都可以随时牺牲的人,真的会兑现承诺吗?”
凌朗一时哑然。
庄眠翻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是实时录音界面,明确告知他她在录音。
“今晚的对话会作为补充证据,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回自己房间,明天一早去自首,主动向律师协会说明情况。这样或许,你还能保留一丝东山再起的可能。”
凌朗的心脏慌张乱跳,猛然抬头看庄眠。
“第二,你可以继续执行任栋梁的计划。但我要提醒你,你现在站的位置,有三个隐藏摄像头。”庄眠收起手机,指了指天花板角落不起眼的黑色小点。
“而布鲁塞尔警方,也会在你试图用万能房卡刷开我房间的时候出警。”
闻言,凌朗惊恐万状,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女人。
明明年纪轻轻,美艳锋利,衣着干练利落又温柔,说出的话却令他感到彻骨的寒意。
完全不是一个年轻律师该有的手段。
“我……”凌朗挣扎了会儿,最终艰难地妥协,“我选第一条路。”
“明智的选择。”庄眠点点头,“时间不早了,回你自己房间吧。明天下午两点,布鲁塞尔分所的会议室,有人在那里等你。”
凌朗离开后,庄眠关上门,双眼闭合,深呼吸了两下。
她抬脚走向书桌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加密文件夹。
这是她隐藏的王牌。
不是技术分析,也不是法律论证。
而是一份完整的、关于任栋梁过去五年间,通过离岸架构收取客户“特别咨询费”的证据链。资金来源、流转路径、最终受益人……全部清晰可溯。
这是庄眠叫谢沉屿帮忙查的,从全球十几个司法管辖区拼凑出来的完整图谱。
倘若任栋梁不闹这一出,庄眠也没想过用此类方法。
比起赶尽杀绝,她更喜欢给人留一条生路。
庄眠合上电脑。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布鲁塞尔的天空荡漾着深蓝色的微光。
再过五个小时,听证会就开始了。
*
翌日,上午九点半。
听证会在欧盟委员会竞争总司3号听证室举办。
一间能容纳五十人的扇形房间内,深色胡桃木长桌呈弧形排列,阳光透过窗户倾泻进来,在浅灰色地毯上投落不规则的光斑。
庄眠端坐在申请人位置上,面前只有三份纸质文件、一支笔和一杯水。
正前方是七位听证官的席位。
任栋梁则落座于旁听席第三排,与几位欧洲律师相邻,满腔的志在必得。
“听证会现在开始。”主听证官是位银发的法国女士,声线平静,充满了威严,“光勋科技和科恩集团并购案初步审查听证,申请人陈述时间四十五分钟。庄律师,请。”
庄眠不疾不徐起身,款步走到房间中央的发言台前。
她并没有急着开口,调整了下麦克风的高度后,目光才缓缓扫向七位听证官。
“尊敬的听证官,在开始正式陈述前,我想先展示一份材料。”庄眠的法语流畅标准,声音通过扩音器在室内清晰回荡。
“这是本次并购涉及的相关市场界定的最新数据分析。”她身后的屏幕倏然亮起,复杂的图表开始滚动。
任栋梁在座位上身子往前倾,那是凌朗之前泄露的核心论证逻辑,庄眠打算用详尽的定量分析来证明市场足够宽广。
第一步,按剧本走。他嘴角浮现一抹吊诡的笑意。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如各位所见,”庄眠点击激光笔,屏幕赫然显示着一幅欧盟新能源的产业全景图,“如果我们只看传统的产品市场界定,确实可能得出市场集中度过高的结论。”
她略做停顿。
“可今天的竞争,已经超越了单一产品维度。真正的竞争发生在技术标准层,而这个层面——”庄眠切换幻灯片,屏幕上立时显示出专利交叉授权的网络图。
错综复杂的连线中央,科恩集团的光点只占据小小的一部分。
“——科恩并非主导者。真正的技术标准制定者,是这三家美国和中国公司。”庄眠的激光红点准确地落在三个大光点上,“本次并购恰恰可以帮助欧洲企业在技术标准层面,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听到这里,任栋梁的笑容僵硬住了。
她说的根本不是凌朗泄露的内容!
庄眠继续推进:“关于波兰工厂剥离的提议,外界也许解读为:为通过审查而做的妥协。但,我想请各位看另一组数据。”
新图表跳跃出来。
因为时间紧迫,加上限制条件多、难度较大,庄眠没一个个问别人,而是直接请教谢沉屿。这是请教后,熬夜赶出来的全球范围内产业分析。
“波兰工厂的产能,有83%供应给东欧市场。而东欧市场的增长曲线,在未来五年将完全依赖本地化供应链。如果剥离该工厂,实际上会削弱欧盟在东欧的战略布局。”
庄眠掀眸,目光直视主听证官:“所以我方正式撤回剥离方案。取而代之的,是提出一个更具建设性的替代方案,也就是技术共享平台。”
房间回响着轻微骚动,几位听证官在快速翻阅文件。
任栋梁搭在膝盖上的手攥紧。
庄眠撤回,完全改变核心策略,意味着他之前的准备、通过凌朗获得的信息,全部作废!
“我们将要求科恩集团,将其在固态电池领域的212项核心专利,以公平合理无歧视原则,授权给欧盟境内的五家竞争对手使用。”庄眠沉稳而清晰道,“同时,光勋科技承诺在未来三年内,在欧洲投资建设两座研发中心,专门从事下一代电池技术的开发。”
她行至台前,没有看稿,一字一句:“竞争法的最终目的,不是阻止优秀企业的成长,而是维护市场的创新活力。本次并购正是为了打造一个更强健的新能源产业生态,我们愿意接受最严格的监督。
因为我们相信,这就是正确的路。”
陈述结束。
四周安静了片刻
主听证官与旁边的同事左右对视一眼,抬头看庄眠:“很精彩的论述,庄律师。我们需要十五分钟闭门讨论。请稍候。”
庄眠颔首,暂时离开。
听证室外的小型会议室,庄眠前脚刚踏进门,后脚任栋梁就跟了进来。
“精彩!真是精彩!”任栋梁双手鼓掌,脸庞挂着冰冷的笑,像极了一个输光筹码却还在强撑的赌徒“完全推翻了原方案。凌朗泄露的那些信息,是你故意放的烟雾弹?”
“任律师,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庄眠平静道,“案件策略调整是基于新的市场分析,再寻常不过。”
“寻常?”任栋梁往前迈一步,紧盯着庄眠,“庄眠,别装傻。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凌朗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没出现?你把他怎么了?”
对于他的紧逼,庄眠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还向前走了一步,拉近距离。
“凌朗律师因违反职业道德准则,已经被暂停执业权限。至于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任律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任栋梁的神色霎时变了,但很快恢复原状:“我不知道你在暗示什么,我只是关心同事。”
“是吗?”庄眠取出一份单薄的文件夹,放置在会议桌上,“那我建议你看一下这个,这是凌朗律师今天凌晨签署的情况说明和相关的证据附件。”
任栋梁盯着文件夹,纹丝不动。
“不敢看?”庄眠笑了,这是任栋梁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类似讥诮的表情,“那我帮你翻开。”
她当着任栋梁的面打开文件夹,第一页是凌朗亲笔签名的声明,承认接受任栋梁指使泄露核心文件;第二页是银行流水;第三页……
任栋梁瞳孔骤缩,纳罕不已。
第三页是凌朗跟柏林加密号码的通话记录摘要,时间、时长、通话基站位置……一清二楚。
“这些证据已经在北京时间今天上午8点整,同步发送给浦华律所管委会,律师协会职业道德委员会,以及光勋科技董事会。”庄眠说。
“你疯了!”任栋梁的手控制不住发抖,嘶哑道,“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浦华的声誉……”
“浦华的声誉不是靠掩盖丑闻来维护的。”邱揽月的声音兀地从门口传来。
她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位浦华分所的高级合伙人,三人均西装革履,神情严肃。
“任栋梁律师。”邱揽月走过来,把正式文件展示在任栋梁面前,“根据浦华律所管委会紧急会议决议,现正式通知你:你已经被暂停合伙人资格,即刻生效。请配合交出所有客户文件、门禁权限及电子设备。”
文件上显示着管委会的决议签名页,—十三位成员,十一票赞成,两票弃权。
任栋梁脸色煞白。
邱揽月:“基于你涉嫌教唆他人违反保密协议、干扰案件正常办理,以及可能存在的商业贿赂行为,管委会启动了正式调查程序。”
任栋梁惶恐不安,脑海中闪过两个字——
完了。
他的人生在这短短的十几二十分钟里彻底崩塌,合伙人位置、行业声望、积累了二十年的财富和人脉……全部化为泡影。
任栋梁看看邱揽月,又看看庄眠。
她正在整理桌上的文件,动作有条不紊,仿佛刚刚揭穿的不是他的职业生涯,而只是完成一项普通的工作汇报。
“你赢了。”任栋梁说,声音空洞。
“我没有赢。”庄眠停下动作,平淡看向他,“浦华失去了一位资律师,客户对我们的信任需要重建,整个行业的声誉都会因此受损。”
“任律师。开战之后,没有赢家,只有幸存者。”她抱起文件,从他面前走过。
“但至少幸存者还知道,法律的第一个字是法。”
*
在欧盟委员会最终采纳庄眠的方案,听证会圆满收尾。
最近加班太严重,庄眠问苏澜给团队成员要了两天带薪假,自费叫方莹带他们去餐厅吃饭。
方莹他们本来使劲浑身解数请庄眠一块去的,但听庄律师说她先生今天的飞机到比利时,就没再请求。
托庄律师的福气,吃了那么多顿星级餐厅的加班餐,大家都知道庄律师和她先生感情好得不得了。
当天傍晚,布鲁塞尔大广场。
露天咖啡厅里,庄眠正在慢条斯理地边喝咖啡,边给谢沉屿发消息。
发送成功后,她放下手机,抬眼看向游人如织的广场。
黄昏的光线给古老建筑镀上浅淡的金色,远处有街头艺人在拉手风琴,《玫瑰人生》的旋律飘荡在空中。
“可以坐吗?”耳畔陡然响起一道女声。
庄眠侧首,看着邱揽月,点头。
“管委会的投票结果出来了。”邱揽月在她对面落座,“全票通过,立即终止任栋梁的合伙人资格,并启动律师执照吊销程序。凌朗今天下午跟律师协会自首,交出了所有证据。”
服务生端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邱揽月抿了一口,对庄眠说:“你今天在听证会上的处理,很克制。”
“我必须克制。”庄眠眺望着广场上起起落落的鸽子群,理智又清醒,“如果我显得愤怒,或得意,委员会就会质疑我的专业性。他们会想,这到底是法律争议,还是私人恩怨。”
邱揽月颔首:“你准备了这么久,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任栋梁第一次调阅我的文件开始。”庄眠轻啜一口温热的咖啡。
邱揽月:“你一直在等今天。”
“我在等他犯一个足够致命的错误。”庄眠说,“在听证会上提交伪造的专业机构报告,足够让他离开这个行业。”
夜幕降临,广场上的灯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一盏盏点亮,照明这一片广阔的天地。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邱揽月问。
“完成这个案子,也许应该考虑晋升合伙人的事了。”
“管委会已经在讨论了。”邱揽月笑了,“不是也许,是板上钉钉。”
庄眠莞尔一笑,端起咖啡:“这次多谢你。”
“先别急着谢,过几天就轮到你帮我了。”邱揽月笑着与庄眠碰杯,目光落在对方美得艳丽夺目的面庞上。
入职浦华一年,她对庄眠的了解早已不同当初。
据说,庄眠早就应该晋升了,但因为法律世家出身的邱揽月空降,名额有限,才暂缓了脚步。
庄眠从未对她流露出丝毫敌意,两人互帮互助,成为了律所人口相传的“浦华双姝”。
邱揽月能力强,家世背景只是她众多优点之一,庄眠并不认为空降有问题。
在这条路上前行,走得快有快的风景,走得慢亦有慢的风景。
她们各有各的战役要打。
正因为她们都是战士,才更要惺惺相惜。
……
远处的钟楼敲响整点钟声时,庄眠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是谢沉屿。
她与邱揽月道别,结账离开。将手机贴在耳边,穿过广场时,看见日思夜想的男人就站在前方。
谢沉屿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随意握着一支白色玫瑰。晚风拂过,吹得他衬衣在腰际微微凹陷,勾勒出肩宽腰窄的完美身材。
庄眠心口一下下撞着,很滚烫,满脑子都是他。她小跑过去,径直扑进他怀里。
谢沉屿本能地伸手环住她腰,将她抱入怀。
男人身上熟悉的琥珀沉香气息萦绕在鼻尖,像有个小人在庄眠心尖轻盈起舞,每一步都踩得她心跳加速。
他将手上的花递给她,用法语说:“祝贺你,美丽的小姐。”
夜晚的布鲁塞尔街道霍然安静下来。
庄眠仰头看他,谢沉屿对她低眸一笑,生命忽然苏醒。
*
光勋科技并购案在六个月内顺利完成交割,成为当年亚太区跨境并购的标杆案例。
没多久,庄眠以全票通过,晋升为浦华全球最年轻的合伙人之一。
她订了餐厅,请谢沉屿吃饭。其实说请吃饭也不太准确,毕竟两人早就不分彼此,用不着这么客气。
但谢沉屿喜欢她邀请他约会,庄眠也享受跟他约会的仪式感。
因此,两人经常以各种缘由“角色扮演”。
谢沉屿每次入戏都快,庄眠看着他就情不自禁笑。
烛光晚餐结束。
回去时,两人牵着手在梧桐区的街道上散步消食。走了一段,庄眠停下脚步,直接说:“走累了,你背我吧。”
谢沉屿眼眸漆黑,直勾勾地盯着她轻笑:“我太太原来是个娇气包啊。”
言罢,他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
庄眠熟练地攀上他硬实温热的宽背,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有理有据道:“留点力气,晚上回去你还要折腾我。”
谢沉屿哼了声,意有所指道:“不回去也能做。”
庄眠瞬间会意,扭头瞥了一眼缓慢跟随他们的轿车。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她将下巴枕在他肩上,继续闲聊,“小时候,我对法律的想象来自《愤怒天使》里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追求正义的女主角詹尼弗。后来,大法官金斯伯格成为我新的榜样,她在人生的每个阶段、每个社会角色中都践行着性别平等的理想。那么不起眼的老太太,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成了超越时代的文化符号……”
庄眠说的每句话,谢沉屿都会回应。两人就这样一边前行一边说话,不知不觉走了很远。
不知走到哪儿,旁侧是栋洋房别墅。庄眠回头望了望,幽深干净的梧桐道好似没有尽头。
越往前走,越觉得是不是能够再往前一点。
等到回头的时候,发现竟然已经走了这么远。
而那么多年,兜兜转转,他依然在她身边。
如同多年前一样,耐心听她说话,等待她敞开心扉。
她原本寂静似冬,直到他如春风过境,从此每一寸土地都生出滚烫而旺盛的枝桠。
见庄眠忽然沉默,谢沉屿侧过脸,对上她的眼睛:“怎么了?”
男人的黑眸幽邃桀亮,极为摄人心魄,庄眠每次与他对视都觉得心动不已。
她的心跳紧促而热烈,砰砰撞击着胸腔,环住他脖子的手不自觉地慢慢收紧,心口发烫,眼眶也热。
薄雾凝成珠,滚烫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落,一点点洇湿他颈动脉的皮肤。
“谢沉屿。”
谢沉屿一怔,驻足,偏头看着她:“嗯?”
庄眠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好像,越来越爱你了。”
谢沉屿扬眉笑,仰头轻轻吻了吻她的脸,一字一句说得缓沉而又认真:“我何止爱你。”
夜幕盛大而温柔地垂落,梧桐枝叶掩映的街道上,晚风拂过,裹着白日未散尽的暑气。
四下静谧,不见行人,亦无车声。
两人只看着对方,目光交缠,昏昧的光线笼罩在他们身后,搅得视线模糊,轮廓朦胧,唯有心跳是清晰的,也是热烈滚烫的。
……
十里洋场风月梦,一城灯火故人归。
我们何止久别重逢。
我何止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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