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洛阳的深夜密谈,决定了函谷关的归属时,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也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了这股涌动在天下棋局之下的暗流。
风,是从东方吹来的。
它越过了险峻的崤函古道,掠过了冰冷的潼关城楼,带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汉兵部尚书姜维,正站在潼关的城楼之上,遥望着东方。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层层的夜幕,直抵那座让他魂牵梦绕的帝都——洛阳。
“大将军,夜深了,风大。”身旁的副将张嶷,为他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披风。
姜维没有回头。他只是伸出手感受着拂过脸颊的冷风。
“伯岐,你闻到了吗?”他低声问道。
“闻到什么?”张嶷有些不解。
“血腥味。还有……机会的味道。”姜维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狼一般的锐利光芒。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城楼下传来。一名身着黑色劲装、背后交叉背着奇特长剑的士兵,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姜维的身后。
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而短促:“启禀大将军!无当飞军密报!”
姜维猛地转身,从士兵手中接过那枚细小的蜡丸,用指尖捻开,展开了里面的丝帛。
丝帛上,只有寥寥数语:
“柴桑陷,魏廷震动,曹爽决意援吴,诸葛诞和夏侯玄的函谷关军团即将南下,函谷关空虚。”
当在潼关的姜维,得知曹魏中枢发生如此剧烈变动的消息后,他那颗沉寂已久的心,瞬间狂跳起来!
“传我将令!”姜维的声音,在寒冷的夜风中,显得无比亢奋与果决。
“立即率领潼关军团,全军集结!”
“命‘朱雀军’为先锋,即刻出发!”
“目标——函谷关!”
他要抢在曹魏反应过来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叩开函谷关!只要拿下这座雄关,洛阳便唾手可得!届时他与东线的都督陆瑁,便能形成东西夹击之势,一举将曹魏拦腰斩断!
光复汉室的千秋伟业,仿佛就在眼前!
在统领驸马诸葛瞻的带领下,一万“朱雀军”精锐,一人三马,卷起漫天烟尘,如同一道赤色的闪电,冲出了潼关,沿着崎岖的崤函古道,朝着函谷关,狂飙突进!
他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抢在魏军主力南下前,拖住魏军主力!
在他们身后,由大将军姜维亲自率领的,十万“潼关军团”主力,也已经拔营而起,如同钢铁洪流般,紧随其后。
整个汉国的西线战争机器,在沉寂了数月之后,终于发出了它震天的轰鸣!
然而姜维和所有兴奋的汉军将士,都不知道。
在他们前方,那个看似空虚的函谷关内,一个他们从未听过的名字,已经提前一步等在了那里。
羊祜几乎是在接到曹爽任命的当天,便星夜兼程,赶到了函谷关。而夏侯玄和诸葛诞的军团则已经南下。
当他带着曹爽亲拨的一万禁军精锐,踏入这座天下第一雄关时,他看到的是一副混乱而松懈的景象。
由于前任主将的调离,关内的守军,人心惶惶,士气低落。
这哪里像一座,即将面临大战的要塞?分明就是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若是姜维,此刻杀到,只需一次冲锋,便能拿下此关。
羊祜没有发怒,也没有责罚任何人。
他只是用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时间,做了三件事。
第一,他召集了关内所有屯长以上的军官,当众宣读了大将军曹爽的手令,并展示了可以节制京畿所有兵马的虎符。用最直接的方式确立了自己的绝对权威。任何敢于质疑和懈怠者,他指了指身边的一万禁军。——军法从事。
第二,他下令将关内所有兵马,重新编组。以曹爽的一万禁军为骨干,与原有的守军混合编队。他亲自任命所有关键位置的指挥官。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支人心涣散的部队,重新拧成了一股绳。
第三,他发布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的命令。
“紧闭关门,任何人,不许出关一步!”
“所有弓弩手、投石机,全部上城进入战备位置!”
“将关内所有可以燃烧的,木料、油脂,全部搬上城头!将所有的水源,全部用沙袋保护起来!”
“从现在起函谷关,进入最高等级的战备状态!轮班值守,人不卸甲,马不离鞍!”
这一系列的命令,迅速而有效。
当朱雀军如同一阵狂风,卷到函谷关下时,他们看到的不再是情报中,那个松懈空虚的关隘。
而是一座城门紧闭、旌旗林立、城头之上站满了引弦待发的弓弩手的钢铁堡垒!
那黑压压的箭矢和冰冷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千里奔袭。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诸葛瞻望着那固若金汤的函谷关,心中一片冰凉。
当姜维率领大军,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令人沮丧的画面。
朱雀军被死死地挡在了关外。寸步难行。
姜维望向了函谷关的城楼。
城楼之上一个身着儒衫、面容温雅的青年将领,也正静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
仿佛跨越了空间的距离。
姜维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他从未在任何魏国将领身上看到过的东西。
那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是一种,“任你千军万马,我自岿然不动”的绝对自信。
姜维知道自己最宝贵的战机,已经失去了。
他也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平生未有之大敌。
函谷关下,汉军大营。
肃杀的气氛,已经持续了整整十日。
中军大帐之内,姜维的双手,死死地按在沙盘之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的目光,如同被钉住一般,凝固在沙盘中央那座代表着函谷关的模型上。
十天了。
无论他用尽何种方法,这座雄关,都如同一块亘古不变的顽石,纹丝不动。
姜维,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不是棋逢对手的酣畅淋漓,而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与烦躁。对手不出招,只是用一种近乎无赖的方式,将你所有的力量,都消弭于无形。
“大将军,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副将张嶷在一旁焦急地说道,“我军粮草消耗巨大,将士们久攻不下,锐气已挫。更重要的是,我们在这里多耽搁一日,东线的都督,便多一分危险!”
张嶷的担忧,正是姜维心中最大的痛。
他的“潼关军团”,本是都督陆瑁整个东征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枚“胜负手”。其战略目的,就是通过威逼洛阳,迫使夏侯玄和诸葛诞的函谷关军团无法南下,从而为陆瑁在东线战场减轻压力,创造战机。
但现在,这枚关键的棋子,却被一个名叫羊祜的、名不见经传的魏国“太守”,死死地卡在了这里,动弹不得。
他的牵制,变成了被牵制。
他的突袭,变成了消耗战。
“我何尝不知!”姜维猛地一拳砸在沙盘上,震得沙盘上的小旗都东倒西歪,“可这羊祜,如同一只缩进壳里的乌龟,油盐不进,滴水不漏!我空有五万大军,却连他的面都见不着!”
大帐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姜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他缓缓抬起头,眼中那份属于统帅的决断与冷静,重新压倒了所有的焦躁。
“不能再等了。”他沉声道,“都督的计划里,绝没有料到,我们会被阻于关下如此之久。必须,立刻,将这里的真实情况,告知丞相!”
他必须承认自己的失败。承认他的突袭计划已经破产,承认他无法完成牵制敌人的任务。
这个承认,对于心高气傲的姜维而言,无异于割肉。但为了整个战局,他必须这么做。
姜维立即令道:“来人!传‘无当飞军’斥候营统领!”
片刻之后,一名身材不高,但壮硕如铁塔,浑身散发着山林野性气息的将领,大步走进了帐中。他的脸庞黝黑,眼神锐利如鹰,正是“无当飞军”中最精锐的斥候营统领,沙摩柯之子,沙摩义。
“末将沙摩义,参见大将军!”
“沙摩义,”姜维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无比凝重,“我有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要交给你。”
“请大将军吩咐!我‘无当飞军’的儿郎,没有怕死的孬种!”沙摩义挺起胸膛,声音洪亮。
姜维走到案前,迅速写好了一封密信,用蜡丸封好。
你立即率领你麾下最精锐的斥候,携带此信,前往柴桑亲手交到都督的手中!”
“告诉他,”姜维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西线战局有变。魏国新任函谷关主将羊祜,为人极其谨慎,坚壁清野,闭关不出。我姜维被其死死拖住,无法实现威逼洛阳之战略。东线恐将面临曹魏函谷关军团和魏军东线主力的全部压力,请他万万小心早做准备!”
这不是一封求援信,而是一封警告信!
沙摩义郑重地接过了那枚沉甸甸的蜡丸。他知道这小小的蜡丸里,承载的是整个西线战场的未来和东线十数万将士的性命。
“兵部尚书放心!”他将蜡丸贴身藏好,“从这里到柴桑直线距离,超过两千里。中间要穿越魏国,还要渡过长江天险。但我沙摩义,就算是爬我也会,爬到都督的面前!”
“去吧!”姜维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挑选最好的人,最好的马!不要走大路,翻山越岭,昼伏夜行!记住,速度,决定一切!”
“是!”
沙摩义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帐。
很快数十名同样精悍的“无当飞军”斥候,便在大营的一角,集结完毕。他们没有厚重的铠甲,只穿着便于行动的皮甲,每人都背着强弓,腰挎弯刀,马鞍上,挂着足以支撑十数日的肉干和清水。
他们就像是一群即将在黑暗中,展开长途迁徙的孤狼。
在沙摩义的一个手势下,这支小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悄然离开了大营,如同一滴水汇入了函谷关西侧,那片连绵不绝的茫茫群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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