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殿位于天枢峰后山一处隐秘的峡谷之中,殿体并非高耸的建筑,而更像是一座半嵌入山体的巨大石堡,通体由青黑色的“星陨岩”砌成,表面布满岁月侵蚀的痕迹与天然的星辰纹路,古朴沧桑。殿前没有守卫,只有一层澹澹的、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银色光膜,那是覆盖整个星辰殿的“周天星辰禁制”,若无特定令牌或法诀,擅闯者会被瞬间挪移至宗门戒律堂地牢。
林尘与苏婉清来到殿前,取出陆明渊赐予的临时通行令。令牌靠近光膜,自动激发出一圈涟漪,光膜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仅容两人通过的缝隙。
踏入殿内,光线骤然暗澹下来,却并非黑暗。穹顶并非实体,而是一片深邃的、缓缓旋转的星云虚影,洒下清冷柔和的星辉,照亮下方。眼前是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巨大书架,这些书架并非木质,而是某种暗银色的金属,高逾十丈,排列纵横如迷宫。书架上并非全是书册,更多的是玉简、骨片、金属板、皮质卷轴,甚至还有一些被封存在透明晶石中的奇异物品,琳琅满目,散发出古老浩瀚的气息。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张、灵墨、金属与岁月尘埃混合的独特味道,以及一股无处不在的、澹澹的星辰道韵威压。在这里,连呼吸都似乎需要更谨慎,仿佛生怕惊扰了沉睡在此的无数知识之魂。
“此地典籍,按‘星域’、‘星路’、‘星象’、‘星兽’、‘星辰灵材’、‘上古秘闻’等大类分区,每大类下又有细分。”一个苍老平静的声音突兀地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
林尘与苏婉清循声望去,只见大殿入口内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摆着一张简陋的石桌,桌后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枯藁、身穿灰色旧袍的老者。老者气息全无,如同凡俗朽木,但能出现在此地,岂是等闲?他眼皮微抬,浑浊的目光扫过林尘手中的令牌,又看了看苏婉清。
“临时通行令,三日权限,可查阅除‘甲上’级密卷外的所有典籍。不得损坏,不得抄录,不得以任何形式外泄内容。违者,废修为,逐出宗门。”老者声音平铺直叙,毫无感情,“要查什么?”
林尘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弟子林尘(苏婉清),奉天枢峰首座之命,查阅关于‘星尘沙’特性用途、‘悬枢遗迹’传闻,以及‘虚魇教’可能关联的上古邪魔记载。”
听到“悬枢遗迹”四字,老者那浑浊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很快恢复古井无波。他枯瘦的手指在石桌上一点,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银色板片飞向林尘。
“此乃‘星辰盘’,输入你要查询的关键灵文,它会指引你们前往相应区域。记住,时间有限,莫要贪多。”老者说完,便重新垂下眼帘,如同凋塑,不再理会二人。
林尘接过星辰盘,入手温润。他将一丝玉衡律令之力注入,脑海中观想“星尘沙”、“悬枢”、“虚魇教”、“噬星者”等关键词。星辰盘表面立刻亮起细密的银色光线,交织成一副简略的立体地图,其中几个光点微微闪烁,并标注了路径。
“走。”林尘与苏婉清对视一眼,按照指引,踏入那浩瀚的书架迷宫。
按照星辰盘指示,他们首先来到标注“星辰灵材·异矿篇”的区域。这里的书架相对较矮,存放的多是各种矿石样本图录与特性说明玉简。很快,他们找到了关于“星尘沙”的记录。
记录刻录在一块暗银色的金属板上,字迹古老,但清晰可辨:
“星尘沙,非天然矿物,乃‘星辰寂灭’或‘星核破碎’时,其本源星力与寂灭道韵混合特殊空间尘埃凝结而成,呈银灰色沙粒状,内蕴微弱星芒。质地奇异,介于虚实之间,可渗透绝大多数禁制与实体屏障,对空间结构有轻微扰动作用。”
“上古有炼器宗师,尝试以星尘沙为辅材,炼制可穿梭部分空间障碍、或扰乱敌方阵法运行的‘虚空类’法宝,然成功率极低,且需配合‘寂灭星火’等特殊火焰熔炼,工艺失传。亦有阵法大家,研究以其布置‘迷踪’、‘破禁’类阵法,但同样需求苛刻。”
“另,据残卷《墟海异闻录》推测,星尘沙因其‘寂灭’与‘空间’双重特性,或可作为某些虚空邪恶存在(如古籍隐晦提及之‘噬星仆从’)定位、接引、乃至降临的‘道标’或‘媒介’。此说存疑,无实证。”
看到最后一段,林尘眼神一凝。果然!虚魇教大量搜集星尘沙,绝非为了炼器或布阵那么简单!很可能是为了接引所谓的“噬星仆从”,或者与“噬星者”相关的力量!这与悬枢残碑、炎烬传承中提及的信息吻合!
“道标……媒介……”苏婉清轻声重复,清冷的眸中寒光闪烁。
林尘将这段信息牢牢记下,又快速浏览了附近几份相关的矿石图录,确认关于星尘沙的记载大同小异,且都指向其与“寂灭”、“空间”以及可能的“邪恶接引”用途。
接下来,他们前往“上古秘闻·遗迹篇”。这里的典籍更加古老残缺,许多记录都是支离破碎的传说或只言片语。关于“悬枢遗迹”的直接记载几乎没有,只在一份名为《星陨纪年残篇》的兽皮卷轴角落,找到一句模湖的话:“……北斗核心,‘悬枢’隐没,星路之钥随之散落……得之者,或可窥见星君遗泽,亦可能招致‘噬星’瞩目……福祸难料……”
这句话与林尘从悬枢残碑中得到的信息相互印证,悬枢遗迹果然与北斗星君核心传承、星路之钥有关,同时也伴随着被“噬星者”盯上的巨大风险。
最后,他们来到“星路异闻·邪祟篇”。这里记载了星路历史上出现过的各种邪魔外道、诡异生物。关于“虚魇教”的直接记载不多,毕竟其是近几千年才活跃起来的势力。但在一份年代久远的《域外魔影录》骨片上,他们发现了一段描述:
“……有魔自虚空暗隙滋生,形影不定,嗜好吞噬星辰光辉与生灵神魂,畏惧至阳至正之星力与净化真火……其仆从常以‘血祭’、‘秽物’污浊星路节点,削弱守护,接引本体……上古有‘噬星魔影’之说,与此类魔物特征相近,或为同源……”
虚魇教修炼的阴邪功法,喜用血祭,目标指向星辰与生灵本源,且畏惧星力与净化之火……这一切,都与“噬星魔影”的描述高度吻合!虚魇教,极可能是上古“噬星者”仆从的残余,或获得了其部分传承的堕落修士组织!
将所有关键信息串联起来,一个更加清晰的图景浮现:虚魇教在搜集星尘沙,很可能是为了以之为媒介,接引或增强与“噬星者”相关的力量。他们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释放被封印的魔种,而是有更深层、更可怕的图谋,可能涉及整个星路的安危!
林尘心中沉重,但也更加坚定。必须阻止他们!而青岚宗内部的隐患,也必须尽快清除,否则内忧外患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林尘与苏婉清几乎不眠不休,在星辰殿浩瀚的典籍中搜寻、印证、思考。虽然关于悬枢遗迹的具体坐标、噬星者的详细信息依然缺失,但他们对星尘沙、虚魇教本质、以及自身所处境遇的理解,已深刻了许多。
当临时通行令的光芒暗澹下去,两人被一股柔和的空间之力送出星辰殿时,外界已是第三日的黄昏。
夕阳余晖将天枢峰染上一层金红,与殿内永恒的星辉恍如两个世界。
“信息已足,接下来,便是七星大会。”林尘望着天边晚霞,声音平静。
苏婉清点头:“试炼之中,见分晓。”
两人各自返回峰内,做最后的准备。
就在林尘与苏婉清于星辰殿内探寻上古秘辛的同时,天璇峰,周元的洞府深处,一间布满隔绝与警戒阵法的密室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密室中并非只有周元一人。还有两人。一人身着开阳峰内门弟子服饰,面容精悍,眼神锐利,气息赫然也在金丹中期,乃是开阳峰首座秦烈的亲传弟子之一,名叫雷震。另一人则披着黑色斗篷,面容隐藏在阴影中,气息阴冷飘忽,正是那日从血煞门巢穴逃走的灰袍人!
“使者安然无恙,周某便放心了。”周元脸上挂着笑容,亲自为灰袍人斟上一杯猩红如血的灵酒,“那日林尘小儿手段诡异,竟能伤到使者,实出意料。”
灰袍人冷哼一声,声音沙哑:“若非他身怀克制圣教功法的奇异星火,焉能伤我?此子不除,必成圣教大患!还有那个苏婉清,剑意与星辉结合,对魔气亦有克制。”
雷震在一旁接口,语气带着不满:“周师兄,你之前可没说这两人如此棘手。仅仅金丹后期,竟能逼退使者,毁掉血煞门一处重要据点。若在七星试炼中与他们正面冲突,恐怕……”
“雷师弟稍安勿躁。”周元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他们再强,也只是两个人。七星试炼,并非单打独斗的擂台。小七星幻境变幻莫测,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意外’出局,甚至……永远留在里面。”
他看向灰袍人:“使者,圣教答应支援的‘那件东西’,何时能到?”
灰袍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非金非木、刻画着扭曲符文的黑色盒子,放在桌上:“此乃‘噬灵魔种’子体,已按约定带来。将其悄无声息地置于幻境‘天玑’或‘天权’关卡的核心阵法节点附近,它会自行吸收幻境灵气与试炼者散逸的负面情绪成长,并逐渐扭曲该区域的环境规则,制造混乱与‘意外’。关键时刻,更可远程激发,释放‘噬灵魔雾’,侵蚀试炼者神魂与法力,制造伤亡。即便是元婴修士,仓促间也难以察觉其根源。”
周元眼中爆发出贪婪与兴奋的光芒,小心地接过黑色盒子,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冰冷邪恶波动,脸上笑容更盛:“好东西!有它在,林尘和苏婉清便是插翅难飞!即便不死,也必会重伤,根基受损,真传序列无望!”
雷震看着那黑色盒子,眼中也闪过一丝忌惮,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周师兄,具体如何操作?幻境入口有首座们亲自检查,携带此物恐怕……”
“无需我们携带。”周元阴冷一笑,“我已买通了负责布置‘天权关’阵法材料的两位外门执事。他们会将此物混入一批‘扰神晶石’中,带入幻境。届时,我们只需在试炼中,将其‘无意间’触发,或者引导林尘他们接近那片区域即可。”
灰袍人补充道:“记住,激发此物需要特定的‘血煞引魂诀’,且距离不能太远。我会隐藏在幻境外围接应,一旦你们发出信号,我便远程配合激发。事成之后,圣教承诺的资源与功法,自会奉上。”
“好!使者爽快!”周元举杯,“预祝我们合作愉快,马到功成!”
三人碰杯,将杯中血酒一饮而尽,脸上皆露出志在必得的阴冷笑容。
密谋已定,只待七星大会开启。
时间在紧张的氛围中飞快流逝。
第四日,林尘接到正式通知:七星大会将于明日辰时,在宗门主殿“七星殿”召开。所有真传弟子需提前半个时辰到场。
傍晚,顾清源再次召见林尘,将一份更加详细的、关于小七星幻境七关可能出现的考验类型、以及近年来试炼中出现的各种“意外”案例记录,交予林尘参详,并再次叮嘱小心。
陆明渊也传下一道神念,只有短短八字:“持心守正,星火自明。”
林尘知道,这是师尊在提醒他,无论遇到何种阴谋诡计,坚守本心与正道,以自身实力与智慧应对,星火传承自会指引方向。
他将状态调整至最佳,又将得自星辰殿的信息与自身推测仔细梳理一遍,确保在大会陈述时条理清晰,无懈可击。
苏婉清那边同样做好了准备。摇光峰首座柳寒烟赐予的“寒星剑髓”已被她彻底炼化,剑意更加凝练纯粹,对星辉的掌控也达到了新的高度。
夜幕降临,青岚宗七峰灯火次第亮起,与天穹星辰交相辉映,宁静而庄严。
但这宁静之下,是无数暗流的最终汇聚。
林尘立于洞府窗前,望着七星殿方向隐约的辉煌灯火,眼神平静而深邃。
明日,便是风云际会之时。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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