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东门外三十里,一处废弃的渔村码头。
张辽蹲在芦苇丛边,手里捏着一根枯黄的苇杆,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剔着靴底沾的泥。他未着甲,只一身半旧的深褐劲装,外罩灰扑扑的披风,头发用皮绳随意束在脑后,额前几缕碎发被江风吹得飘拂。若不看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倒像是个浪迹江湖的游侠儿。
八百骑兵隐在芦苇深处,人马皆静。这些骑兵与寻常不同——马鞍是格物院新制的“高桥鞍”,前后桥隆起,鞍面内凹;马镫为双镫,铁制包皮,长度经过精心计算,恰好让骑手在马上能半站立发力;每人腰间除了环首刀,还挂着一具单手可持的“擘张弩”,弩身短小,弩臂以复合竹木制成,射程百步,可连发三矢。
张辽身后,副将张颌按刀而立,目光不时瞟向东南方向——那里是江东陆师粮道必经之路。
“文远,”张颌忍不住低声道,“吕蒙新败,必加强粮道护卫。我们八百人,是不是……”
张辽把苇杆扔进水里,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他动作不疾不徐,甚至有些随意,但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股精干利落。他走到自己的战马旁——那是一匹毛色驳杂的河曲马,不算神骏,但胸宽腿健,耐力极佳。他伸手摸了摸马颈,马儿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儁乂啊,”张辽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江淮口音特有的绵软,“你知道打蛇打哪儿最疼吗?”
张颌一愣:“七寸?”
“不对。”张辽翻身上马,动作流畅得仿佛只是抬腿上炕,“是尾巴。你打它头,它会咬你;打它七寸,它会缠你。可你要是专踩它尾巴,踩一下,它回头咬你,你跑;再踩一下,它又回头,你又跑。来回几次,它就不知道该顾头还是顾尾了。”
他勒转马头,看向八百骑卒。这些士卒大多二十出头,眼神锐利,面容沉静,甲胄下的肌肉线条分明。
“我们的任务,”张辽声音提高了些,依旧平稳,“不是杀多少人,不是占多少地。是踩尾巴——专踩江东的粮道。见到粮车,烧;见到护卫,射;见到大队人马,跑。记住了:不恋战,不贪功,烧完就跑,跑完再烧。”
他顿了顿,空着的手在空中虚划了一下:“我要让吕蒙往后看一眼粮道,心里就哆嗦一下。”
八百骑卒无声抱拳。
张辽一夹马腹,驳马当先冲出芦苇丛。八百骑如一道灰色的激流,沿着江滩向南席卷而去,马蹄包了麻布,在潮湿的滩涂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午时,第一支江东运粮队出现在官道上。
车队约百辆牛车,护卫五百人,由一名潘璋部下的军司马带领。那军司马骑在马上,正呵斥民夫加快速度,忽然听到侧翼传来诡异的破空声——
不是箭矢的呼啸,而是更尖锐、更密集的“咻咻”声。
他猛地扭头,只见左侧丘陵后涌出一片灰影,速度极快,眨眼间已冲至百步内。马上骑手单手举着小弩,弩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敌袭——!”军司马的嘶吼刚出口,第一波弩矢已至。
擘张弩的射速远超寻常弓箭。八百骑在奔驰中分成三列,第一列射完,侧转马身让出空当,第二列接上,第三列已在装填。箭雨连绵不绝,护卫士卒的皮甲在特制破甲矢面前形同虚设,成片倒下。
张辽一马当先,并未冲阵,而是领着百余骑直接绕到车队尾部,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亮,随手抛向最近的粮车。车上覆盖的油布瞬间燃起,火势顺风蔓延。
“走!”张辽拨转马头,驳马长嘶一声,调头就跑。
整个过程不到一盏茶时间。等江东护卫组织起反击时,八百骑已消失在南面的丘陵后,只留下三十余辆燃烧的粮车和遍地哀嚎的伤员。
军司马脸色惨白,看着远去的烟尘,嘴唇哆嗦着,半天才吼出一句:“追……追啊!”
但两条腿怎么追四条腿?追出二里地,连灰影都看不到了。
未时三刻,第二支运粮队在巢湖南岸遇袭。
申时,第三支……
到日落时分,张辽已率队袭击了四处粮道,焚毁粮车近百辆,自身伤亡不过十余人。每一次都是雷霆一击,得手即走,绝不停留。江东护粮军从最初的惊慌,到后来的疲于奔命,再到最后的麻木——根本追不上,也堵不住。
暮色中,张辽带着队伍回到早先约定的汇合点——一处背风的山坳。士卒们下马,给马匹喂水喂料,自己也啃着随身携带的肉干面饼。
张辽靠着一块岩石坐下,从怀里摸出个小皮囊,仰头灌了两口。是掺了姜片的烧酒,辣得他眯了眯眼。张颌走过来,递过水囊。
“文远,今日战果已超预期。”张颌在他身边坐下,“但吕蒙不是庸才,明日必会调整。”
张辽接过水囊漱了漱口,把酒气冲淡些,才道:“那就换地方。巢湖东岸打完了,明日去西岸。西岸打完了,就去濡须口。八百人,八百匹马,够把江东的粮道犁三遍。”
他顿了顿,看向张颌:“儁乂,你知道这仗最妙在哪儿吗?”
张颌摇头。
“最妙的是,我们烧的不是军粮,是‘民粮’。”张辽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这些粮车上的米,大半是从江东世家、商户手里‘征’来的。烧一次,他们忍;烧两次,他们怨;烧三次……就该有人去找孙权说道说道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走向自己的战马。夜风渐起,吹动他披风的下摆。
“休息两个时辰。子时出发,夜袭潘璋大营外围的屯粮点。”
张颌一怔:“潘璋大营?那里守备森严……”
“所以才要夜袭。”张辽翻身上马,坐在马鞍上颠了颠,调整了下马镫的长度,“而且不是真袭,是吓唬。放几把火,射几轮箭,让他们一晚上睡不安生。”
他勒转马头,望向东南方向潘璋大营隐约的灯火,眼中闪过一丝狼性的光芒。
“打仗嘛,有时候比的就是谁更能熬。咱们人少,就得让他们比咱们更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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