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还抓着剑柄,手指已经破了,血慢慢渗出来。他不敢松手,也不能松。刚才苏弦发出那声断断续续的声音时,他听到了。那不是琴声,是用命撑出来的声音。现在声音没了,可那种震动还在脑子里,挥不掉。
他睁开眼。
阿渔靠在他胸口,呼吸很轻,像快没了一样。她的手还放在他手腕上,一直没动。三步远的地方,苏弦背对着他坐着,腰挺得直直的,好像还能站起来。但陈默知道,他站不起来了。骨琴断成两截,躺在地上,沾满了血和灰。
他的左手掌心里贴着八枚骨戒,黑得像烧过的木头。它们不再发烫,也不再抖,但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灵力,也不是火,是一种更重的东西,压得他整条手臂都抬不起来。
他动不了,一动就疼得像被撕开。体内的气乱冲,走到哪疼到哪。他不敢运气,怕一动,五脏六腑就会散掉。
就在他看着骨戒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听得见。”
这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的,像石头丢进水里,一圈圈荡开。陈默猛地抬头,左眼一热——骨纹亮了,颜色变了,不再是以前的暖光或红色,而是银白色,像月光照在骨头上的冷光。
他没说话。
他知道是谁。
那个拦过他的人,那个说重开仙途会毁九溟的人,又来了。
“你没有错。”那声音低低地说,“我错了。”
陈默喉咙一紧。上次这声音出现,是在阵法快成、残魂刚现的时候。那时对方想杀他,觉得他会走一条踩着万人尸骨登天的路。
但现在不一样了。
“你们三个,宁死也不让阵崩。”声音有点低,“我封天梯,不是为了救世。我只是怕……有人再像我一样,把千万人的命当代价,还觉得自己是对的。”
陈默想说话,一张嘴却尝到血味。
“我不会替你走这条路。”那声音继续说,“但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走。”
接着,一句话慢慢落进他心里:
“焚骨为引,借势逆行。”
陈默身体一震。
这是《玄骨炼天诀》最后一章的内容。他以前翻遍所有书都没找到,现在却直接出现在脑子里。
意思很清楚:不要压伤,不要挡反噬,而是把一切都点燃,当柴火烧起来。
但这不是疗伤,是拼命。筋断了你还撕,灵力乱了你还引,骨戒黑了你还催——只要差一点,就是魂飞魄散。
他看向阿渔。
她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没睁眼,嘴角微微动了动,像在梦里抓着什么不肯放。
他又看向苏弦。
那人还是坐着不动,头低着,肩膀却有一点点起伏。血从嘴角流下,滴在膝盖上,积了一小片暗红。
他们都没退。
所以他也不能。
他闭上眼,把斩虚剑轻轻放在腿上,右手离开剑柄,按在自己胸口。那里有一道旧疤,是以前断肋留下的。他用力压下去,疼得眼前发黑。
一疼,心象领域·焚天骨狱就有了反应。
原本塌了一半的骨狱里,地面裂了,空中的骨柱一根根断了。中间的主骨歪了,上面的符文不断掉落。
这时,一道银色的火从天上落下,落在主骨顶端。
火很小,只有一点,但稳稳地烧了起来。
陈默开始引导体内的乱气。他不再压,反而主动撕开刚愈合的经络,让暴走的灵力冲进去。每一次冲击,都像刀在体内搅。他咬牙咬出血,额头青筋跳,鼻子也渗出血丝。
八枚骨戒突然抖了一下。
黑色的表面裂开细缝,一丝银白色的火苗钻出来,顺着胳膊爬上肩膀,冲进脑子里。
这火烧他自己,不伤别人。
一进识海,就开始烧那些乱的记忆——枯河村下雨的晚上,柳菁被拖走时的哭声,丹阁地火室爆炸那一刻,阿渔跳进海里的背影……全都成了燃料。
银火变大了一点。
但还不够,风一吹可能就灭。
陈默明白,现在只能做到这样。他恢复不了力气,起不来,连动一下都很困难。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这一缕火,不让它熄。
他在识海里划出一小块地方,把银火藏进去,像埋下一粒种子。
外面还在乱。
封印的光忽明忽暗,好像随时会断。风吹着血腥味扫过废墟,远处地缝里传来吼声,不知有多少怪物正往这边来。
但他顾不上了。
他盘腿坐着,手放在膝盖上,斩虚剑横在面前。眼睛闭着,只有左眼的骨纹亮着,银光映在脸上,显得轮廓很硬。
阿渔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这次更清楚了,五指收拢,指尖轻轻捏住了他的衣角。
苏弦那边还是没动静。但他坐姿没变,哪怕血已经流到脚边,也没动一下。
骨尊的残魂再没说话。
但陈默知道,他还在,只是藏得更深了。刚才那条燃烧的骨路,还在他意识里。路很长,通向黑暗,尽头是什么,还不知道。
但他已经知道方向了。
不用别人告诉他该不该信,要不要试。他已经选了。
伤还在,疼没停,骨戒还是黑的,但有些事不一样了。
他不再只是挨打。
他准备反击了。
虽然他还站不起来,阿渔还没醒,苏弦连手指都抬不了——但他们还活着。
只要人没倒,火就没灭。
他坐在原地,守着剑,守着人,守着识海里那一小团银火。
风又吹过来,带着灰和铁锈的味道。
他没睁眼。
左眼的骨纹忽然闪了一下,银光比之前亮了些。
阿渔睫毛上挂着的一滴泪,终于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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