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苍苍的长白山脉深处，初夏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密林，在长满青苔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一处隐蔽的山坳营地中，常威正与侯杰、宋虎围坐在一块平整的大青石旁。石头上摊着几张刚由侦察兵带回的、来自奉天和哈尔滨的传单，上面印着“打倒帝国主义！”“声援五卅惨案死难同胞！”等醒目标语。
常威拿起一张传单，抖了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感慨与了然的神情，对侯杰宋虎说反：“哎呀呀，咱们闷头在这深山老林里，又是挖洞，又是修路，又是囤物资，忙活了快大半年。这一出来透口气，好家伙，外面都已经乱成一锅滚粥了！”
宋虎抓起水囊灌了一大口，抹了把嘴，不以为意地笑道：“司令，我当是什么大事呢！不就是一帮工人、学生聚众闹事，喊喊口号，游游行嘛？自古以来，这种事多了去了！要我说啊，就是吃饱了撑的！闹腾一阵，等警察厅腾出手来，派兵弹压一下，再抓几个领头的杀鸡儆猴，也就消停了！掀不起多大浪。”
常威摇了摇头，指着传单上“上海”、“南京路”、“英捕开枪”等字样，语气凝重：“消停？宋虎，你看得简单了。这次的事，跟以往可大不一样。”
侯杰比宋虎心思更细，他拿起另一张传单仔细看着，眉头渐渐皱起：“常司令说得对。这事儿起于上海，可如今看看，奉天、哈尔滨、吉林，关内京津、武汉、广州……几乎遍地开花！矛头直指日本、英国这些列强。已经闹了快一个月，非但没有平息迹象，反而愈演愈烈。我看……背后怕是真的有能人在组织、在推动，绝非简单的民众自发这么简单！”
常威赞许地看了侯杰一眼，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推波助澜？不错！那你们知不知道，这次‘五卅运动’，是谁在背后领导？”
侯杰摇头：“这个……传单上没写，外面的消息也语焉不详。只说是工人学生，或是有激进团体鼓动。”
常威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一字一顿道：“是共产党！这是共产党第一次领导的大规模反帝爱国群众运动！”
他站起身，走到营地边缘，望着层峦叠嶂的远山，仿佛看到了更广阔的历史图景：“这不仅仅是上海吗几条街上的冲突，这标志着……中国大革命的高潮，马上就要到来了！”
“共产党？！”宋虎惊得差点跳起来，随即脸上露出惯常的鄙夷与凶狠，“妈了个巴子的！又是这帮苏联赤匪！整天嚷嚷什么打倒这个、推翻那个，蛊惑人心！成天不消停，尽给咱们找麻烦！司令，既然知道是他们搞的鬼，咱们要不要派部队……嗯？”他做了个向下劈砍的手势。
“派部队干什么？”常威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盯着宋虎，“镇压？逮捕？还是向游行队伍开枪？宋虎，我告诉你，要派，也是派部队去保护那些上街的学生工人！”
宋虎和侯杰都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
常威走回大青石旁，手指重重敲在那些传单上：“你们给我听清楚了！这次‘五卅运动’，历史意义非常重大！它必将沉重打击帝国主义在华的嚣张气焰！将列强欺压中国人、屠杀中国人的暴行，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正因为有这些不怕死、敢站出来喊出心声的工人、学生，有这些一腔热血的人，才能促进整个民族的觉醒，才能让千千万万麻木的中国人明白，我们不能再这么跪着活了！”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在山谷间隐隐回荡：“这不仅仅是一次反帝斗争，更是我们中国近代史上一次至关重要的民族觉醒运动！它的影响，会像火种一样蔓延，会深刻地改变很多人，很多事！对整个中国革命的进程，都将产生我们现在还无法完全估量的深远影响！”
宋虎被他这番“大道理”说得有些懵，挠了挠头，迟疑地问：“那……司令，照您这么说，咱们这回……是要帮那些共产党？帮那些闹事的学生工人？”
“帮？我可没这么说！”常威立刻摆手，脸上恢复了那种精明的、算计的神色，“怎么帮？咱们也换上学生装，举着小旗子上街喊口号去？咱们要是出手，那性质就变了！那不叫游行示威，那叫武装介入，搞不好就是兵变、政变！现在，还远远没到咱们赤膊上阵、站到台前的时候！”
他环视了一圈隐藏在密林中的营地和远处正在训练的士兵，沉声道：“现在咱们最要紧的，还是那句话——苟住！猥琐发育！别浪！把咱们自己的根基打牢，把该准备的准备好。外面的风浪再大，咱们先得保证自己这条船不翻，还得悄悄把船造得更大！更结实！”
侯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常威的深意。宋虎虽然还有些疑虑，但见常威态度坚决，也不敢再多言。
而常威没有说出口的是，在他所知的“未来”里，这场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一次大规模群众性反帝运动，其意义远不止于眼前的抗议。它将极大地推动中国工人运动的发展，锻炼党的组织能力和群众基础，唤醒空前的民族意识，为不久之后那场席卷南半个中国、最终也将剑指北方的“北伐战争”，奠定至关重要的民众基础和革命声势。
北伐！伐的就是那些军阀，包括此刻正在奉天帅府里，琢磨着如何应对这场风波的张作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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