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叔那声“快走”还在耳朵边嗡嗡响,我和柳青已经钻出山洞后缝,一头扎进林子里。身后枪声跟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间杂着弩箭破空的尖啸。没敢回头,肺里火烧火燎地疼,脚下却不敢停。
隐溪的水声是唯一的指路灯。我们在林子里跌跌撞撞跑了快一个时辰,那水声才渐渐清晰起来——不是哗啦啦的动静,是那种绵长的、咕噜咕噜的响动,像地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翻身。
溪水比想象中宽,月光底下泛着幽幽的绿光。柳青蹲在岸边,伸手试了试水温,眉头皱得死紧。“凉得邪门。这底下肯定有东西。”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脱了鞋袜,把裤腿卷到大腿根。脚刚沾水,一股子寒气就顺着骨头缝往上爬,激得我直打哆嗦。
我们一前一后下了水。水不深,刚到腰,但水流急,底下全是滑溜溜的鹅卵石,站都站不稳。柳青走在前头,手里攥着根探路的棍子,每走一步都先戳戳前头的水底。
走了大概百来米,相安无事。我稍微松了口气,心想孟叔是不是太谨慎了。
就这当口,脚踝突然一紧。
不是水草缠上的感觉,是那种带吸盘的、湿冷滑腻的触感,猛地把我往水底拽。我呛了口水,差点摔倒。柳青回头看见,二话不说一棍子戳过来,正戳中缠我脚踝的那玩意儿。棍子头上她绑了把短刀,刀刃在水下划开一道口子,暗绿色的液体汩汩冒出来。
那东西吃痛松开,但更多同样的触手从水底冒出来,密密麻麻,像一丛疯狂生长的水草。它们不攻击柳青,全冲我来——血晶石碎片在我怀里发着微弱的红光,在水底下跟灯塔似的显眼。
“禁制盘!”柳青喊。
我手忙脚乱从怀里掏出那金属圆盘,拇指使劲按下去。嗡——一阵低频的震动从盘面扩散开,水波都起了涟漪。那些触手像被开水烫了,抽搐着缩回水底,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禁制盘上的指示灯从绿跳成了黄。孟叔没说错,这玩意儿用一次少一次。
我们连滚带爬上了对岸,瘫在泥地里喘气。柳青检查我脚踝,被缠过的地方留下圈紫黑色的淤痕,皮肤表面还起了层细密的水泡,看着怪瘆人。
“毒性不强,死不了。”她撕了截袖子给我草草包扎,“但得尽快到影镇找药,不然这腿保不住。”
歇了不到一刻钟,天边就开始泛白。我们不敢多待,沿着溪流继续往下游走。孟叔给的地图还算准,但有些小路早就被野草吞没了,得拿刀硬砍出一条道来。
第二天傍晚,我的脚踝肿得像发面馒头,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柳青的肩伤也没好利索,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我们俩互相搀着,走一步喘三口,狼狈得跟逃荒的没两样。
第三天中午,隐溪汇入一条更宽的河。河对岸的树林子里,隐约能看见炊烟。
“到了。”柳青撑着树干,声音哑得厉害,“影镇就在那一片。”
我们找了棵横倒的枯树当桥,晃晃悠悠过了河。脚刚沾地,林子里就传来一声短促的鸟叫——不是真鸟,是人吹的哨子。
接着,十几号人从树后、石头后面冒出来,手里家伙五花八门,土枪、弩箭、砍刀,甚至还有扛着锄头的。但眼神都一样,警惕,凶狠,像被逼到绝境的狼。
为首的是个女人,看着四十来岁,短发,左边脸上一道疤从眼角拉到嘴角,把整张脸都扯得有点歪。她手里提着杆老式猎枪,枪口有意无意对着我们。
“柳丫头?”她盯着柳青看了半晌,才不确定地开口,“真是你?你还活着?”
“红姑。”柳青松了口气,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住,“可算……找到你们了。”
红姑的枪口垂下去,快步走过来扶住柳青。她目光扫过我,在我脸上停了停,眼神复杂。“李怀山的儿子?”
我点头,喉咙干得说不出话。
“像,真像。”红姑叹了口气,朝身后挥挥手,“自己人,散了散了。去个人通知梅姐,就说她儿子来了。”
人群里一阵骚动,但没人多问,很快散进林子里,消失得跟出现时一样突然。红姑架着柳青,我瘸着腿跟在后面,往林子深处走。
影镇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围墙,没有房子,只有一堆半埋在地下的棚屋,屋顶铺着草皮和苔藓,跟周围林子融为一体。要不是走到跟前,根本发现不了这里住了人。空气里有股烟火味、草药味,还有隐约的……铁锈味?
红姑带我们来到一处稍大的棚屋前,掀开草编的门帘。“梅姐,你看谁来了。”
棚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个石头垒的火塘闪着红光。一个女人背对着我们坐在火边,手里拿着件衣服在缝补。听见动静,她回过头。
时间好像突然卡住了。
那张脸,我在梦里见过无数次,但每次醒来都记不清细节。现在真见到了,反而觉得陌生——皱纹多了,头发白了,嘴角有深深的法令纹,只有眼睛还跟记忆里一样,温温柔柔的,像蓄着一汪清水。
她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好半天,才颤着声问:“小山?”
我站在原地,脚像钉死了。想喊声“娘”,但嗓子眼堵得严严实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她站起来,踉跄着走过来,伸手摸我的脸。手冰凉,抖得厉害。“长大了……真像你爹……”
然后她看见我挽起的裤腿下,那肿得发亮的脚踝,还有皮肤上蔓延的红色纹路。她的手僵在半空,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血晶石……”她喃喃着,像在念什么咒语,“它还是找到你了……”
红姑在门口轻咳一声:“梅姐,你们先聊,我去安排一下。最近外头不太平,得加派岗哨。”她放下门帘走了。
棚屋里就剩我们三个。火塘里的柴火噼啪响了一声,炸起几点火星。
娘拉着我坐到火边,仔细检查我脚上的伤,又掀开我衣领看胸口的纹路。她的手指很轻,但每一下都让我起鸡皮疙瘩——不是疼,是那种被看透的、赤裸裸的感觉。
“晶化症,中期了。”她声音很低,“如果再往下发展,皮肤会变硬,变脆,最后……整个人都会慢慢变成晶石的养料。”
“有办法吗?”柳青问。
娘抬头看向柳青,眼神有点恍惚。“你是陈守拙带大的那个孩子?他……怎么样了?”
“死了。”柳青说得干脆,但声音发涩,“炸祭坛的时候,跟稳定器一起。”
娘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没说话。再睁开时,眼圈有点红,但没掉眼泪。“也好……他熬了二十六年,也该歇歇了。”
她转向我,手轻轻按在我胸口纹路最密的地方。“晶化症理论上能逆转,但需要‘净化之源’——那是牧羊人从‘门’那边带来的东西,能分离晶石和人体组织。可牧羊人把它藏起来了,没人知道在哪儿。”
又是牧羊人。这名字像根刺,扎在每次对话里。
我掏出那个U盘,金属外壳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这个,或许有线索。”
娘接过U盘,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编号。“007……周安那孩子偷出来的。”她抬头看我,“给你这个的人,是不是个姓周的大娘?”
“她死了。”我说,“为了掩护我们。”
娘的眼神暗了暗,把U盘握在手心。“读取需要特殊设备,在技术部。但技术部现在……”她欲言又止,看了眼棚屋门口。
“有问题?”柳青敏锐地问。
“内部分歧。”娘压低声音,几乎只剩气音,“一部分人主张趁公司还没站稳脚跟,主动出击,把剩下的祭坛全炸了。另一部分觉得那是送死,主张保存实力,等找到牧羊人的弱点再说。两边吵了快一个月了,最近还有人放话……说我们中间有内鬼。”
内鬼。这词像盆冰水,把我刚有点热乎的心又浇了个透心凉。
“谁在怀疑?”柳青问得直接。
“所有人怀疑所有人。”娘苦笑着摇头,“影镇收留了太多走投无路的人,谁也不敢保证里头没有公司的眼线。所以你们来的消息,我只告诉了红姑和几个绝对信得过的。其他人,暂时不能知道。”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推搡和叫骂。
娘脸色一变,起身走到门边,掀开条缝往外看。我也凑过去。
空地上,两拨人正对峙。一拨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应该是技术人员;另一拨拎着武器,是巡逻队的。红姑站在中间,两边劝,但根本压不住。
“U盘里可能是对抗公司的关键信息!”一个戴眼镜的技术员激动地挥舞手臂,“必须马上读取分析!”
“那也得先确认来人的身份!”巡逻队长是个疤脸大汉,嗓门震天响,“万一这是公司的圈套呢?!把内鬼引进家门,咱们全得完蛋!”
两边越吵越凶,推推搡搡几乎要动手。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个个脸色不善。
娘放下门帘,回头对我们说:“你们待在这儿,千万别出去。我去看看。”
她刚出去没多久,外面突然传来“啪”一声脆响——像是玻璃之类的东西摔碎了。
紧接着,所有棚屋的灯同时灭了。
不是慢慢暗下去,是瞬间全黑,连火塘里的光都诡异地暗淡了一截。黑暗里,先是一片死寂,然后炸开锅:
“怎么回事?!”
“电闸跳了?!”
“不对!是技术部那边——”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爆炸声。
不是一声,是接连好几声,从影镇不同方向同时响起。爆炸的火光透过门帘缝隙,把棚屋里映得忽明忽暗。
黑暗中,有人嘶声大喊:
“敌袭!公司打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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