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总裁惹我

青山阿维

首页 >> 霸道总裁惹我 >> 霸道总裁惹我最新章节(目录)
大家在看帝王故事录疯了吧!别人重生种田,你重生炸山古墓新娘,冥王宠得心慌慌摄政王的神探娇妻斗罗:分身流的霍雨浩贵女华归亿万倍系统:从修真大陆崛起咸鱼也能逆风翻传道达人张道林韩娱之点金之手
霸道总裁惹我 青山阿维 - 霸道总裁惹我全文阅读 - 霸道总裁惹我txt下载 - 霸道总裁惹我最新章节 - 好看的其他类型小说

第817章 不小心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阅读记录

晚秋的风卷着果园的落叶,扑在窗棂上沙沙作响。厉沉舟系着沾了点油污的围裙,站在厨房的灶台前,盯着锅里翻滚的红糖姜水。姜块被煮得软烂,红糖融在水里,漾出暖乎乎的红褐色,氤氲的热气裹着辛辣又甜醇的香气,漫过了整个厨房。

他想起早上苏晚起来时,捂着小腹皱着眉的样子,声音都带着点发颤的软。入秋之后天凉得快,她又贪凉,昨晚上啃了半块冰西瓜,今天就犯了疼。厉沉舟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记着,趁着苏晚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功夫,钻进厨房忙活起来。

他这辈子,没为谁这样细致过。年轻的时候,是果园里混不吝的野小子,后来成了厉氏集团的总裁,更是说一不二的狠角色。可对着苏晚,那些戾气和锋芒,像是被磨平了棱角,只剩下一点笨拙的温柔。

红糖姜水在锅里咕嘟着,厉沉舟伸手试了试温度,又往里面加了一勺蜂蜜。他记得苏晚不爱太辣的味道,蜂蜜能中和一点姜的冲劲。等火候差不多了,他找了个白瓷碗,小心翼翼地把红糖姜水舀进去,碗沿氤氲着热气,烫得他指尖微微发麻。

厉沉舟端着碗,掀开厨房的门帘往外走。院子里的阳光很好,金灿灿的洒在石桌上,苏晚正靠在藤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子,长发披在肩头,被风吹得轻轻晃。

“喝了吧,”厉沉舟的声音放得很柔,和平时的冷硬判若两人,“趁热喝,能舒服点。”

苏晚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嘴角弯了弯,刚要伸手去接——

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厉沉舟的右手,突然毫无征兆地麻了一下。

不是那种轻微的酸麻,而是像有一股电流,猛地窜过四肢百骸,从指尖一路麻到肩膀,半边身子都跟着僵了。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端着碗的力道瞬间失了准头。

“哐当——”

白瓷碗脱手而出,滚烫的红糖姜水,带着一百摄氏度的高温,劈头盖脸地朝着苏晚的脸泼了下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划破了院子的宁静。

滚烫的液体沾在脸上、脖子上,甚至溅进了眼睛里。苏晚像是被火烫到的猫,猛地从藤椅上弹起来,双手胡乱地捂着脸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的皮肤瞬间泛起了红肿,细密的水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了出来,原本白皙的脸,变得一片狼藉。

厉沉舟的麻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看着眼前的一幕,瞳孔骤然收缩,手里的空碗“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晚晚!”

他疯了一样冲过去,想要伸手去碰苏晚的脸,却又怕碰疼了她,手僵在半空中,抖得不成样子。

苏晚的惨叫声越来越弱,脸上的剧痛像是无数根针,扎进了皮肉里,又像是有一团火,在脸上烧着。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眼泪混合着滚烫的姜水往下淌,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直直地倒了下去。

“晚晚!晚晚!”厉沉舟一把抱住她软下去的身体,指尖触到她脸上滚烫的皮肤,还有那些鼓起的水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慌了,彻底慌了。

刚才那股突如其来的麻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最近太操劳,血压高了?还是昨晚上熬夜看文件,神经出了问题?

厉沉舟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去想了。他抱着苏晚,跌跌撞撞地往屋里跑,脚步踉跄,好几次差点被地上的碎石子绊倒。他把苏晚轻轻放在床上,看着她脸上红肿的皮肤,还有紧闭的眼睛,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他这辈子,没掉过几次眼泪。苏晚坠崖的时候,他哭过;亲手把她伤得遍体鳞伤的时候,他哭过。可这一次,眼泪掉得比任何时候都凶。

是他亲手,把那碗滚烫的红糖姜水,扣在了她的脸上。

是他,又一次伤害了她。

厉沉舟手忙脚乱地找来了毛巾,又打了一盆凉水,想要给苏晚敷一敷脸,可手刚碰到她的皮肤,就看到她的眉头痛苦地皱了起来。他赶紧缩回手,喉咙里堵得厉害,像是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

“对不起……晚晚……对不起……”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一遍遍地重复着,像是在祈求原谅,又像是在自我惩罚。

院子里的阳光依旧很好,可厉沉舟的心里,却像是被乌云笼罩着,一片漆黑。

他想起刚才,苏晚睁开眼时,嘴角那抹温柔的笑。

想起她平时,总是嫌弃他煮的东西不好吃,却又会乖乖地喝完。

想起他们之间,那些少得可怜的温馨时光。

可现在,那些时光,都被这碗滚烫的红糖姜水,烫得支离破碎。

厉沉舟蹲在床边,看着苏晚毫无血色的脸,看着她脸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红肿和水泡,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的手,又开始隐隐发麻,像是在提醒他刚才犯下的错。

他猛地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脸颊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可这点疼,和苏晚承受的痛苦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厉沉舟的嘴角,尝到了一丝血腥味。他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牵过苏晚的手,曾经给她削过苹果,曾经抱着她看过果园的日出。可现在,这双手,却成了伤害她的凶器。

他恨自己。

恨自己刚才那突如其来的麻木。

恨自己的粗心大意。

更恨自己,总是一次次地,把苏晚推向痛苦的深渊。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厉沉舟压抑的呜咽声,和窗外风吹落叶的沙沙声。

苏晚躺在床上,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嘴里时不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听起来让人心碎。

厉沉舟知道,他不能再等了。

他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跌跌撞撞地冲出屋子,发动了车子。他要带苏晚去医院,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一定要把她的脸治好。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车子在公路上飞驰,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声。厉沉舟紧紧握着方向盘,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眼眶通红,布满了血丝。

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苏晚的惨叫声,她痛苦的表情,她脸上那些红肿的水泡。

每一个画面,都像是一把刀,狠狠剜着他的心。

他不知道,苏晚醒过来之后,会怎么看他。

会不会恨他?

会不会再也不理他?

这些念头,像是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

车子很快驶进了市区,朝着医院的方向狂奔。

厉沉舟看着副驾驶座上,脸色苍白的苏晚,心里一遍遍地祈祷着。

祈祷她能平安无事。

祈祷她能原谅他。

祈祷他们之间,还能有一丝转机。

可他也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就像苏晚脸上的伤,就算治好了,也会留下疤痕。

就像他们之间的感情,被一次次的伤害,磨得只剩下一地的碎片。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厉沉舟抱着苏晚,疯了一样冲进急诊室。

“医生!医生!快救救她!”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她被烫伤了!很严重!”

医护人员迅速围了上来,把苏晚推进了抢救室。

厉沉舟被拦在抢救室的门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身体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走廊里的灯光惨白,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他眼底无尽的悔恨和绝望。

他知道,这一次,他可能真的,要失去苏晚了。

抢救室的门,迟迟没有打开。

厉沉舟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他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晚晚……对不起……”

那碗滚烫的红糖姜水,像是一道烙印,永远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也刻在了苏晚的脸上。

刻在了他们之间,那段爱恨交织的岁月里。

成了一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疤。

果园的午后总是带着点懒洋洋的暖意,阳光透过苹果树的枝叶,筛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落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厉沉舟窝在堂屋的藤椅里,手里攥着个老旧的遥控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老式彩电,屏幕上正播放着他最近迷上的《铠甲勇士》。

电视里的飞影铠甲正和怪兽打得不可开交,炫目的光影特效在屏幕上炸开,伴随着激昂的背景音乐,飞影铠甲腾空跃起,一声大喝:“飞影疾电腿!”紧接着一记凌厉的侧踢,直接将怪兽踹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厉沉舟看得热血沸腾,攥着遥控器的手都跟着用力,指节泛白。他最近像是着了魔一样,迷上了这部少儿向的特摄剧,每天雷打不动地守着电视看,嘴里还时不时跟着念叨几句铠甲勇士的台词,比划几下招式。苏晚见了,总说他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瞎胡闹。

厉沉舟才不管这些,他觉得飞影铠甲的招式帅极了,尤其是那招飞影疾电腿,又快又狠,看着就带劲。他跟着电视里的动作,不自觉地抬了抬腿,嘴里也跟着小声嘟囔:“飞影疾电腿……”

院子里传来扫地的沙沙声,苏晚正拿着扫帚,一下一下地扫着地上的落叶和尘土。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棉布衣服,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她的腰不太好,前些年在果园里干活累出来的毛病,扫地的时候,身子微微佝偻着,动作算不上利索,却很认真。

厉沉舟的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落在了苏晚的身上。阳光洒在她的背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他看着看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要是自己也来一记飞影疾电腿,是不是也能像电视里那样,踢出那么帅的效果?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是野草一样,疯狂地在他心里蔓延开来。电视里的背景音乐还在响着,飞影铠甲的台词还在回荡在耳边,厉沉舟的血液像是被点燃了一样,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

他猛地从藤椅上站起来,攥着遥控器的手一挥,像是握着什么神兵利器。他盯着苏晚的背影,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嘴里大喊一声:“飞影疾电腿!”

话音未落,他就像是电视里的飞影铠甲一样,猛地朝着苏晚冲了过去。他的速度很快,带着一股蛮劲,右腿高高抬起,然后狠狠朝着苏晚的腰侧踹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苏晚的腰上。

厉沉舟的力气极大,这些年在果园里干活,练出了一身蛮力,更何况他现在还带着一股看剧上头的疯劲,这一脚下去,力道何止千斤。

苏晚正低着头扫地,完全没料到厉沉舟会突然冲过来踹她。她只觉得腰侧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像是骨头都被踹断了一样,手里的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重重地摔在了水泥地上,额头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啊——!”

苏晚疼得惨叫出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衣服。她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股剧痛像是潮水一样,一波波地涌上来,冲击着她的神经,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晚晚?”

厉沉舟踹完这一脚,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看着蜷缩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苏晚,看着她额头上渗出的鲜血,看着她那张疼得扭曲的脸,脑子里的热血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空白。

电视里的飞影铠甲还在欢呼胜利,背景音乐依旧激昂,可这一切,在厉沉舟听来,都像是一种讽刺。

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竟然模仿电视里的招式,踹了苏晚一脚?

而且还踹在了她的腰上?

厉沉舟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扔掉手里的遥控器,一步步朝着苏晚走过去,脚步踉跄得像是喝醉了酒。

“晚晚……你怎么样?”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恐惧和慌乱,“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剧上头了……”

苏晚蜷缩在地上,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声声压抑的呜咽。她的腰像是断了一样,稍微动一下,就疼得钻心。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腰里断裂了,那种疼,比当年坠崖的时候还要厉害。

厉沉舟蹲下身,想要伸手去扶她,可手刚碰到她的身体,苏晚就疼得浑身一颤,发出一声更凄厉的惨叫。

厉沉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看着苏晚痛苦的样子,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疼。他怎么会这么混蛋?怎么会因为看了个破电视剧,就对苏晚下这么重的手?

“对不起……晚晚……对不起……”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悔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吓我……”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想要拨打120,可手指抖得厉害,连解锁都做不到。他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好不容易才拨通了急救电话。

“喂……喂!120吗?我老婆被我踹伤了腰……很严重……快来!地址是城郊的红苹果果园……”厉沉舟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说着,眼泪掉得更凶了。

挂了电话,厉沉舟跪在苏晚身边,小心翼翼地挪开她捂着腰的手。他看到她的腰侧已经红肿得老高,甚至能看到一片淤青,心里的悔恨更浓了。

“晚晚,你撑住……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他哽咽着说,“我带你去最好的医院……我一定治好你……”

苏晚缓缓睁开眼睛,她的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厉沉舟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像是蚊子哼:“厉沉舟……你……就是个疯子……”

这句话,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了厉沉舟的心脏。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眼泪掉得更凶了。

“是……我是疯子……我是个混蛋……”他哭着说,“你骂我吧……打我吧……只要你能好起来……”

苏晚的眼睛里,涌出了两行清泪。她看着厉沉舟,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她和厉沉舟纠缠了一辈子,被他伤害了一次又一次,她以为,他们之间的日子,已经慢慢变得平静了,可没想到,他会因为一个电视剧,对她下这么重的手。

她的腰,怕是真的断了。

以后,她还能站起来吗?还能像以前一样,在果园里干活,和他斗嘴吗?

苏晚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打破了果园的宁静。医护人员很快冲了进来,看到蜷缩在地上的苏晚,和跪在旁边哭得像个孩子的厉沉舟,脸色都凝重起来。

“病人在哪里?”医护人员问道。

厉沉舟赶紧让开位置,指着苏晚,声音沙哑地说:“在这里……她的腰……被我踹伤了……”

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检查了苏晚的伤势,脸色越来越难看。“病人疑似腰椎骨折,必须马上送医院!”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苏晚抬上担架,厉沉舟想要跟着上车,却被医护人员拦住了。“家属,你坐我们的车,或者自己开车跟在后面。”

厉沉舟赶紧点头,转身去发动自己的车。他的手还在抖,心里的恐惧和悔恨,像是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救护车呼啸着离开了果园,厉沉舟开着车,紧紧跟在后面。他看着救护车顶上闪烁的灯光,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他大喊着“飞影疾电腿”,然后一脚踹在苏晚的腰上。

苏晚痛苦的惨叫,蜷缩在地上的样子。

还有她看着他时,那双充满绝望的眼睛。

厉沉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知道,这一次,他犯下的错,再也无法弥补了。

车子很快驶进了市区,朝着医院的方向狂奔。厉沉舟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和苏晚在果园里的日子。那时候,他们还很年轻,他会摘最大的苹果给她,她会笑着骂他傻。

那时候的日子,多好啊。

可现在,一切都被他亲手毁了。

厉沉舟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他这辈子,大概就是个灾星吧。

灾星转世,专门来折磨苏晚的。

救护车停在了医院门口,苏晚被迅速推进了抢救室。厉沉舟站在抢救室的门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走廊里的灯光惨白,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他眼底无尽的悔恨和绝望。

他不知道,苏晚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也不知道,苏晚醒过来之后,还会不会原谅他。

更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没有以后。

抢救室的门,迟迟没有打开。

厉沉舟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

电视里的飞影铠甲,还在他的脑海里闪烁着。

可那招飞影疾电腿,却成了他这辈子,最痛苦的梦魇。

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看过那部电视剧。

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学会那招飞影疾电腿。

宁愿,受伤的是自己。

而不是苏晚。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只有无尽的悔恨,和那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疤。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白色的病房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漏进一丝微弱的光,落在苏晚苍白的脸上。她躺在病床上,腰间缠着厚厚的石膏绷带,连动一下手指都觉得钻心的疼。医生说,她的腰椎骨折很严重,就算恢复得好,以后也很难再干重活了,大概率要在轮椅上度过一段漫长的日子。

厉沉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上的衣服还沾着些尘土和血渍,那是昨天抱着苏晚冲进医院时留下的。他的眼神很沉,落在苏晚的脸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苏晚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不像话,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

“腰断了就好。”

厉沉舟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苏晚说。那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愧疚,反而带着一丝近乎诡异的释然。

苏晚的睫毛猛地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视线还有些模糊,费了好大的劲才聚焦在厉沉舟的脸上。听到这句话,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睁大了眼睛,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干得发疼,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厉沉舟……你说什么?”

厉沉舟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他的手指依旧停留在她的脸颊上,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带着点微凉的触感。他看着苏晚那双写满吃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说,腰断了就好。腰断了,我养你,正好不用干活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苏晚的脑海里炸开。她愣愣地看着厉沉舟,看着他那张布满疲惫却又无比认真的脸,一时间竟然忘了反应。

这些年,她跟着厉沉舟在果园里摸爬滚打,风吹日晒,从来没有过过一天清闲日子。年轻时的她,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可嫁给厉沉舟之后,她学会了种地,学会了施肥,学会了在果园里顶着烈日干活,学会了在寒冬腊月里搓着冻僵的手算账。她的腰,就是早年在果园里扛化肥时累坏的,这些年一直断断续续地疼,只是她从来没喊过苦,没叫过累。

厉沉舟看着她,眼底的沉郁渐渐化开,露出一丝极淡的温柔。“以前,看着你在果园里弯腰干活,汗流浃背的样子,我心里就难受。”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我知道你累,知道你疼,可我嘴笨,不会说好听的,只能看着你一天天熬着。”

“现在好了,”厉沉舟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苦涩,又带着点释然,“你腰断了,就不用再去果园里受累了。我厉沉舟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但养你一辈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以后,你就在家好好养着,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想穿什么我给你买,再也不用风吹日晒,再也不用弯腰干活了。”

苏晚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的真诚,看着他脸上的疲惫,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这些年,她和厉沉舟吵过,闹过,打过,恨过,她以为厉沉舟就是个天生的疯子,天生的暴君,只会用最伤人的方式对待她。可她从来没想过,厉沉舟的心里,竟然藏着这样一份笨拙的温柔。

她以为,他踹断她的腰,是故意的,是又一次的发疯。可现在听他这么说,她才明白,那或许只是他看剧上头的荒唐举动,但这句“腰断了就好”,却是他藏在心底很久的话。

苏晚看着厉沉舟,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笑了。那笑容很轻,很淡,像是雨后的阳光,慢慢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嘴角却弯着,带着点释然,带着点解脱,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腰终于断了。”

苏晚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庆幸。

是啊,腰终于断了。

终于不用再去果园里干活了,终于不用再顶着烈日弯腰施肥了,终于不用再在寒冬腊月里搓着冻僵的手算账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歇一歇了。

厉沉舟看着她笑,看着她哭,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指尖带着粗糙的茧子,擦过她的皮肤,微微发痒。

“以后,有我呢。”厉沉舟的声音很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会好好照顾你,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苏晚看着他,点了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深。她知道,厉沉舟这个人,嘴笨,性子烈,做事从来不管不顾,总是用最伤人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意。可她也知道,厉沉舟的心里,是有她的。

这么多年的纠缠,这么多年的爱恨,这么多年的磕磕绊绊,原来,都只是因为这份笨拙的,深沉的,藏在心底的爱。

病房里很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苏晚压抑的啜泣声。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一点点渗进来,落在厉沉舟的头发上,落在苏晚的石膏绷带上,像是撒下了一层细碎的金粉。

厉沉舟坐在床边,握着苏晚的手,久久没有说话。他的手很暖,很稳,像是一座山,稳稳地托着苏晚的心。

苏晚靠在枕头上,看着厉沉舟的侧脸,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心里突然一片安宁。

腰断了,或许不是坏事。

至少,她不用再干活了。

至少,厉沉舟会好好养着她。

至少,他们之间,终于可以不用再在果园里的风吹日晒中消磨,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好好守着彼此,度过往后的岁月。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似乎也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温馨的气息。

厉沉舟低头,看着苏晚的手,看着她手背上因为输液留下的淤青,心里一阵疼惜。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声音温柔得像是情人间的呢喃:“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海。你不是一直想去吗?以前总说没时间,现在,我们有的是时间。”

苏晚点了点头,眼泪又涌了上来,嘴角却带着笑。“好。”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限的憧憬。

是啊,去看海。

去看那片蔚蓝的,无边无际的大海。

去看日出,去看日落,去听海浪的声音。

去度过那些,再也没有农活,再也没有争吵,只有彼此陪伴的,漫长而温柔的岁月。

病房里的光线越来越亮,苏晚靠在枕头上,看着厉沉舟的脸,渐渐闭上了眼睛。她的嘴角,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厉沉舟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他知道,往后的日子,或许会很艰难。苏晚的腰需要漫长的恢复,他需要学着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学着做那些以前从来不会做的家务。

可他不怕。

只要能守着苏晚,只要能看着她好好的,就算再苦再累,他也心甘情愿。

腰断了就好。

这句话,是他的真心话。

他宁愿苏晚一辈子都躺在床上,由他来照顾,也不愿意再看到她在果园里受累的样子。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两人的身上,像是一层温暖的纱。

病房里很静,很暖。

像是一幅,定格在时光里的,温馨的画。

画里的人,是厉沉舟,和苏晚。

是他们,纠缠了一辈子,终于得以相守的,往后余生。

午后的阳光透过厉家庄园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洇出一片暖融融的光斑,客厅的角落堆着孩子们散落的积木,空气里飘着刚烤好的曲奇饼干的甜香。苏晚蜷在沙发上,指尖划着手机屏幕,嘴角还挂着一点笑意——她正在刷着宠物博主的短视频,屏幕里那只打滚的柯基,看得她心头软乎乎的。

她没注意到,斜对面的沙发上,厉沉舟正盘腿坐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手里还攥着一个皱巴巴的抱枕。电视里正播着铠甲勇士的动画片,飞影铠甲的身影在屏幕上闪转腾挪,银色的铠甲在光影里泛着冷冽的光泽,手里的长刀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风声。

“幻影刀法——!”

电视里,飞影铠甲的呐喊声铿锵有力,伴随着炫酷的特效画面,长刀劈下的瞬间,怪兽被击中,爆出一片绚烂的火花。

厉沉舟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倒映着屏幕上的光影,像是被点燃了某种疯狂的开关。他攥着抱枕的手越收越紧,指节泛白,身体微微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像是在模仿着铠甲勇士的招式,一下又一下地挥舞着手臂。

这段时间,他像是魔怔了一样,疯狂迷恋上了这部铠甲勇士的动画片。每天下午,他都会雷打不动地守在电视前,看着那些铠甲勇士们打怪升级,心里的躁动和偏执,似乎能在那些激烈的打斗画面里,找到一丝宣泄的出口。

尤其是飞影铠甲的“幻影刀法”,更是让他着迷得不行。他总觉得,那一招一式里,藏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力量,那种力量,正是他渴望的。

电视里的战斗还在继续,飞影铠甲再次扬起长刀,又是一声响亮的“幻影刀法”,怪兽再次发出一声惨叫,重重地摔在地上。

厉沉舟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他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嘴里念念有词:“幻影刀法……幻影刀法……”

他的脚步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上,眼神却亮得吓人,透着一股近乎癫狂的痴迷。他下意识地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苏晚还在刷着视频,完全没察觉到身边的异样。她只是偶尔听到厉沉舟的念叨声,以为他只是看得入了迷,随口嘟囔了一句:“看个动画片都这么入神,跟个孩子似的。”

她的声音很轻,被电视里的打斗声盖了过去,厉沉舟没有听见。

他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油烟味扑面而来。他的目光在厨房里扫过,最终落在了案板上的那把菜刀上。

那把菜刀是不锈钢的,刀刃锋利,在灯光下泛着冷森森的光。

厉沉舟的呼吸更急促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把菜刀,像是看到了什么绝世珍宝。他一步步走过去,伸出手,颤抖着握住了菜刀的刀柄。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瞬间传遍了全身,让他打了个激灵,却也让他心里的那股疯狂,燃烧得更旺了。

他掂了掂手里的菜刀,重量刚好,刀刃锋利,和电视里飞影铠甲的长刀,似乎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契合。

“幻影刀法……”厉沉舟再次念叨着,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他握着菜刀,转身朝着客厅的方向走去,脚步越来越快,眼神里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

苏晚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听到了厨房门开合的声音,听到了厉沉舟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有他嘴里不停念叨的“幻影刀法”。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要看看他在干什么——

然后,她就看到了让她魂飞魄散的一幕。

厉沉舟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眼神癫狂,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正朝着她的方向,快步冲了过来!

“幻影刀法——!”

一声嘶吼,猛地从厉沉舟的嘴里爆发出来,那声音嘶哑而尖利,像是野兽的咆哮,在安静的客厅里炸开,震得苏晚耳膜生疼。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她看着那把泛着冷光的菜刀,看着厉沉舟那张扭曲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瞬间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停滞了。

“厉沉舟!”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想要躲开,可她的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动弹不得,“你干什么!把刀放下!”

厉沉舟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依旧红着眼睛,举着菜刀,朝着她扑了过来。他的脑子里,只剩下电视里飞影铠甲的招式,只剩下“幻影刀法”那四个字,剩下的一切,都被那股疯狂的痴迷,吞噬得一干二净。

菜刀带着凌厉的风声,朝着苏晚的头顶劈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苏晚终于挣脱了恐惧的束缚,她猛地往旁边一扑,身体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堪堪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刀。

“哐当!”

菜刀劈在了沙发的扶手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木屑飞溅,沙发扶手被劈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苏晚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可她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连滚带爬地朝着旁边躲去,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厉沉舟!你疯了!你醒醒!”

厉沉舟看着劈空的菜刀,愣了一下,随即又红着眼睛,转过身,再次朝着苏晚扑了过去。他嘴里依旧喊着“幻影刀法”,像是着了魔一样,脚步踉跄,却带着一股不死不休的狠劲。

“厉沉舟!你停下!”苏晚一边哭着,一边拼命地往后退,后背狠狠撞在了茶几上,疼得她眼前发黑。茶几上的水杯和果盘,哗啦啦地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幻影刀法——!”厉沉舟再次嘶吼着,举起菜刀,朝着苏晚劈了过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管家张叔的声音:“太太,先生,我买了新鲜的水果回……”

张叔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客厅里的一幕——厉沉舟举着菜刀,红着眼睛扑向苏晚,苏晚蜷缩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客厅里一片狼藉。

“老天爷啊!”张叔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水果篮“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果滚了一地。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冲了过去,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了厉沉舟的腰,“先生!您干什么!快把刀放下!”

厉沉舟的身体被抱住,动作瞬间顿住。他挣扎着想要挣脱张叔的束缚,嘴里依旧喊着“幻影刀法”,手里的菜刀胡乱地挥舞着,差点劈到张叔的胳膊。

“先生!您醒醒!您看看您在干什么!”张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地箍着厉沉舟的腰,声音里带着哭腔,“您会伤到太太的!”

苏晚看着被抱住的厉沉舟,看着他依旧癫狂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她蜷缩在地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刚才那惊魂一幕,像是一场噩梦,让她心有余悸,浑身发冷。

厉沉舟挣扎了半天,终究是抵不过张叔的力气。他的力气渐渐耗尽,手里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他瘫软在张叔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依旧有些涣散,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念叨着:“幻影刀法……幻影刀法……”

张叔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松开手,依旧死死地抱着他,生怕他再次发疯。他转头看向蜷缩在地上的苏晚,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太太,您没事吧?”

苏晚摇了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停地哭着,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过了好一会儿,厉沉舟的眼神才渐渐恢复了清明。他看着自己被张叔抱着的姿势,看着地上的菜刀,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还有蜷缩在地上痛哭的苏晚,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混沌不堪。

“我……我刚才干什么了?”厉沉舟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丝茫然和惶恐。

张叔叹了口气,松开了他,指了指地上的菜刀,又指了指痛哭的苏晚:“先生,您刚才举着菜刀,差点伤到太太。”

厉沉舟的身体猛地一颤,他顺着张叔的手指看去,看到了那把闪着冷光的菜刀,看到了沙发扶手上的刀痕,看到了苏晚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颤抖的身体。

记忆像是潮水一样,瞬间涌进了他的脑海里——电视里的飞影铠甲,“幻影刀法”的呐喊,厨房里的菜刀,朝着苏晚扑过去的疯狂……

“不……不可能……”厉沉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会……我怎么会对晚晚动手……”

他看着苏晚,心里的懊悔和恐惧,像是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他。他伸出手,想要去拉苏晚,声音里带着哭腔:“晚晚……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我刚才魔怔了……”

苏晚看到他伸过来的手,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猛地往后缩了缩,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厌恶。那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在厉沉舟的心上,让他疼得无法呼吸。

“别碰我!”苏晚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一丝颤抖,“厉沉舟,你太可怕了……你离我远点……”

厉沉舟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看着苏晚眼里的恐惧,看着她浑身颤抖的样子,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他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

“我错了……晚晚,我真的错了……”厉沉舟的哭声压抑而绝望,“我不该看那个动画片……我不该拿着菜刀……我差点伤到你……我不是人……我是个混蛋……”

张叔站在一旁,看着痛哭的两人,心里也是一阵发酸。他叹了口气,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们。

客厅里,只剩下厉沉舟压抑的哭声,和苏晚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阳光依旧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板上,可那片暖融融的光斑,却再也暖不了两人冰冷的心脏。

电视里的铠甲勇士,还在喊着“幻影刀法”,可那曾经让厉沉舟痴迷的声音,此刻听来,却像是一个无比讽刺的笑话。

他以为自己是威风凛凛的飞影铠甲,却差点变成了伤害自己最爱的人的恶魔。

厉沉舟哭了很久很久,直到眼泪都流干了,才缓缓地抬起头。他看着依旧蜷缩在地上的苏晚,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他知道,这一次,他伤透了苏晚的心。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破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苏晚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她没有看厉沉舟一眼,只是默默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然后一步步朝着楼上走去。她的脚步很轻,很稳,却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味。

厉沉舟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一步步消失在楼梯口,心里的疼痛,像是潮水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知道,苏晚是真的害怕他了。

也是真的,想要离开他了。

厉沉舟瘫坐在地上,看着那把掉在地上的菜刀,看着沙发扶手上的刀痕,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他只知道,他亲手将自己的幸福,摔得粉碎。

电视里的打斗声还在继续,可客厅里,却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悲凉。

那声“幻影刀法”,像是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两人的心上,成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红绸缠绕的厉家庄园,处处都透着喜庆的喧嚣。大红的“囍”字贴满了门窗,鎏金的灯笼悬在廊檐下,风一吹,坠着的流苏晃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啜泣。宾客们的笑语声此起彼伏,碰杯声清脆,可这满院的热闹,却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和厉沉舟泾渭分明。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胸前别着的红玫瑰,艳得像是淌着血。他站在二楼的露台,指尖夹着一支烟,烟雾袅袅,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今天是他和苏晚的新婚之日,是他盼了很久的日子,可他等了整整一个下午,都没等到那个穿着婚纱的身影。

管家张叔匆匆跑上来,脸色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先生……太太……太太她……”

厉沉舟的手猛地一顿,烟卷掉落在地,烫出一个焦黑的印子。他转过身,眼神里的平静瞬间碎裂,只剩下滔天的恐慌:“她怎么了?”

“太太坠楼了……就在……就在后花园的那片玫瑰园里……”张叔的话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厉沉舟的心脏。

厉沉舟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他踉跄着冲下楼,推开拥挤的宾客,朝着后花园跑去。红色的地毯在他脚下翻飞,像是一条蜿蜒的血路。

玫瑰园里,姹紫嫣红的玫瑰开得正盛,层层叠叠的花瓣,沾着午后的露珠,娇艳欲滴。可那片绚烂的色彩里,却躺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像是一朵被狂风摧折的百合。

苏晚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裙摆被玫瑰的刺勾破了几道口子,露出白皙的脚踝。她的头发散落在地上,沾着泥土和花瓣,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双眼紧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鲜活。

“晚晚!”厉沉舟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跌跌撞撞地扑过去,跪在苏晚的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又怕碰碎了她。

他的指尖冰凉,触到她的皮肤时,只感觉到一片刺骨的寒意。那是死亡的温度。

“晚晚……你醒醒……”厉沉舟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抱起苏晚的身体,她很轻,轻得像是一片羽毛,“你别吓我……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日……你怎么能……”

宾客们都围了过来,窃窃私语声像是潮水一样涌来,有同情,有惋惜,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议论。厉沉舟充耳不闻,他只是抱着苏晚,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可怀里的人,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苏晚的婚纱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就在这时,有人惊呼了一声:“快看!太太的手机亮了!”

厉沉舟的目光猛地一凝,他低头,看到苏晚的手机从婚纱的口袋里掉了出来,屏幕亮着,停留在朋友圈的界面。

他颤抖着伸出手,捡起那部手机。指纹解锁的瞬间,屏幕上的文字,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他的心上。

那是苏晚在半小时前发的朋友圈,配图是她穿着婚纱的自拍,照片里的她,嘴角勉强扯着一丝笑,眼神里却满是疲惫和绝望。文字很短,只有一句话:

我并不想结婚。

短短六个字,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厉沉舟的眼睛里,烫得他双目赤红。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闷得他几乎窒息。他死死地盯着那行字,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泛白,骨节凸起。

不想结婚?

她竟然不想结婚?

厉沉舟的脑子里,像是有一根弦,“啪”的一声,彻底绷断了。

这些天的甜蜜,那些海誓山盟,还有她穿着婚纱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犹豫,瞬间都有了答案。原来她从来都没有心甘情愿过,原来这场婚礼,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夹杂着滔天的恨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猛地低下头,看着怀里苏晚苍白的脸,那双紧闭的眼睛,再也不会露出温柔的笑意,再也不会看着他,喊他的名字。

“你不想结婚?”厉沉舟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戾气,“你不想结婚,为什么要答应我?为什么要穿上婚纱?为什么要在今天,给我这样一个惊喜?”

他的手,猛地扬了起来。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在寂静的玫瑰园里。

这一巴掌,狠狠抽在苏晚的脸上,力道之大,让苏晚的头偏向了一边。白皙的皮肤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周围的宾客都惊呆了,窃窃私语声瞬间消失,所有人都看着眼前这惊悚的一幕,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张叔连忙扑上来,想要拉住厉沉舟:“先生!您疯了!太太她已经……”

“滚开!”厉沉舟嘶吼着,一把推开张叔,眼神赤红地盯着苏晚的尸体,“她骗了我!她骗了我!”

他像是失去了理智的野兽,双手死死地攥着苏晚的肩膀,开始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她的身体。

“你不是不想结婚吗?啊?”厉沉舟的声音里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绝望和愤怒,每一巴掌下去,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招惹我!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

“你说啊!你说啊!”

他的手掌落在苏晚的脸上,肩上,背上,每一处都留下了通红的印子。洁白的婚纱,被他揉得皱巴巴的,沾染上了他的指纹,还有他眼底汹涌而出的恨意。

苏晚的尸体,在他的抽打下,微微晃动着,像是一片在狂风中飘零的落叶。她依旧紧闭着双眼,听不见他的嘶吼,看不见他的疯狂,更不会知道,她的一句遗言,会让他变成这样一副模样。

厉沉舟打累了,他的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可他心里的怒火,却丝毫没有平息。他瘫坐在地上,抱着苏晚冰冷的身体,看着她脸上那清晰的巴掌印,看着她眼底再也无法掩饰的绝望,心里的恨意,渐渐被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取代。

他想起了他们的初见。

那天,阳光正好,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站在玫瑰园里,手里捧着一本书,风吹起她的长发,美得像是一幅画。他一眼就沦陷了,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想起了他对她的追求。

他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送她鲜花,陪她看电影,在她生病的时候,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他以为,他的真心,能融化她心里的坚冰。

他想起了她答应求婚的那天。

她看着他手里的戒指,眼里闪着泪光,点了点头。他以为,那是幸福的泪水,却没想到,那是绝望的开始。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他一厢情愿。

原来,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厉沉舟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像是受伤的野兽,在无声地悲鸣。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苏晚脸上的巴掌印,指尖的冰凉,像是针扎一样,刺得他心疼。

“晚晚……对不起……”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我不该打你……我不该……”

他把脸埋在苏晚的颈窝,那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他最喜欢的味道。可从今往后,他再也闻不到了。

宾客们渐渐散去了,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哭泣。阳光渐渐西沉,金色的余晖洒在玫瑰园里,给苏晚洁白的婚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厉沉舟抱着苏晚的身体,坐在玫瑰园里,一动不动。

他看着天边的晚霞,看着那片绚烂的色彩,渐渐被黑暗吞噬。

他想起了苏晚发的那条朋友圈。

我并不想结婚。

六个字,像是一道魔咒,缠绕着他,永世不得超生。

他知道,苏晚走了,带着她的不甘和绝望,永远地离开了他。

而他,也永远地失去了她。

这场盛大的婚礼,最终变成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红绸依旧,灯笼依旧,可那满院的喜庆,却变成了一片死寂的悲凉。

厉沉舟抱着苏晚的身体,在玫瑰园里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他抬起头,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眼神空洞而绝望。

他轻轻吻了吻苏晚冰冷的额头,声音沙哑而温柔:“晚晚,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这样,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也不会……让我这么痛苦了。

玫瑰园里的玫瑰,依旧开得娇艳。

可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却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而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也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光。

果园深处的老宅子,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的青砖,院子里的梧桐叶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厉沉舟坐在门槛上,脊背佝偻着,一头花白的长发乱糟糟地披散着,纠结成一缕缕的,沾着尘土和枯叶,像是从深山里钻出来的野人。他抬手抓了抓头发,指尖划过打结的发梢,扯得头皮生疼——这头发,已经整整五年没剪过了。

五年前,苏晚摔断了腰,再也没能站起来。从那天起,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不再和他吵,不再和他闹,只是整日坐在轮椅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的果园。也是从那天起,苏晚不许他剪头发,不许他离开这老宅子半步。她说,厉沉舟,你欠我的,这辈子都得守着我,哪儿也别想去。

他的衣柜,就放在卧室的角落,柜门虚掩着,一打开就能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里面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全是苏晚给他准备的寿衣。黑底的绸缎料子,绣着暗金色的云纹,领口缝着细碎的白丝线,一件叠着一件,摆得整整齐齐,只是放得久了,料子上已经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霉斑。

这天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苏晚坐在轮椅上,被厉沉舟推到院子里晒太阳。她看着厉沉舟那头乱糟糟的长发,突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点刺骨的凉。

“厉沉舟,”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这头发,都快拖到地上了,也不嫌脏。”

厉沉舟没吭声,只是蹲下身,替她掖了掖盖在腿上的薄毯。这五年,他早就习惯了苏晚的冷言冷语,习惯了被她软禁在这老宅子里,习惯了日复一日地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苏晚却像是没看到他的动作,目光落在卧室的方向,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你衣柜里的寿衣,都快发霉了。你说,你什么时候死啊?这些寿衣,你还能穿上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了厉沉舟的心脏。他的身体猛地一颤,蹲在地上的动作僵住了,指尖的薄毯滑落在地。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苏晚,眼底翻涌着压抑了五年的怒火,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

“苏晚。”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戾气,“你非要这么说吗?”

苏晚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我说的是实话。你看你现在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早点死了,穿上那些寿衣,也算体面。”

“体面?”厉沉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愤怒,“我现在这样子,是谁造成的?!”

五年前,他一脚踹断了她的腰,那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他以为,他可以用余生来弥补,以为守着她,照顾她,就能赎罪。可他没想到,苏晚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报复他——软禁他,不许他剪头发,不许他见外人,甚至给他准备好寿衣,日日盼着他死。

他抬手,狠狠抓着自己的长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头发被扯得生疼,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脑子里全是苏晚刚才的话,全是这些年被软禁的憋屈和愤怒。

“我想剪头发!”厉沉舟突然嘶吼出声,声音震得院子里的梧桐叶簌簌发抖,“我想出去!我不想待在这鬼地方!是你!是你把我困在这里的!”

他猛地站起身,朝着卧室冲了过去,一把拉开衣柜的门。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几声。他看着衣柜里那些叠得整整齐齐的寿衣,看着上面的霉斑,怒火像是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寿衣!寿衣!全是寿衣!”他疯了一样,伸手将那些寿衣一件一件地扯出来,扔在地上。黑底的绸缎落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像是一堆黑色的乌鸦,看着刺眼极了。

苏晚坐在轮椅上,冷冷地看着他发疯,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她甚至还轻轻拍了拍手,像是在欣赏一场有趣的闹剧:“怎么?恼羞成怒了?厉沉舟,你不是说要养我吗?不是说要守着我吗?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了?”

厉沉舟转过头,看着她,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他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脸上满是尘土,看起来狼狈极了,也疯狂极了。

“我守着你!我照顾你!”他指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可你呢?你不许我剪头发!不许我出门!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当成你的囚徒吗?!”

“囚徒?”苏晚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厉沉舟,你难道不是吗?你欠我的,你欠我一条健康的腰,欠我一辈子的自由!你把我害成这样,难道不该被我囚禁一辈子吗?!”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厉沉舟的怒火上。他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苍白。

是啊,他欠她的。

是他一脚踹断了她的腰,是他毁了她的一辈子。

他还有什么资格生气?还有什么资格抱怨?

厉沉舟缓缓地蹲下身,看着地上散落的寿衣,看着那些暗金色的云纹,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像是野兽一样的呜咽声,压抑而绝望。

苏晚看着他蹲在地上哭,眼神里的冰冷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她别过头,看向窗外的果园,那里的苹果树长得枝繁叶茂,红彤彤的苹果挂满了枝头,像一串串的小灯笼。

五年了。

整整五年了。

她坐在轮椅上,看着日出日落,看着花开花谢,看着厉沉舟的头发从花白变成灰白,从齐肩长到拖地。她以为,她恨他,恨他毁了自己的一辈子,恨他的偏执和疯狂。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些无数个寂静的夜晚,看着厉沉舟佝偻着脊背,替她擦身,替她喂饭,替她掖被角的时候,她的心里,也不是毫无波澜的。

她不许他剪头发,是怕他剪了头发,就会忘了自己的罪孽;她给他准备寿衣,是怕他哪天突然离开,留她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老宅子里。

她只是,太害怕了。

害怕他会走,害怕自己会孤单一人。

院子里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寿衣,吹得它们猎猎作响。厉沉舟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苏晚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苹果园,眼眶也渐渐红了。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老宅子的青砖墙上,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厉沉舟的长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露出了他布满皱纹的脸。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苏晚,眼神里的怒火和戾气,全都化作了一片疲惫的温柔。

“苏晚,”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不剪头发了。我陪着你,守着你,直到我死的那天。”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转过头,看着他。四目相对,两人的眼底,都闪烁着泪光。

厉沉舟慢慢地站起身,走到衣柜前,弯腰将那些散落的寿衣一件一件地捡起来。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抚摸什么易碎的珍宝。他把寿衣重新叠好,放进衣柜里,然后关上了柜门,像是关上了那些压抑了五年的怒火和怨怼。

他走到苏晚的轮椅旁,俯下身,替她捡起掉在地上的薄毯,重新掖在她的腿上。他的长发垂下来,扫过苏晚的手背,带着淡淡的尘土味。

“天黑了,”厉沉舟的声音很柔,“我推你回屋吧,晚上凉。”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厉沉舟推着轮椅,慢慢往屋里走。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个佝偻着脊背,一头长发散乱;一个坐在轮椅上,脊背挺直。两个被命运捆绑在一起的人,在这寂静的老宅子里,缓缓地走着,走向那没有尽头的,纠缠的余生。

衣柜里的寿衣,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厉沉舟的头发,依旧乱糟糟地披散着。

可有些东西,却在悄然改变。

或许,恨到极致,就是爱。

或许,囚禁的尽头,是相守。

老宅子的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昏黄的光芒,温暖了这深秋的夜晚。

果园里的苹果,依旧红彤彤地挂在枝头,像是在见证着,这一场跨越了爱恨,跨越了时光的,漫长的陪伴。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墨绒,将厉家庄园裹得密不透风。白日里那场盛大又惨烈的“婚礼葬礼”早已曲终人散,红绸被扯得七零八落,散落在地上,像是凝固的血痕。而在庄园西侧的一栋闲置小别墅里,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苏晚蜷在柔软的布艺沙发里,身上裹着一件宽松的羊绒衫,脚上踩着毛茸茸的兔子拖鞋。茶几上摆着半袋番茄味薯片,还有一杯冒着凉气的冰可乐。电视屏幕上正播着热闹的喜剧片,夸张的台词逗得她时不时弯起嘴角,眼底却没有半分真正的笑意,只有一片历经劫难后的疲惫和释然。

她没死。

死在玫瑰园里的那个“苏晚”,是她花重金找来的替身,名叫孟马起。那个女孩和她身形相似,眉眼间也有几分神似,为了这场假死局,孟马起甚至特意去学了她的神态举止,还提前拍了那张带着绝望的婚纱自拍,发了那条“我并不想结婚”的朋友圈。

苏晚策划这场假死,策划了整整三个月。

从厉沉舟第一次对着铠甲勇士的屏幕嘶吼“幻影刀法”,举着菜刀扑向她的那一刻起,从他用502将她粘在床上,扮成蜘蛛女鬼悬在天花板上的那一刻起,从他把敌敌畏兑进可乐,笑着说“以命搏命”的那一刻起,苏晚就知道,她和厉沉舟之间,早就没有了爱,只剩下无尽的疯狂和毁灭。

她怕了。

怕那个曾经温柔的男人,会在某一个失控的瞬间,真的将她拖入地狱。所以她只能选择用这样极端的方式,逃离这场令人窒息的婚姻。

薯片的咔嚓声清脆,喜剧片的笑声在客厅里回荡。苏晚拿起一片薯片塞进嘴里,咸香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可她却觉得有些食不知味。她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沉沉,树影婆娑,像是厉沉舟那双总是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怕的画面。算了,都结束了。从今天起,苏晚就自由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用看着厉沉舟的脸色过日子。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小别墅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剧烈的声响惊得苏晚浑身一颤,手里的薯片掉在了沙发上。她猛地抬头,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厉沉舟。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沾了泥土和露水的黑色西装,胸前的红玫瑰早已枯萎,耷拉着脑袋。他的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底布满了血丝,像是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浑身都透着一股骇人的戾气。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瞬间缩成一团。她怎么会来这里?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厉沉舟的目光,像是两道淬了冰的利刃,死死地盯着沙发上的苏晚。他的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毁天灭地的情绪。

他当然会找到这里。

在玫瑰园里,当他看着那个“苏晚”的尸体,看着那条朋友圈,疯狂地抽打那具冰冷的身体后,他就觉得不对劲了。那个女人的手指上,没有苏晚常年戴戒指留下的浅痕,她的后颈,也没有苏晚小时候被烫伤的疤痕。

他疯了一样冲进别墅,翻遍了苏晚的所有东西,终于在她的梳妆台抽屉里,找到了一份被藏得严严实实的合同——一份替身雇佣合同,上面写着孟马起的名字,还有一个地址。

这个地址,就是这栋小别墅。

厉沉舟一步步朝着苏晚走来,脚步沉重,像是踩在苏晚的心上。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压抑,连喜剧片的笑声,都变得刺耳又诡异。

“苏晚。”厉沉舟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你没死。”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苏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双手紧紧地攥着羊绒衫的衣角,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厉沉舟……你想干什么?”

厉沉舟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了茶几上的薯片和冰可乐上,落在了苏晚脸上那惊魂未定的表情上,落在了电视屏幕上那热闹的喜剧画面上。

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为她哭到撕心裂肺,他为她守着那具冰冷的替身尸体,他甚至在玫瑰园里坐了一夜,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可她呢?

她在这里,吃着薯片,喝着可乐,看着电视,活得逍遥自在!

她把他当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厉沉舟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他猛地转头,看向旁边墙角放着的实木小板凳。那是苏晚特意找来的,平时用来放脚,或者堆一些杂物。

他快步走过去,弯腰,双手死死地攥住了板凳的边缘。

“厉沉舟!你要干什么!”苏晚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看到了厉沉舟眼底的疯狂,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疯狂,“你放下!那是我新买的电视!”

厉沉舟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他双手发力,猛地举起了那把实木小板凳。板凳的重量不轻,可在他此刻的暴怒下,却像是轻飘飘的一片羽毛。

他朝着电视的方向,快步冲了过去。

“不——!”苏晚失声尖叫起来,她想要冲过去拦住他,可她的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沙发上一样,动弹不得。

厉沉舟的眼中,只有那台亮着光的电视屏幕。那屏幕上的笑声,像是在嘲讽他的愚蠢,嘲讽他的深情,嘲讽他所有的痛苦和绝望。

他嘶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里的小板凳,狠狠地砸在了电视屏幕上!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钢化玻璃的屏幕瞬间碎裂,无数的玻璃碴子四溅开来,有的落在茶几上,有的溅到了苏晚的羊绒衫上,冰凉刺骨。电视屏幕上的喜剧画面瞬间消失,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还有不断闪烁的雪花点。

“咔嚓!咔嚓!”

厉沉舟还不解气,他举起板凳,再次朝着电视砸了下去。一下,又一下。

实木的板凳撞击着电视的机身,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声响。电视的外壳被砸得凹陷下去,零件散落一地,电流声越来越刺耳,最终彻底归于沉寂。

直到那台电视被砸得面目全非,连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了,厉沉舟才停下了动作。

他喘着粗气,双手撑着膝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眼底的疯狂还未褪去。他扔掉手里的板凳,板凳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客厅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喜剧片的笑声没了,薯片的咔嚓声没了,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苏晚蜷缩在沙发上,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她看着那台被砸得稀巴烂的电视,看着满地的玻璃碴子和零件,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不是她的电视。

这是她好不容易才买来的,是她逃离厉沉舟之后,给自己买的第一个礼物。它象征着她的自由,象征着她的新生。

可现在,被厉沉舟砸得粉碎。

就像她好不容易才抓住的自由,被他亲手捏碎了一样。

“厉沉舟……”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和愤怒,“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已经走了!我已经放过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找到我?”

厉沉舟缓缓地转过身,看向沙发上的苏晚。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他一步步朝着苏晚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放过我?”厉沉舟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像是来自地狱的寒风,“苏晚,你告诉我,什么叫放过我?你用一具替身的尸体,骗了所有人,骗了我!你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在玫瑰园里守着那个女人,哭着喊着说对不起!你觉得,这叫放过我?”

他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成一团的苏晚,眼神里充满了浓烈的恨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厉沉舟蹲下身,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苏晚的脸颊,“苏晚,你是我的妻子,这辈子,下辈子,你都别想逃!”

苏晚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后缩了缩,躲开了他的触碰。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厌恶,还有一丝决绝。

“我不是!”苏晚嘶吼着,声音嘶哑,“厉沉舟,我不是你的妻子!我们早就完了!从你举着菜刀扑向我的那一刻起,从你用胶水粘住我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完了!”

“完了?”厉沉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着,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苏晚,你说了不算!我说没完,就没完!”

他的手,猛地攥住了苏晚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捏得苏晚的手腕生疼,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一样。

“你放开我!”苏晚拼命地挣扎着,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厉沉舟,你这个疯子!你放开我!”

“疯子?”厉沉舟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是,我是疯子!可我为什么会变成疯子?苏晚,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变成疯子?”

是因为爱她啊。

是因为太爱她,太怕失去她,所以才会变得偏执,变得疯狂,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这些话,厉沉舟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死死地攥着苏晚的手腕,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一样。

苏晚的挣扎越来越无力,她看着厉沉舟那双赤红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疯狂的表情,心里的绝望,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她。

她以为她逃出来了,她以为她自由了。

可她错了。

厉沉舟就像一个跗骨之蛆,死死地缠在她的身上,无论她逃到哪里,他都能找到她,然后将她拖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地狱。

茶几上的冰可乐,已经不再冒凉气了。薯片的包装袋,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地上的玻璃碴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冷森森的光。

苏晚看着那片狼藉,看着厉沉舟那张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累。

真的很累。

她停止了挣扎,任由厉沉舟攥着她的手腕,眼泪无声地滑落,滴落在沙发的布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厉沉舟,”苏晚的声音很轻,很疲惫,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花,“你到底想怎么样?”

厉沉舟看着她脸上的泪水,看着她眼底的绝望,心里的怒火,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渐渐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缓缓地松开了手,指尖却依旧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他伸出手,想要去擦她脸上的眼泪,却又不敢触碰她。

“我只想……”厉沉舟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哽咽,“我只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留在我身边。

哪怕你恨我,哪怕你怕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就好。

苏晚看着他眼底的痛苦,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而决绝:

“不可能了,厉沉舟。”

“我们之间,早就不可能了。”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客厅里,落在两人的身上,落在那台被砸得稀巴烂的电视上。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咽着,像是谁在低声哭泣。

这场追逐和逃离的游戏,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而苏晚知道,只要厉沉舟还在,她的自由,就永远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果园的院子里飘着桂花的甜香,初秋的阳光温温软软地洒下来,落在晾衣绳上的小衣裳上,那些印着小鸭子图案的棉布片子,晃得人心里发暖。厉福舟抱着怀里的小婴儿,笑得合不拢嘴,那孩子才刚满月,脸蛋肉乎乎的,像个粉雕玉琢的团子,眼睛又黑又亮,正咿咿呀呀地吐着泡泡。

厉沉舟站在一旁,看着那团小小的、软乎乎的东西,心里头竟泛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柔软。他这辈子,和厉福舟虽是亲兄弟,却走得不算近——他性子烈,满身戾气,年轻时在果园里混不吝,后来又和苏晚纠缠半生,手上沾过血,心里藏着恨,活脱脱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看着自家哥哥怀里的小婴儿,他那硬邦邦的心肠,竟像是被温水泡软了几分。

“哥,让我抱抱。”厉沉舟的声音难得放低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

厉福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把孩子递了过去:“轻点啊,他身子软。”

厉沉舟笨拙地伸出手,学着厉福舟的样子,托住孩子的脖颈和屁股,把那团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婴儿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襁褓传过来,暖烘烘的,带着奶香,他甚至能感觉到孩子的心跳,轻轻的,软软的,像揣着一只小鼓。

“嘿,你看他,还笑呢。”厉福舟在一旁乐呵着。

厉沉舟低头看去,果然见那小婴儿正咧着没牙的嘴,冲他咯咯地笑,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沾湿了他的衣襟。那笑容干净得像天上的云,纯得不含一丝杂质,厉沉舟看着看着,自己也忍不住咧开嘴笑了,他抬手,用粗糙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颊,那皮肤嫩得像豆腐,一碰就怕化了。

“叫舅舅,叫舅舅。”厉沉舟凑到孩子耳边,低声逗弄着,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叫一声舅舅,给你摘最大的苹果吃。”

小婴儿听不懂他的话,只是被他的声音逗得更开心了,小手挥舞着,抓着他的衣角,咿咿呀呀地回应着,那软糯的声音,听得厉沉舟心里头熨帖极了。

他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踱来踱去,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那一头乱糟糟的长发,竟也染上了几分暖意。厉福舟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感叹:“你啊,这辈子也就对着孩子能软下来。”

厉沉舟没吭声,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婴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想,这孩子可真好,不像他和苏晚,一辈子都在互相折磨,这孩子的世界里,只有阳光和奶香,多好。

可这份温柔,没持续多久。

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或许是骨子里的戾气突然翻涌上来,或许是看着那孩子过于干净的笑容,心里头生出了几分扭曲的嫉妒,又或许,只是单纯的脑子抽了风——厉沉舟看着怀里孩子咯咯直笑的脸,突然起了个荒唐的念头。

他想看看,这孩子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瞬间吞噬了他心底的那点柔软。

厉沉舟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他凑到孩子面前,先是皱起眉头,然后猛地瞪大了眼睛,五官使劲往中间挤——他做出了一个极其扭曲难看的表情,眼角耷拉着,嘴角歪到了耳根,脸上的肌肉拧成一团,活脱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甚至故意压低了声音,发出一阵呜呜的怪响,像是野兽的低吼。

怀里的小婴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那双黑亮的眼睛,先是怔怔地看着厉沉舟的脸,像是没反应过来。几秒钟后,孩子的嘴巴慢慢瘪了下去,眼圈一点点泛红,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猛地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哇——!!!”

那哭声尖锐、凄厉,带着极致的恐惧,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惊吓。孩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小手小脚胡乱地蹬着,像是要逃离这个可怕的怀抱。

厉沉舟被这哭声吓了一跳,脑子里的那股疯劲瞬间褪去,他慌忙收起脸上的表情,手忙脚乱地哄着:“哎,别哭别哭,舅舅跟你闹着玩呢……”

可孩子根本不听,哭声越来越大,小脸憋得通红,眼泪和口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那副惊恐的模样,看得厉福舟的心都揪紧了。

“你干什么呢!”厉福舟冲过来,一把抢过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一边拍着孩子的背,一边厉声呵斥厉沉舟,“你吓着他了!你知不知道他才多大!”

厉沉舟站在原地,看着怀里空落落的,听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里头咯噔一下,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他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只是闹着玩,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我就是逗逗他……”厉沉舟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底气不足。

“有你这么逗的吗?!”厉福舟气得脸色发白,抱着孩子转身就往屋里走,“你看看你那表情,多吓人!孩子这么小,哪里经得住你这么吓!”

厉沉舟看着厉福舟的背影,看着那孩子在他怀里哭得浑身发抖,心里头第一次生出了浓浓的悔意。他刚才,到底是抽了什么风?

屋里头,孩子的哭声一直没停。厉福舟的妻子抱着孩子,眼眶通红,一边抹眼泪,一边哄着,可无论怎么拍,怎么哄,孩子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哭得撕心裂肺,连气都喘不上来。

更让人揪心的是,从那天起,这孩子像是被吓破了胆。

白天夜里,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猛地惊醒,然后大哭不止。他不肯喝奶,不肯吃东西,一看到陌生人的脸,就会吓得浑身发抖,连哭声都变得微弱。厉福舟夫妻俩急得团团转,抱着孩子去了镇上的医院,又去了城里的大医院,医生说孩子是受了过度惊吓,导致应激反应,拒食拒奶,只能靠输液维持。

可输液管一插上去,孩子就哭得更厉害,身体的抵抗力越来越弱,小脸一天比一天苍白,原本肉乎乎的身子,渐渐变得干瘪下去。

厉沉舟每天都去厉福舟家,站在门口,看着屋里头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心里头像是被刀子割一样疼。他想进去看看,可厉福舟每次都冷着脸把他赶走,厉福舟的妻子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眼神里的恨意,像针一样扎着他。

“滚!”厉福舟红着眼睛,对着他嘶吼,“都是你!要不是你,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厉沉舟站在门口,浑身冰冷,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看着屋里头孩子微弱的哭声,听着厉福舟夫妻俩压抑的啜泣声,心里的悔意,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他怎么会这么混蛋?

怎么会对着一个刚满月的孩子,做出那么可怕的表情?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恨不得替那孩子承受所有的痛苦,可一切都晚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的情况越来越糟。他不再哭了,也不再闹了,只是静静地躺在母亲的怀里,眼睛半睁着,眼神空洞得吓人,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

终于,在一个深秋的夜晚,那孩子在母亲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他到死,都没再吃过一口奶,没再露出过一丝笑容。

厉福舟家的院子里,挂起了白幡。桂花的甜香,被一股浓重的悲伤取代。厉沉舟站在院门外,看着那白晃晃的幡子,看着厉福舟夫妻俩哭得昏天黑地的样子,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呜咽声,像是受伤的野兽,在黑夜里哀嚎。

他害死了一个孩子。

一个才刚满月的,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的孩子。

他这辈子,做过很多错事,伤害过很多人,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亲手害死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厉福舟从屋里冲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木棍,红着眼睛朝着他冲过来:“厉沉舟!我杀了你!我杀了你给我儿子偿命!”

木棍狠狠砸在他的背上,疼得他浑身发抖,可他没有躲,也没有反抗。他就那么瘫坐在地上,任由厉福舟的棍子落在自己身上,任由那些疼痛,一点点吞噬着自己。

他活该。

他罪该万死。

木棍被打断了,厉福舟瘫坐在地上,抱着头,发出绝望的哭声。厉沉舟趴在地上,后背火辣辣地疼,可心里的疼,却比身上的疼,要重一万倍。

夜色渐深,秋风卷着落叶,吹过寂静的果园。厉沉舟缓缓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自己的老宅子走去。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单薄和孤寂。

回到家,苏晚坐在轮椅上,看着他浑身是伤的样子,看着他满脸的泪痕,没有说话。

厉沉舟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看着里面那些叠得整整齐齐的寿衣,看着上面的霉斑,突然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他伸出手,摸着那些冰凉的绸缎,喃喃自语:“寿衣……真好……我早就该穿上了……”

苏晚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依旧没有说话。

厉沉舟关上衣柜门,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那孩子的笑脸,和他最后惊恐的哭脸,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放。

他知道,这一辈子,他都忘不了。

忘不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忘不了他咯咯的笑声,更忘不了他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份罪孽,会像一道烙印,永远刻在他的心上。

直到他死的那天,都不会消散。

窗外的月光,惨白惨白的,照在厉沉舟的脸上,映出他眼底无尽的绝望和悔恨。

这个秋天,果园里的苹果,红得像血。

而厉沉舟的心,却比这深秋的寒风,还要冷。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霸道总裁惹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存书签
站内强推让你斗罗卖袋,你打造斗罗神国?断绝关系后,我的召唤兽全是黑暗生物穿越四合院:系统带我闯天下迪迦之真爱卡蜜拉鸿蒙修罗帝乔绾绾战景霆免费看小说天仙拿走了大佬的系统种田山里汉:末世娇娇三岁半[综]我的女朋友是天师出狱后,我在赛博世界斩神逐光军团穿越帝辛,作死的我横推了洪荒末日回溯:破晓重生之战幽冥锈春刀我把全修真界卷哭了边境风云:林浩的荣耀之路假千金她靠打爆学霸改写剧情重生1993:我权势滔天医妃遮天:嫡女不好惹修真从穿越三年开始
经典收藏承光集明撩诱哄,大佬的小可怜又软又娇第六天子因果轮回之第九世觉醒药神,从我不是药神开始静待风暖花开未来相机hp:和德拉科相爱相杀的那些年重生复仇:我与夫人分天下穿成狗后我靠舔攻略了五条悟我隔着月亮,慢慢回头望偏执!疯批!真千金是朵黑莲花兔兔生存记幻意仙途原神之我是璃月圣君海贼:开局获得黑龙王果实仙缘无双传末世她靠百亿物资拯救全球重生之千金小姐养成系足球:神级中场,曼城曼联馋哭了
最近更新白云黑土多情事逍遥剑仙的摆烂日常人在柯南!开始狂飙!诸天轮回:熟知剧情的我为所欲为心跳指令,超甜预警影视穿越:开局重生祁同伟重生影后:逆袭千金云织天下星野千光:镜湖轮回录HP之马尔福与韦斯莱的纯血组合曾有明月照河山穿越影视之享受人生穿越成喜来乐我专治祖传名医不服我在火葬场那三年千里追夫我招谁惹谁了让你当后娘,你躺平成全家白月光宝可梦:精灵友人帐基佬龙傲天今天也在被迫营业恶女和离后觉醒,强占重欲前夫永堕神域
霸道总裁惹我 青山阿维 - 霸道总裁惹我txt下载 - 霸道总裁惹我最新章节 - 霸道总裁惹我全文阅读 - 好看的其他类型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