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却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语气越来越冷静,也越来越具有压迫感:
“我来问你,周警官。您指控我杀了周慕云,请问,他的尸体在哪里?除了您自称的‘亲眼所见’,还有没有其他任何独立的人证?有没有凶器?”
“有没有任何物理证据能够将我与您父亲的‘死亡’联系起来?总不能,仅凭您周警官上下嘴唇一碰,就给我定个杀人的罪名吧?”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沉冤得雪般的悲愤:
“别忘了,周警官!我曾经就被你们执法队这样诬陷过一次!含冤入狱!”
“那种滋味,我刻骨铭心!这一次,我绝不会再任由任何人,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往我头上扣这种杀头的罪名!”
周雪柔被他连珠炮似的反问打得节节败退,面红耳赤,胸口堵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昨晚亲眼目睹父亲被套上黑布袋带上快艇,那份冲击和悲痛太过强烈,强烈到她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着将秦川捉拿归案,却下意识地忽略,或者说,不愿去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证据链的严重缺失。
秦川精准地抓住了她这个致命的弱点,并且毫不留情地将其暴露在审讯室刺眼的灯光下。
“你……你……”
周雪柔张着嘴,却发现自己那些基于情感和推论的指控,在法律严谨的逻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秦川脸上那副无辜的神情更甚,他甚至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替对方感到惋惜:
“周警官,您看,您拿不出证据证明我杀人,反过来指责我这个‘受害者’无耻?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身体微微前倾,尽管被禁锢在审讯椅上,却依然散发出一种掌控局面的气势,一字一句地强调:
“想定我的罪?可以!拿出铁证来!否则,您今天的行为,就是彻头彻尾的诬陷!是滥用职权!”
周雪柔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上去的冲动。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名年轻警官推门进来,快步走到周雪柔身边,俯身在她耳边低声急促地说了几句。
周雪柔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刀般射向秦川,只见对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笑意。
她立刻明白,外面突然聚集的大量媒体记者,肯定是秦川的手笔!
这是他的舆论攻势!想要借助公众压力,反过来制衡执法部门!
“秦川!我警告你!”
周雪柔强压着怒火,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别以为耍这些小花招就能蒙混过关!无论你使出什么手段,这次,你都难逃法律的制裁!”
秦川耸了耸肩,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戏谑:
“周警官,我真的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现在明明是受害者,是被您无故抓捕、诬陷的守法公民。”
“您不去追查真正的凶手,反而在这里对我这个受害人穷追不舍,这似乎……不太符合执法程序吧?”
周雪柔被他这副油盐不进、反咬一口的态度彻底激怒,刚要拍案而起,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另一名警官神色紧张地进来,低声报告:
“周队,支队长来了,在您办公室,让您马上过去一趟。”
周雪柔心中猛地一沉。支队长何涛在这个时候亲自过来……难道也和秦川有关?
她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对负责记录的警官冷声吩咐:
“先把他带回拘留室!严加看管!”
然后,她站起身,目光冰冷地看了秦川最后一眼,转身快步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无比憋闷和挫败的审讯室。
在她身后,传来秦川仿佛带着善意提醒,实则充满挑衅的声音:
“周警官,趁着现在还来得及,把我兄弟们都放了,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否则,后面发生什么,恐怕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
周雪柔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我不相信,在这片土地上,有人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
周雪柔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队长办公室,推开门,就看到支队长何涛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望着办公楼下的院子,背影显得有些凝重。
“何队,您找我?”
周雪柔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何涛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目光严肃地落在周雪柔脸上,没有寒暄,直接指着窗外问道:
“雪柔,楼下这情况,你都看到了吧?”
周雪柔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只见刑警支队办公楼前的院子里,此时已然乱哄哄地停满了各种挂着媒体标识的采访车,长枪短炮的摄像机、手持录音笔和话筒的记者们聚集了黑压压一片,粗略看去,至少有上百人!
嘈杂的议论声甚至隐隐传到了楼上。一些同事正在努力维持秩序,但显然效果有限。
“看到了!”
周雪柔心头火起,语气带着愤懑。
“他们想干什么?干扰我们正常办案吗?我马上安排人,把他们全都驱散……”
“胡闹!”
何涛猛地打断她,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责备。
“你还嫌现在惹的麻烦不够大吗?!驱散媒体?你知道这会引发多大的舆论海啸吗?!”
他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地盯着周雪柔,沉声问道:
“我问你,你们三中队,今天为什么把海川集团的秦川抓回来?”
“因为他杀人!”
周雪柔毫不犹豫地回答,语气斩钉截铁。
“他杀了我父亲周慕云!证据……”
“证据呢?!”
何涛再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问:
“我问你,抓人要有证据!你指控秦川故意杀人,证据在哪里?!”
“我亲眼看到他……”
周雪柔急于辩解。
“你亲眼看到?!”
何涛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他拿起桌上的一份初步报告晃了晃。
“我已经看过你提交的简要报告!上面写得很清楚,你只是‘看到’秦川的手下将周慕云带离了码头,上了快艇!”
“我问你,你有什么直接的、确凿的、能够形成完整证据链的证据,证明秦川,或者他的手下,随后杀害了周慕云吗?!”
“他把人带走就是为了处死他!这还用证明吗?!”
周雪柔激动地反驳,声音带着哭腔。
“那是你的推测!你的主观判断!
何涛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极其严肃。
“法律讲求的是客观事实和确凿证据!不是凭个人的推测和想象就能定罪的!”
“我现在再问你一遍,周雪柔同志!抛开你个人的情感,从纯粹的办案角度,你有没有任何一份,能够摆在法庭上,证明秦川实施了杀人行为的物证、书证,或者除了你本人之外,其他独立的、可信的人证?!”
“我……”
周雪柔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水般浇遍了她的全身。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愤怒之下,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你什么你?有还是没有?!”
何涛逼问。
周雪柔猛地想起什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说道:
“有!我家的管家张宏森!还有我爸的保镖!他们当时都在场!他们可以证明秦川命令手下绑架了我爸!”
“好!”
何涛盯着她,“那这几个人现在在哪里?立刻把他们传唤到队里来做笔录!”
“只要他们的证言能够相互印证,形成有效的证据链,我亲自支持你办这个案子!”
周雪柔仿佛看到了希望,立刻拿出手机,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快速找到了那个她熟悉无比的、张宏森使用了二三十年的号码,拨了出去。
她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期待着那熟悉的声音。
然而——
听筒里传来的,并非管家沉稳的应答,而是一个冰冷、机械的电子女声提示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周雪柔的心,猛地向无底深渊沉去!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空号?!
这怎么可能?!
张管家这个号码用了大半辈子,从未换过!
她不死心,手指颤抖着,又迅速找到了父亲那名贴身保镖的私人号码,再次拨打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同样冰冷,同样机械,同样……令人绝望的提示音,如同丧钟,在她耳边再次敲响。
手机从周雪柔骤然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落在坚硬的地板上,屏幕瞬间碎裂出蛛网般的裂痕。
她整个人僵立在原地,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办公室窗外记者们的嘈杂声,何涛严厉的目光,仿佛都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遥远、模糊。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秦川早已算到了一切。
他不仅清理了周慕云这个“人”,更将所有可能指向他的“证据”,包括这些关键的人证,都如同用最精细的橡皮擦,从这个世界上,悄无声息地、彻底地……抹去了。
她手中,除了那份满腔的仇恨和那份基于亲眼所见、却在法律上存在巨大漏洞的孤证,再无其他。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巨大挫败感、深入骨髓的寒意以及对秦川那恐怖能量的惊惧,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失去灵魂的、美丽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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