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卫民看着肖老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二哥这话言重了。兄弟们一起搏命，谈不上谁替谁卖命。” 他转身走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抓紧休息。天黑前，还有硬仗。”
队伍立刻高效地运转起来。山猫带人审讯俘虏，石头组织人手加固临时防御、清点并分配缴获的武器弹药。
缴获的那挺轻机枪被架在了山坳入口的制高点，两个之前用过机枪的队员被指定为射手和副射手，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韩卫民则独自走到稍远一点的林边，摊开那张简陋的地图，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眼神专注。
肖老二看着韩卫民的背影，又看看那些对韩卫民指令令行禁止、眼中带着信服甚至敬畏的队员们，心里那点被强压下去的不自在，又悄悄冒了头。
他走到正在给一个俘虏绑绳子的山猫旁边，状似随意地开口：“山猫兄弟，身手是真利索。以前在哪儿发财？”
山猫头也没抬，手下用力勒紧绳结，疼得那俘虏闷哼一声。
“山里讨饭的，没啥以前。” 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肖老二碰了个软钉子，干笑两声，又踱到正在摆弄轻机枪的石头那边。
“这玩意儿好啊，火力猛。以前队伍里就缺这个。”
石头憨厚地笑笑，摸了摸冰冷的枪管：“韩队说了，以后咱们也会有更多。”
他眼里只有对新武器的喜爱，对肖老二的搭讪似乎没太在意。
肖老二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他感觉自己像个外人。
这些韩卫民带来的人，还有那些迅速倒向韩卫民的原来矿工，看韩卫民的眼神，和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韩卫民那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在他脑子里打转，越想越不是滋味。
顺？怎么顺？以后这矿场，到底是姓韩，还是……？
审讯进行得很快。
分开的俘虏在“先开口活命、后开口喂狗”的威胁下，争先恐后地吐露所知。
接头地点在东南方向二十里外的一个废弃猎人小屋，接应小队有十二人，带队的是梭温的副手。
双方约定，如果梭温这边得手或确认安全，就在次日正午，在猎人小屋东侧的林间空地升起三股间隔均匀的笔直青烟。
“正午，青烟……” 韩卫民沉吟片刻，对山猫道，“去，让那个梭温，按他们约定的方式，写张平安条子，就说已初步接触矿场护矿队，对方人数不多、警惕性一般，正在设法拉拢或渗透，一切顺利，让接应队按原计划于明晚子时到后山溪流汇合点待命。”
他顿了顿，“告诉他，照做，给他个痛快。不照做，或者耍花样，我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手指脚趾一节一节喂山蚂蚁。”
梭温被带过来时，已经彻底没了之前的凶狠，只剩恐惧和萎靡。
听到韩卫民的条件，他挣扎了片刻，在山猫冷漠的眼神和韩卫民毫无波澜的注视下，最终颓然点头。
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歪歪扭扭地在一张从他们自己那里找到的纸条上，写下了韩卫民口述的内容，并盖上了自己随身的一个小木章——这是他们确认身份的方式。
纸条被仔细封好，由一名原先巩爷手下、机灵且熟悉地形的队员（名叫阿飞）送往废弃猎人小屋，藏在指定的石头缝里。
整个过程，韩卫民安排了石头带两人在远处暗中跟随、掩护。
黄昏时分，阿飞安全返回，确认纸条已放置。石头也回报，沿途未发现异常，接应小队应该还未到达猎人小屋附近。
“好。” 韩卫民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所有人，检查武器装备，带足弹药，留下五个兄弟看守俘虏和营地，其余人，跟我走。”
“韩队，咱们直接去溪流汇合点埋伏？” 肖老二凑过来问。
“不，” 韩卫民摇头，“去猎人小屋和汇合点之间的路上。他们看到纸条，一定会提前动身去汇合点。我们在半路打招呼。”
肖老二心中一凛，这比直接打埋伏更主动，也更危险，但一旦成功，效果也最好。
他不得不承认，韩卫民在打仗这件事上，胆子大，心思也毒。
队伍在暮色中悄然出发。韩卫民一马当先，脚步轻捷如狸猫。
山猫和石头一左一右跟在稍后。肖老二带着剩下的人走在中间。
夜晚的山林并不寂静，虫鸣兽吼，反而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韩卫民仿佛对这片山林了如指掌，总能选择最隐蔽、最省力的路径。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韩卫民突然举起拳头，整个队伍瞬间蹲下，隐入黑暗。
前方不远处的林间小道上，隐约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和压抑的交谈声，说的是和梭温他们同样的异域语言。
来了！接应小队果然提前出发了，人数约莫十来个，呈不太紧密的行军队形。
韩卫民默默观察着，直到那支小队大半进入前方一处相对狭窄、两侧坡度稍陡的地段。他缓缓抽出驳壳枪，对山猫和石头做了几个手势。
山猫点点头，像一缕青烟般消失在右侧的树林里。
石头则带着两个人，悄悄向左翼迂回。
肖老二握紧了枪，手心有些汗。
他看向韩卫民，韩卫民的侧脸在微弱的月光下像一块冰冷的岩石。
就在接应小队末尾几人也将进入伏击圈的刹那，韩卫民手中的驳壳枪率先开火！
“砰！砰！”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敌人应声而倒！
几乎同时，右侧林间响起山猫那支步枪精准的点射声，左侧石头他们的枪也响了！
轻机枪的咆哮声从队伍后方稍远一点的位置响起（那是留下的队员按照计划，在稍后方位用缴获的机枪进行威慑和封锁），炽热的火鞭瞬间扫倒了试图向后逃跑的几人。
“打！” 韩卫民低吼一声，率先从隐蔽处跃出，边移动边射击，枪枪咬肉。
护矿队的队员们吼叫着开火，子弹从三个方向泼洒向陷入混乱的敌人。
接应小队被打懵了，短短十几秒就倒下一大半。剩下三四个人试图依托树木抵抗，但在交叉火力下很快被清除。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
不到五分钟，林间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检查！补枪！清点！” 韩卫民的声音冷硬。
队员们迅速上前。
敌人十二人，全部毙命，无一人逃脱。
护矿队这边，只有两人被流弹擦伤，伤势轻微。
“干净利落。” 肖老二走过来，语气有些复杂。
这一仗，赢得太轻松了，轻松得让他对韩卫民更加忌惮。这份算计和狠辣……
韩卫民没接话，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摸了摸，从领口翻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牌，上面刻着奇怪的符号和数字。
“一样的标记。” 他站起身，对众人道，“把能用的武器弹药都带走，尸体处理掉。我们回营地。”
回去的路上，气氛明显不同了。
连续两场干净漂亮的胜仗，尤其是这第二场近乎完美的伏击，让护矿队员们对韩卫民的信心达到了顶点。
他们低声交谈着，语气兴奋，看着韩卫民背影的眼神充满了炽热。
回到山坳营地，已是后半夜。
韩卫民让除了哨兵之外的所有人立刻休息。
他自己却和山猫、石头凑在一起，低声说了很久。
肖老二躺在简陋的地铺上，毫无睡意。听着周围队员们熟睡的鼾声，他心里的那团火越烧越旺。
功劳是大家的，但威望全是韩卫民的！以后这矿场，还有他肖老二站的地方吗？
韩卫民现在客气，那是还用得着自己，等队伍彻底被他攥在手心，自己这个“二哥”算什么？
他想起自己以前也算号人物，现在却要看一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人的脸色……不行，不能这么下去。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在他心里滋生出来。梭温那伙人的大本营……
如果……
如果能联系上，提供情报，借他们的手除掉韩卫民，到时候矿场群龙无首，自己振臂一呼……
他悄悄摸了摸贴身藏着的一小块金疙瘩，那是以前巩爷赏的。
或许，可以买通一两个俘虏？或者，找机会亲自去……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韩卫民带着队伍彻底清扫了战场，将所有痕迹处理干净，然后带着俘虏和大量缴获，浩浩荡荡返回矿场。
矿场里的工人们看到他们满载而归，尤其是那些崭新的枪械，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韩卫民的声望在矿场达到了顶峰。
肖老二表现得更加恭顺卖力，主动负责安置俘虏（临时关进了以前巩爷用来惩罚人的地窖）、分配战利品，事事向韩卫民请示。
韩卫民对他一如既往，该叫二哥还叫二哥，交代事情也干脆。
但肖老二总觉得，韩卫民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偶尔扫过自己时，似乎能看透他心底的想法。
这天傍晚，肖老二找到韩卫民，说俘虏里有两个看起来吓破了胆，或许可以发展成眼线，以后留意南边来的消息。
韩卫民正在擦拭他的驳壳枪，闻言抬头看了肖老二一眼，那一眼让肖老二心里咯噔一下。
“二哥想得周到。” 韩卫民慢条斯理地把枪部件组装回去，咔嚓一声合上，“那就去试试。不过，” 他顿了顿，“要小心，别被反咬一口。”
“明白，明白。”
肖老二连忙点头，退了出来，后背惊出一层细汗。
他感觉韩卫民话里有话。
又过了两天，肖老二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借口去周边巡查防御，带着一个平日里对自己还算忠心的手下（名叫豁牙），悄悄离开了矿场范围，朝着东南方向而去——他之前从俘虏零星的供词中，大致推测出“奈温”势力可能活动的区域方向。
他打算先摸清大致情况，最好能接触到对方的外围人员。
就在他们离开矿场不到十里，钻进一片密林时，前面忽然闪出两个人，拦住了去路。正是山猫和石头。
肖老二脸色一变，强笑道：“山猫兄弟，石头兄弟，这么巧？我出来巡查一下。”
山猫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淡：“肖二哥，巡查怎么往这个方向？这边好像没设哨位。”
豁牙有些紧张地握住了枪。
石头往前走了两步，壮实的身躯像堵墙：“韩队请二哥回去。有事商量。”
肖老二心知不妙，手慢慢摸向腰间的枪，脸上却挤出笑容：“韩队有事？那好，我这就回去。”
说着，他给豁牙使了个眼色，突然拔枪指向山猫！同时身体向后急退！
豁牙也咬牙举枪，但他枪还没抬平，石头就像一头暴熊般撞了过来，一拳砸在他手腕上，枪应声飞落，接着另一只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狠狠掼在地上，瞬间失去反抗能力。
肖老二的枪口对准了山猫，但山猫的动作更快，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人已经侧身滑步，同时手中寒光一闪，一把匕首擦着肖老二的手腕飞过！
“啊！” 肖老二手腕一疼，枪拿捏不住，掉在地上。
他捂住流血的手腕，惊恐地看着不知何时已经贴到自己身侧的山猫，以及山猫手中抵在他肋下的另一把短刀。
“二哥，别动。”
山猫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肖老二面如死灰。
回到矿场，肖老二直接被带到了韩卫民住的屋子（原来是巩爷的，现在韩卫民住着）。
屋子里只有韩卫民一人，他坐在桌前，油灯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山猫和石头把肖老二推进屋，便退到门外，关上了门。
“韩……韩队，” 肖老二干涩地开口，“这是个误会，我真是想出去探探路……”
韩卫民抬起手，打断了他。
他从桌上拿起一个小布包，扔到肖老二面前。布包散开，里面正是肖老二贴身藏的那块金疙瘩，还有一张简陋的手绘路线图，上面标着矿场的位置和几个箭头。
“二哥，” 韩卫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肖老二心上，“从你偷偷打听山猫石头来历开始，从你试图拉拢几个老队员开始，从你反复问俘虏关于他们大本营细节开始……
我就知道，你心里那根刺，没拔掉，反而越长越大了。”
肖老二浑身发抖，冷汗涔涔而下：“你……你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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