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穴内死寂如墓,只有几人粗重不匀的呼吸声与穴外愈发凄厉、如同群鬼恸哭的风声交织。空气中弥漫着魂俑湮灭后的灰烬气、李莲花肩头的血腥味,以及岩壁深处那被强行震散的邪力残余带来的、令人作呕的阴冷。
笛飞声持刀立于穴口,背脊挺直如松,唯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嘴角未干的血迹,昭示着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刀与对抗地脉邪力的消耗,对他亦非毫无影响。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冰的匕首,穿透穴外昏暗的光线与石柱阴影,扫视着那些暂时被震慑、却依旧在远处徘徊蠢动的魂俑黑影。寂灭刀意的余威尚存,令这些低等邪物不敢轻易靠近,但笛飞声能感觉到,更深处,有更庞大、更凝实的气息正在苏醒,被刚才激烈的能量波动与血腥气吸引。
他不能在此久留。
收回目光,笛飞声转身回到石穴深处。乌素正手忙脚乱地为李莲花处理肩头的伤口,那魂俑的爪牙不仅撕裂皮肉,更带着一股阴寒的腐蚀之力,伤口周围呈现不祥的青黑色,流血不止。李莲花脸色灰败如纸,呼吸微弱几不可闻,若非胸口尚有一丝微弱的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方才强行催动残存内力挥出那一剑,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碧茶虽解,但这副油尽灯枯的躯体,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阿沅蜷缩在角落,依旧昏迷,小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只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着她正承受着某种痛苦。
笛飞声蹲下身,伸手搭上李莲花的腕脉,眉头紧锁。脉象乱如麻絮,时有时无,内息几乎完全枯竭,更有一股阴邪寒气正自肩头伤口不断侵入心脉。若不立刻救治,恐怕……
他又看了一眼昏迷的阿沅。孩子身上的魂脉波动虽因岩壁联系被切断而暂时平稳,但依旧如同黑暗中微弱的烛火,吸引着无处不在的恶意。
“此地不可久留。”笛飞声声音冷硬,对乌素道,“背上他,抱上孩子,跟我走。”
乌素没有丝毫迟疑,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衫布料,迅速为李莲花草草包扎止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李莲花背起,用布条固定在自己背上。李莲花轻得吓人,如同一片即将凋零的落叶。她又将阿沅抱起,孩子轻飘飘的,像只受惊的小猫。
笛飞声不再看穴外那些徘徊的魂俑,他走到方才那面泛过流光的岩壁前,凝神感知片刻。刚才他以霸道内力强行震散邪力连接,却也短暂地扰乱了此处地脉的稳定。此刻,他能隐约感知到,在这面岩壁的某个薄弱点后,似乎并非实心岩体,而是……一条向下的、曲折狭窄的天然裂隙!裂隙深处,隐隐有微弱的气流涌动,带着更加古老、也更加纯净(或者说,未被“死寂鼎”完全侵蚀)的阴寒地气!
这或许是一条生路,也可能通往更可怕的绝地。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笛飞声不再犹豫,并指如刀,凝聚起残余内力,对准感知中的薄弱点,猛地一划!
“嗤啦!”
坚硬的岩壁竟如同被热刀切割的黄油,被划开一道数尺长的裂缝!裂缝后,果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洞口,一股冰寒刺骨、带着浓郁土腥味的气流扑面而出!
“进去!”笛飞声当先侧身钻入裂隙。
乌素背着李莲花,抱着阿沅,紧随其后。裂隙内极其狭窄黑暗,岩壁湿滑冰凉,凹凸不平,只能手脚并用地艰难向下挪动。空气污浊稀薄,那冰寒的地气如同无数细针,刺入肌肤骨髓。
笛飞声在前方以掌力不时震开过于狭窄或坍塌的段落,开辟通路。他的动作精准而迅速,显然对探路与脱困极有经验。乌素咬紧牙关,背负着两人,在黑暗中凭着一股韧劲紧紧跟随。
向下,再向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前方的笛飞声忽然停下。
“到了。”
乌素勉强抬头,只见前方豁然开朗。他们竟已穿过了厚厚的岩层,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
这里并非天然洞穴,更像是一条古老而宽阔的地下河道干涸后的遗迹。头顶是高不见顶的黑暗,两侧是刀削斧劈般光滑的岩壁,上面覆盖着一层发出幽蓝色微光的苔藓,提供了唯一的光源,映照得整个空间一片幽蓝死寂。脚下是松软的沙土和圆润的卵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土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万古岁月的空旷与死寂。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这条地下河道的中央,每隔一段距离,便矗立着一根根粗大的、雕刻着繁复扭曲符文和狰狞图案的黑色石柱!石柱不知是何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光滑如镜,却将那幽蓝苔藓的光芒吸收大半,只在表面流淌着一层暗沉的光泽,散发着令人极度不适的压抑气息。
而在这些石柱围成的区域中心,地面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的黑色石台。石台表面同样刻满了密密麻麻、令人头晕目眩的符文,中心位置,有一个明显的、三足形状的凹槽,大小形状,与罗刹鼎一般无二!
这里,就是“死寂鼎”曾经(或仍然)放置的核心区域!或者说,是举行“血鼎仪式”的古老祭坛!
虽然此刻那凹槽中空空如也,但整个空间弥漫的那股阴邪、衰败、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恐怖气息,比之前在外面任何一处都要浓烈百倍!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无数痛苦哀嚎的回响,仅仅是站立于此,便觉心神摇荡,气血凝滞。
乌素背着李莲花,抱着阿沅,甫一踏入此地,便觉一股透骨的寒意自脚底直冲天灵盖,几乎要冻结她的血液和思维。背上的李莲花似乎也因为这极致的阴寒而抽搐了一下,发出微不可闻的痛苦呻吟。怀中的阿沅更是眉头紧锁,小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脖子上那敛息香囊的光芒忽明忽灭,似乎随时会彻底失效。
笛飞声脸色亦是微变。这里的邪气浓度,远超他的预计。以他的修为,自然无惧,但李莲花和阿沅绝对承受不住,尤其是此刻两人都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待久了恐怕连魂魄都会被这死寂之力侵蚀!
必须立刻离开!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这地下祭坛。除了他们进来的裂隙,这巨大的空间似乎只有前后两个方向沿着干涸河道延伸,不知通向何处。
就在他判断方向时,异变再生!
那些矗立在周围的黑色石柱,仿佛感应到了活人气息(尤其是阿沅那特殊的魂脉波动),表面的符文竟开始次第亮起!并非明亮的光芒,而是一种如同污血凝结般的暗红色幽光!整个祭坛区域的阴邪气息骤然暴增,空气中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触手生成,朝着他们缠绕而来!
更可怕的是,那些石柱上的符文幽光流转,竟隐隐与中心石台凹槽产生共鸣,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嗡嗡”声。这声音初听细微,却直透识海,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仿佛要强行与心跳、呼吸同步,扰乱人的神智,勾起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绝望!
乌素首当其冲,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幻象丛生,仿佛看到无数惨死的人影从石柱中爬出,向她索命!她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
李莲花在昏迷中亦是身体剧震,脸上浮现出极度痛苦的神色。
阿沅更是直接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小脸扭曲,似乎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
笛飞声眼神冰寒,他知道,这是祭坛本身的防御或吸引机制被触发了!这些石柱,这些符文,都是“死寂鼎”力量场的一部分,如同活物的感知器官和攻击触手!
寻常武功内力,对这种直接作用于魂魄、引动心魔的诡异攻击,效果有限。
但,他并非只有刀。
他忽然抬手,将手中的刀插在一旁沙地中。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悠长而沉凝,仿佛要将这地下空间所有污浊阴冷的气息都吸入腹中,再转化为截然不同的东西。
他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一种奇异的声音,自他唇间逸出。
那并非歌声,也非吟唱。
而是一种极其古怪、初听杂乱无章、细辨却又蕴含着某种深奥至理韵律的……笛声!
没有笛子,声音却清晰无比,仿佛直接从他胸腔共鸣发出,又仿佛与这片空间的地脉、气流产生了某种共振!
那声音时而高亢尖锐,如同利剑刺破云霄;时而低沉呜咽,如同大地深处的叹息;时而急促如狂风暴雨,时而舒缓如清泉流石……音调变幻莫测,完全违背常理,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力量!
这并非悦耳的音乐,甚至有些刺耳、混乱,充满了野性与不羁。
然而,就是这古怪的笛声响起的一刹那——
那些石柱上亮起的暗红幽光,猛地一滞!流转的符文仿佛被打乱了节奏,光芒变得明灭不定!
空气中那无形的、企图侵蚀神智的冰冷触手,如同遇到了克星,纷纷退缩、溃散!
那低沉扰人的“嗡嗡”声,更是被这奇异的笛声彻底压制、盖过!
乌素只觉得头脑一清,幻象消退,虽然依旧心悸,但那股几乎令她崩溃的魂魄侵蚀感大为减轻。
李莲花紧蹙的眉头似乎也松开了些许。
阿沅的尖叫停止,虽然依旧昏迷,但脸上的痛苦之色明显缓和。
笛飞声紧闭双目,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那古怪的笛声愈发高亢激越,充满了睥睨与破灭的意志!音波在这空旷的地下祭坛中回荡、叠加,竟隐隐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力场,与那些石柱散发的阴邪场域分庭抗礼,甚至……开始反过来压制、冲击那些暗红符文!
“裂魂七煞音!”
若是有见识广博的魔道巨擘在此,定会惊骇失声!这是失传已久、专门克制魂体、扰乱精神、破灭邪祟的魔音秘法!修炼至极处,一曲可令万鬼啼哭,群魔辟易!
笛飞声竟还通晓此等诡异霸道的音攻之术!
在“裂魂七煞音”的冲击下,那些黑色石柱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符文隐没,最终彻底恢复了死寂。整个祭坛空间的阴邪气息虽然依旧浓郁,但那种主动攻击、侵蚀魂魄的活性,却被暂时“打散”了。
笛声戛然而止。
笛飞声缓缓睁开眼,脸色比之前又苍白了几分,额角隐见汗迹。施展这等音攻秘术,尤其还要精准控制不伤及身后的李莲花和阿沅,对他的心神消耗亦是巨大。
他没有丝毫停顿,拔出插在地上的刀,对气息稍定的乌素低喝:“走!向前!”
他选择了沿着干涸河道向前延伸的方向。直觉告诉他,那个方向的地气流动似乎更“活”一些,或许有出口。
乌素不敢怠慢,立刻跟上。
两人带着昏迷的一大一小,迅速穿过这片令人窒息的地下祭坛,沿着幽暗的河道,朝着未知的前方,疾行而去。
身后,那死寂的祭坛重新沉入绝对的黑暗与寂静,只有那些黑色石柱沉默矗立,仿佛亘古如此。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被霸道魔音撕裂后的、不甘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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