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能飞升,照常吸引了无数修士前来观礼。算起来,庄亦阳应该是最后一批飞升的修士了。
河池冰原南部,昔日布下的飞升台所在冰谷,此刻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千里之外,稀稀落落地悬浮着一些身影。有几位大乘修士,面色复杂;有来自遥远海域、气息晦涩的妖族大能,目光灼灼;甚至还有一些异族的存在,藏身于虚空波动之中。所有目光都聚焦于冰谷中心那座巍峨的飞升台,以及台上那道孤绝的身影——庄亦阳。无人交谈,唯有北地永恒的寒风呼啸,却吹不散此地弥漫的肃穆与紧张。
庄亦阳立于飞升台最核心的阵眼处,面容平静,古井无波。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他数千年岁月、见证过辉煌与崩塌的天地,眼中无悲无喜,唯有斩断一切羁绊后的绝对清明。
“开始吧。”
低沉的声音仿佛在与这片天地做最后的道别。下一刻,他手掐一道玄奥无比的法诀,体内积攒了数千年、已达此界极限的大乘巅峰修为,毫无保留地轰然爆发!
“轰——!”
一股难以想象的磅礴灵压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凝若实质的青色光柱,将庄亦阳完全笼罩。飞升台上,那些由无数珍材构筑、铭刻了数月之久的阵法符文,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瞬间由内而外,自下而上,逐次亮起刺目耀眼的光芒!光芒流转,汇聚成繁复无比的巨大阵图,覆盖了整个冰谷,其光辉之盛,竟一时间将北方那道混沌光柱都映衬得黯淡了几分。周遭的空间因无法承受这股骤然释放的恐怖力量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剧烈扭曲,道道细密的空间裂缝如同黑色闪电般乍现乍灭。
这仅仅是开始。庄亦阳并指如剑,点向自身眉心。一枚非金非玉、流淌着温润白金光华的符箓缓缓飞出,正是他早年得自一处上古遗迹、耗费千年心血温养的“太虚引仙符”。此符并非攻伐之宝,而是上古修士为沟通上界、接引仙灵之气所制,内蕴一丝纯粹的仙界法则印记。
太虚引仙符化作一道纯净流光,无声无息地融入飞升台汇聚的浩瀚洪流之中。霎时间,原本只是磅礴无序的灵能,仿佛被赋予了意志和方向,变得有序而神圣。飞升台所有阵法运转骤然加速,发出的光芒由刺目的亮白转为内敛而深邃的白金之色。
庄亦阳须发皆张,长袍鼓荡,将自身与整个飞升大阵的力量催谷到极致。所有能量被疯狂压缩,在飞升台正上方凝聚成一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无法形容、呈现出混沌色彩的极致光束。这道光束蕴含的力量,让千里之外的观礼者都感到神魂刺痛。
“嗤——!”
光束无声无息地射出,目标直指天穹最高、最深邃之处,那里是太元界界面壁垒最为坚固的所在。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仿佛利刃划过绷紧绸缎的撕裂声。
“咔嚓!!!”
紧接着,一声清晰无比的碎裂巨响,悍然传入在场每一个生灵的神魂最深处!修为稍弱者,直接被震得气血翻涌,险些栽落。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那被混沌光束击中的天穹顶点,硬生生被“撬”开了一道裂缝!一道仅有丈许长短、边缘不断扭曲、迸射着毁灭性七彩雷光的漆黑裂缝!一股远比太元界灵气更为高级、浩瀚、精纯,却也带着强烈排斥与威严的气息,从那裂缝中汹涌而出,瞬间弥漫开来。
“仙灵之气?!界面通道……打开了!”一位人族大乘修士惊呼,几百年来飞升者无数,但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看。
那裂缝之内,并非想象中的祥和仙境,而是一片极不稳定、充斥着混乱空间风暴和乱流的临时通道入口,幽暗深邃,仿佛巨兽的口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几乎在界面裂缝出现的同一瞬间,天地变色!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骤然被一片无边无际、色彩混沌所覆盖。在其笼罩下,万里山河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灰暗。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压在每一个观礼者的心头,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界面天劫!并非寻常修士渡劫时的雷云,而是整个世界法则对于“逆天而行”者最直接、最暴烈的抹杀手段!
“来了。”飞升台上的庄亦阳,眼神锐利如剑,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爆发出冲天的战意。
第一波攻击,并非雷霆,而是无声无息的法则侵蚀。混沌能量海中,垂落下亿万道细如牛毛的灰色气流。
庄亦阳屹立不动,周身爆发出璀璨的琉璃宝光,那是他将肉身淬炼到极致的体现。他竟要以纯粹的道体,硬撼这第一波法则侵蚀!
“滋滋……”灰色气流冲刷在琉璃宝光上,宝光剧烈波动,庄亦阳体表出现细微的裂痕,淡金色的血液刚刚渗出,便被周围狂暴的能量瞬间蒸发。他身形微微一晃,却半步未退。
“斩!”
他并指一挥,本命法宝“斩道剑”发出一声清越剑鸣,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横贯天际的万丈剑幕。剑光过处,无数道更为粗壮的寂灭光柱被生生斩碎,化为虚无。
一座小巧玲珑的“时空塔”自他袖中飞出,悬浮于身前,塔身急速旋转,散发出玄奥的时空波动。袭向庄亦阳的部分劫波,其攻击速度与轨迹竟被悄然改变,或是被延迟,或是被偏折,威力大减。对时空法则的深刻理解和运用,成为他抗衡这天劫的最大依仗。
脚下的“周天聚灵阵”全力运转,接引下遥远的星辰之力,化为最纯净的护盾,源源不断地补充着庄亦阳飞速消耗的法力。
然而,界面天劫之威,远超想象。第二波、第三波攻击接踵而至,威力攀升。有时是铺天盖地、足以焚山煮海的混沌真火;有时是无形无质、专门销蚀神魂的九幽阴风;有时甚至是扭曲时空、将人拉入幻境心魔的诡异力场。
庄亦阳岿然立于飞升台核心,身形如磐石,直面自九天垂落的毁灭劫波。他深知此乃天道拷问,避无可避,唯有硬撼!
“斩!”
他并指一点,本命法宝“斩道剑”发出一声裂帛般的铮鸣,化作煌煌剑罡,悍然劈碎一道赤红劫雷。
“御!”
“万界图”应声展开,画卷中无数流转生灭的朦胧世界虚影。阵图旋转,引动周遭虚空,将一道扭曲空间的混沌劫波之力分散、转移至图中演化的诸多虚幻世界之中,以虚界承受实击,玄妙无比。
“定!”
“时空塔”悬浮身前,塔身光芒大放,将其身周方寸之地的时间与空间强行凝固,延缓了一道无形赑风的侵蚀。
他面色肃穆,口诵真言,将脚下大阵汇聚的浩瀚星力尽数吸入体内。
“噗!”
庄亦阳再次咳出一口金色的血液,脸色苍白了几分。
没有丝毫犹豫,在抗过天劫又一波凶猛的冲击后,庄亦阳身形一晃,化作一道融合了剑光、时空之力的璀璨流光,毅然决然地冲入了那道漆黑的界面裂缝!
一入裂缝,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外界的一切声音、光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混乱与死寂。
这里是强行撕裂界面壁垒形成的临时通道,极不稳定,充满了足以湮灭一切的危险。
首先袭来的是空间风暴。无数透明的空间碎片,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这些碎片能轻易切开灵宝,撕裂神魂。庄亦阳将时空塔威能催至极限,塔身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时空泡笼罩自身。他神识全力扩散,在风暴的间隙中艰难穿梭,预判并规避着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风暴漩涡。遇到实在无法避开、铺天盖地而来的碎片洪流时,他便施展大神通,以自身领悟的空间法则,将其短暂“凝固”一瞬,自身则以身法极限穿梭而过。
最根本的压力,来自于越往前行,越强烈的界面排斥和规则压制。仿佛整个仙界都在拒绝他这个“偷渡者”,无形的巨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他碾碎、同化。庄亦阳的肉身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骨骼吱嘎作响,紫府元神也感到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他只能运转《万劫星衍道》,以自身坚韧无比的意志和修为硬抗,步步维艰,却目光坚定地望着通道尽头那一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的仙光。
法力在飞速消耗,肉身和元神承受的压力已接近极限。庄亦阳的意识甚至开始有些模糊,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他不知道前行了多远,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在这片混乱的时空中,一切度量都失去了意义。
终于,在他感觉自身即将彻底崩溃的边缘,那道仙光已近在咫尺!通道的尽头,是一个无比明亮、仙气缭绕、隐约可见亭台楼阁、仙山浮岛轮廓的瑰丽世界入口!
“彼岸……就在眼前!”
庄亦阳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奋起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一颗逆射的流星,猛地扎入了那片璀璨的仙光之中!
“嗡——!”
在他的身影彻底没入仙光的一刹那,整个临时通道剧烈震荡起来,失去了能量支撑的界面裂缝开始急速合拢、弥合。几个呼吸间,天穹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便消失不见,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千里之外,观礼的众人久久无言。飞升台已残破不堪,冰谷一片狼藉,空气中还残留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他们亲眼见证了一位至强者,以何等决绝和强大的姿态,强行闯过天劫,逆流而上,踏入了传说中的上界。
寂静之后,是深深的震撼、无尽的羡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与茫然。
唯有北地永恒的寒风,依旧呼啸,吹过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
光阴流转。
五百年,对凡人而言是难以想象的漫长轮回,足以见证王朝更迭、沧海桑田。即便对元婴修士,也已是人生的大半光阴。然而,对于整个太元界,对于那场因“绝地天通大阵”被毁而引发的天地剧变而言,五百年,仅仅是一个短暂的开端,是旧秩序彻底崩塌、新格局艰难孕育的一段剧烈震荡期。
有人成功飞升,在最初的百余年里,确实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太元界各处,那些卡在渡劫期漫长岁月、寿元将尽的老怪物们,纷纷效仿,试图抓住这看似重现的飞升之机。一时间,各地天劫频现,成功者凤毛麟角,失败者身死道消者众,更有甚者,渡劫失败引发的天罚余波,给本就动荡的天地带来了更多的创伤。
然而,狂热终究会冷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顶尖修士逐渐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老祖们的飞升,与其说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启,不如说是终结。
而真正的巨变,才刚刚开始显现其狰狞的全貌。
这些顶级修士的离去,带走的不仅仅是云洲人族的第一战力,更是一个象征,一个凝聚力的核心。失去了这些擎天巨柱的坐镇,人族在面对早已蓄势待发的各方势力时,显得力不从心。
最大的冲击,来自被镇压了万古的神族后裔。
占据云洲西部“神光三域”的神裔盟,在经过初期的巩固后,兵锋再起。失去了顶级大乘修士的威慑,人族在西部边境组织的防线,在神族强者强悍的个体实力和诡异的天赋神通面前,显得脆弱不堪。接下来的三百年间,神裔盟步步紧逼,又相继攻占了与“神光三域”接壤的另外数个州府。至此,云洲超过四分之一的广袤土地,已彻底落入神族之手,人族势力被压缩至中部和东部区域。
神族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随着地盘的扩大,以烈阳神族、木灵神族、天风神族、后土神族等为首的几大部落,因利益分配、统治理念乃至上古遗留的些许恩怨,摩擦日渐增多。虽未爆发大规模内战,但彼此间的戒备与竞争已然明朗化,盟主炎煌的权威受到了不小的挑战。这种内耗,在某种程度上延缓了神族东进的脚步,给了残存的人族势力一丝喘息之机,但整体上,人族失去西部大片疆域已成定局。
“绝地天通大阵”的破损,导致的不仅是界面屏障的松动,更深远的影响是此界天地灵气的质变与法则的显化。从上界缝隙中渗入的仙气,与此界灵气混合,产生了不可预知的变化。最显着的表现之一,便是太元界本土的妖魔精怪,迎来了一个井喷式的“大觉醒”时代。
以往需要数千年乃至万年才能开启灵智、化形成妖的草木、金石、异兽,在此等刺激下,进化速度大大加快。更多原本寻常的事物,因缘际会下点化出灵性,成为新的精怪。这些新生的、或从沉睡中苏醒的精怪,凭借其独特的生存方式和天赋能力,迅速占据了一些灵机变化剧烈、或是人族与神族势力暂时未能覆盖的区域。
约二百年前,珉州中部,那片广袤无垠、被称为“鹿台林”的原始山林最深处,发生了一场不为人知的异变。一株不知存活了多少万年的古老藤蔓,在吸纳了弥漫在天地间的异种能量后,发生了惊人的蜕变。其主藤疯狂生长,变得犹如山岭般粗壮,并散发出强大的生命波动。更奇特的是,它开始结出一种散发着莹莹青光的奇异果实。
果实成熟落地,并非化作种子,而是直接吸纳周围草木精气,于青光中化为一个个形貌古朴、周身缠绕着草木清气的类人形生灵。这些生灵初生便有一成几率拥有不低于人族元婴期修士的修为,且对草木系术法有着天生的掌控力。它们自称——“青木族”。
鹿台林,成为了青木族的天然摇篮和庇护所。那株古老的主藤,被青木族尊为“母藤”,其生命力强悍到令人咋舌,根系遍布整个鹿台林地底,与其共生共荣。曾有附近人族宗门派遣化神长老前往探查,欲将其扼杀,却发现即便倾尽全力,也只能伤及主藤皮毛,转瞬之间,伤口便在磅礴的生命力下愈合。而想要彻底毁掉主藤,据那位侥幸逃回的长老判断,非合体期大能出手不可。然而,如今的人族,合体期大能各有要务,或是镇守宗门重地,或是闭关寻求突破,谁又会为了一片偏远山林中的精怪族群而轻易出动。
于是,在无人制止的情况下,青木族依托鹿台林,经过二百余年的繁衍生息,族群数量已颇为可观。它们占据了整个鹿台林,并开始有意识地向周边区域扩张,驱赶或同化林中其他妖兽,将森林转化为更适合它们生存的“青木之域”。其扩张速度虽然缓慢,却坚定而持续,成为了珉州本土势力一个无法忽视的、日益增长的威胁。
面对精怪四起的恶劣局面,残存的人族势力,不得不做出痛苦的抉择——战略收缩。
以镇海宫、古佛寺、荡情宗为首的一流大宗门,率先行动。它们陆续放弃了位于像珉州这类边陲州郡、或势力交错难以掌控区域的大量分坛、矿脉及附属势力,将力量集中回收到山门本部及几个核心统治区域。此举固然保全了宗门的核心力量,却也意味着主动让出了大片的土地和资源,无数依附于他们的中小家族和低阶散修,被迫独自面对骤然险恶的生存环境。
整个珉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权力真空状态。本土最大的修真家族和宗门,最高修为者不过化神期,面对鹿台林中日益坐大的青木族,显得力不从心,只能勉强结盟自保,固守几处重要的资源点和城池,对于广大偏远地域,已是鞭长莫及。
就在这风云激荡、格局巨变的五百年间,在珉州东南部,一片偏僻无人的海岸线礁石丛中,一座依托天然阵法巧妙遮掩的洞府内,徐尘已于百年前悄然出关。
此刻,他正站在洞府口的悬崖边,负手眺望着远处蔚蓝而平静的海面。海风拂过他淡青色的道袍,猎猎作响。他的容貌与五百年前相比,变化不大,依旧保持着中年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的沉静,眼神也更加深邃,宛如古井寒潭,难以窥测其心底波澜。
他的修为,已然稳固在化神中期。
闭关冲击化神中期应对化神修士五百年小天劫前,徐尘做足了准备。他选择在自身状态最圆满的时刻,服下了那枚龙眼大小、散发着奇异道韵的灵丹。丹药入腹,并未带来磅礴的药力冲击,反而化作一股清凉之意,直透紫府元神,继而弥散至四肢百骸,与天地法则产生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共鸣。
当他引动天劫时,景象更是诡异。劫云如期而至,汇聚于洞府上空,乌云压顶,雷蛇乱舞,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天威。然而,那劫云仅仅盘旋、酝酿了数日,雷声隆隆,却始终未曾有一道劫雷真正劈落。数日之后,那凝聚的劫云竟在一种莫名的规则干扰下,缓缓消散,最终云开雾散,天地重归清明。
后灵丹的效力,果然骗过了天地法则的判定。此举虽助他省去了渡劫的风险和损耗,顺利晋升化神中期,但福祸难料。他隐隐感觉,此种取巧之法,或许会在未来更高层次的境界突破时,积累更大的隐患,甚至引来更恐怖的反噬。但眼下,实力每增强一分,在这乱世中存活下去的资本便厚实一分,也由不得他过多犹豫。
出关之后,徐尘并未远离。他原本的洞府,即风灵老祖遗留的那处海外洞天,依旧是他在此界最安全、最核心的根基。然而,他并未满足于此。凭借化神中期的修为和阵道造诣,他在这珉州东南海岸,距离那处通往海外洞府的隐秘传送阵不远的一处灵脉节点上,又自行开辟了一座新的洞府。
此刻,徐尘立于崖边,神识缓缓向北方向延伸。那片郁郁葱葱、望不到边际的鹿台林,他自然能感知得到。
他目前的处境,颇为微妙。一方面,作为化神中期修士,在这大宗门势力撤离后、顶尖战力匮乏的珉州,他已属名副其实的高阶存在,拥有相当的自保之力。只要不主动招惹那几位可能隐藏的老怪物,或是陷入大军围剿,安全无虞。海外洞府的存在,更给了他最后的退路。
但另一方面,危机也显而易见。青木族的扩张是持续性的,迟早会波及到他所在的这片东南海岸。
……
珉州,青溟山区域。
一道青虹自天际掠过,悄无声息地落在一座云雾缭绕的巨峰之外。光芒敛去,现出徐尘的身影。他驻足于虚空,目光投向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山脉群,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追忆。
青溟山。
千年光阴,足以让沧海化作桑田,凡俗王朝更迭数代。对于这座他初踏仙路时曾短暂驻足的山门,徐尘本以为早已在记忆长河中淡去。然而,当他途经,神识扫过这片区域时,鬼使神差地,便转了过来。
眼前的景象,却与他记忆中的青溟剑派截然不同。
千载前的青溟剑派,不过是依附于镇海宫的一个小型剑修宗门,山门坐落于几座低矮的山峰之间,殿宇简朴,最高修为者仅是一位金丹后期的长老。
而如今,映入眼帘的,是连绵起伏的巍峨山脉,群峰如剑,直插云霄。山间云雾缭绕,灵泉飞瀑点缀其间,无数琼楼玉宇、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鳞次栉比,在阳光下闪耀着氤氲宝光。浓郁的天地灵气汇聚成肉眼可见的灵雾,在山脉上空缓缓流动。山门处,一座高达百丈的巨型石碑巍然矗立,上书两个古朴苍劲、蕴含凌厉剑意的大字——“青溟”。唯有这石碑的材质与字迹,还能让徐尘找到一丝千年前的影子。
山门广场广阔无比,此刻正有无数身着统一青色服饰的弟子御剑穿梭,或演练剑阵,或切磋法术,剑气冲霄,喝声阵阵,一派生机勃勃、气象万千的兴盛景象。偶尔有强大的神识扫过天际,那气息,赫然达到了元婴级别,甚至不止一道。
“不想千年未见,昔日的小小山门,竟已发展到如此规模。”徐尘心中微感诧异。这等气象,虽仍不及镇海宫、古佛寺那等传承数万载的顶尖势力,但在如今的珉州,绝对算得上是一方霸主了。看来,这千年来,青溟剑派必有非凡机缘。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久远的画面。当年他为了金丹期修炼一门剑法辅助,伪装成炼气期散修混入青溟剑派。那时,宗门资源匮乏,弟子修炼艰难,他时常与几位低阶弟子一同听讲。
一丝淡淡的物是人非之感,掠过徐尘心头。他收敛气息,将自身融入周遭环境,悄然向着青溟山内部飘去。他并无特定目的,只是随心所欲,想看看这片故地,如今究竟变成了何等模样。
越是靠近青溟山核心区域,徐尘便越发感受到一种外松内紧的氛围。
今日似乎是青溟剑派十年一度的“开山门”大典。山门外的巨大广场上,人声鼎沸,数以万计怀揣仙侠梦的青年正排成长龙,接受着灵根检测与心性考验。空气中弥漫着期待、紧张与兴奋的情绪,热闹非凡。
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下,徐尘化神期的敏锐灵觉,却捕捉到了截然不同的气息。青溟山脉上空,那座笼罩全宗的护山大阵,看似与平常无异,流转着温和的灵光,但其核心处能量流转的轨迹,却隐晦而迅疾,分明已提升至最高警戒状态。一些看似寻常的山石、林木背后,隐藏着修为精深的弟子,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方。暗处,更有数道元婴期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交叉巡视,戒备之森严,远超一场寻常收徒大典所需。
“有趣。”徐尘心中一动。他悄然将一缕神识附着在一名正低声交谈的巡山执事身上。
“……都打起精神!老祖亲自吩咐,此次大典期间,绝不可出任何纰漏!”
一名面容严肃的金丹执事低声喝道。
“师兄,至于如此紧张吗?不就是收个徒……”旁边一名年轻些的弟子有些不解。
“你懂什么!”金丹执事斥道,“一来,孙师叔祖正在‘剑心洞’闭关冲的关键时刻,不容有丝毫打扰!老祖亲自在洞外护法,若有闪失,你我担待得起吗?二来,此刻鱼龙混杂,保不齐就有宵小之辈或他派探子混入,需得严防!”
“孙师叔祖……就是那位据说得了上古剑仙传承的孙小婉师叔祖?”年轻弟子声音带着敬畏。
“正是!所以都给我警醒点!但凡发现任何可疑气息,立刻示警!”
神识收回,徐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孙小婉?冲击化神?
这消息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昔日徐尘加入此门时,孙小婉不过练气修士。
冲击化神,乃是逆天而行,凶险万分。青溟剑派如此戒备,倒也合情合理。那位坐镇宗门、亲自为孙小婉护法的“老祖”,想必就是青溟剑派的化神修士了。
一丝好奇,在徐尘心底升起。他倒想看看,当年那个灵秀坚韧的小女修,如今闭关的洞府是何光景,其引动的天地气机,又到了何种地步。他隐匿身形,向着记忆中剑心洞可能所在的方位,悄然潜去。
剑心洞,位于青溟山主峰后山一处极幽静的峡谷深处。此地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液态,山谷四周铭刻着无数玄奥的剑道符文,形成一座强大的聚灵与防护复合大阵,将整个峡谷守护得固若金汤。
徐尘无声无息地来到峡谷边缘,隐匿于一片虚空涟漪之中。他并未试图穿透大阵,只是远远观望。
只见峡谷中心,那座古朴的洞府石门紧闭,洞口上方隐隐有七彩霞光流转,那是修士闭关到了紧要关头,体内元婴与天地法则交感产生的异象。洞府四周的灵气,正以一种玄妙的韵律向着洞口汇聚,时而澎湃如潮,时而细微如丝,显示着洞内之人正处在突破的临界点,气息起伏不定。
就在徐尘目光落在洞府石门之上,心神微动,感慨于故人竟已走到这一步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股强横无匹、凌厉如绝世剑锋的神识,猛然从峡谷一侧的一座观景亭中爆发出来,如同无形的天罗地网,瞬间锁定了徐尘所在的这片虚空!
“嗡!”
空间仿佛凝固。下一瞬,一道青色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徐尘前方十丈之外。来人身着青溟剑派服饰,面容古朴,眼神锐利,周身散发着化神初期的磅礴灵压,更有一股凝练至极的剑意冲天而起,将徐尘周身气机完全锁定,正是青溟剑派当代老祖——青溟子!
“何方道友,藏头露尾,窥我山门禁地,意欲何为?!”青溟子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压抑的怒火。他在此护法,灵觉全开,方才徐尘那一丝因感慨而产生的细微气机波动,尽管微弱到极致,却如何能瞒过他这个同阶修士的感知?尤其还是在这种敏感时刻、敏感地点!
徐尘心中暗叹一声。到底是一时不察,被对方发现了。他并未慌乱,心念微动,周身气息不再刻意收敛,化神中期的修为自然流转开来。一股渊深似海、远比青溟子更加磅礴厚重的灵压,温和却坚定地将那逼人的剑意抵住。
他现出身形,依旧是一袭青袍,面容平静,对着面色凝重的青溟子微微一拱手,语气淡然道:“道友勿怪。在下与贵派有些渊源,算得上是故人。今日途经此地,忆起往昔岁月,特来一观,并无恶意。”
“徐尘?故人?”青溟子眉头紧锁,眼中警惕之色更浓。他搜遍记忆,青溟剑派历代先贤乃至交好修士中,从未听过“徐尘”之名,更别说一位化神中期的“故人”!此人修为高深莫测,突然出现在本门禁地,言语含糊,其心叵测!
“我派似乎并无阁下这般修为的故人!”青溟子语气更冷,“阁下若不说明真实来意,不如就此离去,否则休怪老夫剑下无情!”他手中已然捏了一个剑诀,周身剑意更盛,大有一言不合便雷霆出手之势。
徐尘神色不变,淡淡道:“千年之前,青溟山门尚非今日气象。贵派的《青溟剑诀》中,有一式,其运劲法门,可是如此?”他并指如剑,随意在空中虚划一下,指尖流淌的灵力轨迹,暗合某种玄奥韵律,虽未发动,却隐隐引动周围灵气,明显就是本门功法。
但此剑法,门内几乎人人都会,一个化神修士,学起来不过两三刻就能将这些接触功法使出来。
青溟子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对方修为明显高于自己,若真动起手来,胜负难料,且必定会惊扰到正在闭关的孙师妹,那后果不堪设想。但若就此放他离去,一位来历不明、修为高深的化神修士在宗门禁地窥探之事,岂能轻易揭过?
他脸色阴晴不定,权衡片刻,语气稍稍缓和,但警惕未减:“纵然道友知晓些宗门旧事,此地乃本门重地,孙师妹正值冲关要害关头,实在不便外人靠近。道友若真是故人来访,还请移步前山客殿,容老夫略尽地主之谊,也好……细细叙旧。”
徐尘将青溟子的反应尽收眼底,自然明白对方的顾虑。他本意只是来看看,并无意卷入青溟剑派的纷争,更不想在此刻与一位化神修士冲突,平添变数。至于孙小婉能否成功化神,那是她的缘法,他亦无心干涉。
他略一沉吟,迎着青溟子审视的目光,淡然一笑道:“道友盛情,心领了。在下只是路过,忆旧之情已了,不便多扰。贵派事务繁忙,就此别过。”
说罢,他不再多言,对着青溟子微一颔首,身形便向后缓缓淡去,几个呼吸间,便彻底消失在青溟子的神识感知之中,走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青溟子站在原地,神识全力铺开,反复扫过方圆数百里,却再也捕捉不到徐尘的丝毫气息,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徐尘……化神中期……千年故人……”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眼神变幻莫测。
青溟子深深看了一眼剑心洞的方向,转身化作一道剑光,直奔掌门大殿。他必须立刻召集群老,严密封锁今日消息,并暗中调查一切与“徐尘”之名可能相关的线索。同时,宗门戒备等级,还需再提升一级。
青溟山,看似恢复了之前的秩序,收徒大典依旧热闹进行,护山大阵灵光流转。
……
离开青溟山地界已有数日,徐尘朝着记忆中名为“栖霞城”的修真聚居地遁去。天地间的灵气便越发显得稀薄而紊乱,沿途所见的景象,也愈发荒凉破败。
昔日还算繁华的道路如今已是杂草丛生,偶尔可见倾覆的马车骸骨和散落的行李。村庄大多十室九空,断壁残垣间,唯有乌鸦的啼鸣点缀着死寂。
途经一片丘陵地带。依山而建的一个村庄,远远望去便觉死气沉沉。他本欲直接掠过,却捕捉到了一丝极淡、却令人极不舒服的污秽灵力残留,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怨念。
他按下遁光,落于村口。
村内寂静无声,连常见的蛇虫鼠蚁都不见踪影。屋舍大多完好,却毫无生机。徐尘信步走入,神识如水流般铺开,仔细探查。
很快,他的脚步在一处看似普通的土坯院外停下。院门虚掩,院内景象,饶是徐尘千年修行的心境,也不由得微微一沉。
院中角落,堆积着数十具白森森的人类骸骨!骨骼上干干净净,不见一丝皮肉,仿佛被某种存在精心剔刮过。骨殖大小不一,分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院墙一角,还散落着几件粗布麻衣的碎片,以及几个打翻的、残留着可疑暗红色污渍的陶罐。旁边一处土灶,虽然冰冷,但灶膛内的灰烬尚存,旁边散落着几块未烧尽的柴火。
徐尘的目光扫过那些骸骨,尤其是几具矮小的骨骼,眼神瞬间冰冷如万载玄冰。这不是妖兽肆虐,更非饥荒所致。妖兽食人,不会如此“整洁”,更不会使用灶具。饥荒易子而食,也绝无这般将全村老少屠戮殆尽、还“物尽其用”的“效率”。
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微弱却清晰的污秽灵力波动,指向了唯一的真相——修士所为。而且,是修炼了某种以生灵气血、乃至怨念为食的速成邪功的低阶修士。这剔骨的手法,虽显粗糙,却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熟练”,显然并非初次行事。
“邪修……”徐尘低声自语,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这下徐尘倒是有点怀念青日盟还在的时候,青日盟再坏,也有维护秩序的一面。
他袖袍轻轻一拂,一股无形之力卷过,将院中骸骨与残留物尽数深埋入地下。随即,他不再停留,化作一道青虹,继续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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