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胜利庆典的余温尚未散尽，莱文星临时基地的指挥中心里，却已是一片与外界欢庆氛围格格不入的沉寂。
云澈坐在主控台前，手边堆放着从羽魇旗舰核心数据库里提取出的数十个加密存储单元。窗外，重建工作的光束在夜空中交错，而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对。”他低声自语，手指在三维投影屏上快速滑动，“实验记录的时间线有问题。”
投影屏上展示着羽魇过去五年的人体实验数据。按照军部情报，羽魇是在三年前才获得那种能够强制激发精神力、但会导致基因崩溃的催化剂配方。然而，云澈现在看到的记录显示，早在四年前，羽魇就已经开始进行某种更基础、更系统的“基因适应性调整”实验。
这些早期实验的目的性极强——不是漫无目的地寻找增强方向，而是在精准地测试特定基因片段对某种外部诱导因子的反应。
就好像……实验者早就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努力。
云澈感到后背掠过一丝凉意。他调出通讯记录模块，输入最高权限密码——这是墨焰从被俘的羽魇副官神经芯片中强行提取的，但能够访问的内容仍然有限。
“猹猹，深度扫描这些文件的元数据。”云澈在心中默念，“重点查找隐藏的时间戳、编辑痕迹和加密层。”
【收到。正在加载深度解析协议……嗡！检测到嵌套加密结构，共七层，伪装成普通日志文件。破解需要时间，预计四小时。消耗能量点：300。确认执行？】
“执行。”
【已开始破解。温馨提示：宿主您已经连续工作十六小时，心率偏高，建议休息。本系统虽然叫“吃瓜系统”，但不是“拼命系统”哦～】
云澈扯了扯嘴角，没理会系统的调侃。他起身冲了杯高浓度营养剂，一饮而尽，然后重新坐回控制台前。
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羽魇旗舰的科技水平，有一部分明显超出了流亡叛军应有的积累。那些空间跃迁稳定器的设计理念、精神力屏蔽场的能量利用效率……云澈在联邦科学院见过类似的概念图纸，但那还处于理论阶段。
而羽魇居然已经投入实战了。
更蹊跷的是，在最后那场决战中，当羽魇意识到败局已定时，他并没有选择启动旗舰自毁程序——这是所有叛军首领的标准做法，防止核心技术外泄。相反，旗舰核心数据库的防护虽然严密，却留下了一些……看似无意、实则过于“方便”的访问路径。
就好像有人希望这些数据被获取，但又不能太明显。
“云澈，你还在里面？”指挥室的门滑开，墨焰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战斗服，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军部常服，手里拿着两个餐盒，“后勤部送来的夜宵。听说某位总指挥官从庆功宴溜走后就没再露面。”
“有些发现需要核实。”云澈接过餐盒，放在一边，“羽魇的科技来源有问题。”
墨焰的表情严肃起来：“军部技术分析组也得出了类似结论。他们解剖了那几艘被俘的小型突击舰，引擎核心的能源转换装置使用了我们从未见过的晶体结构。”他调出自己的数据板，投影出复杂的结构图，“这种晶体的生长模式……不是自然形成的，也不是帝国或联邦现有的任何人工合成技术能制造的。”
云澈凝视着投影：“像是某种定向培育的生物晶体？”
“更像是在某种极端环境下‘诱导生长’出来的。”墨焰放大图像，“技术组的人说，这种结构的能量传导效率比我们最好的聚变核心还高出百分之四十。如果羽魇真的掌握这种技术，他根本不需要东躲西藏，直接正面碾压都够了。”
“但他没有。”云澈接话，“这意味着要么技术不成熟，要么……他获得的只是成品，而不是技术本身。”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叮！七层加密破解完成！正在解析内容……警告：文件内检测到自毁触发代码，已隔离。开始加载解密文本——】
云澈眼前的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开始重组，形成可读的文档。墨焰走到他身后，一起看向屏幕。
最先展开的是一份实验指令书，日期是四年前。
【项目编号：AS-07
目标：测试‘源种’基因片段在人类携带者中的表达稳定性
实验体来源：边境殖民地自愿者（注：需确保无联邦\/帝国遗传病史记录）
诱导剂：type-b催化剂（由‘父神’提供，批次#003）
观察指标：精神力觉醒阈值、基因链崩溃时间点、痛苦耐受极限……
最终目标：筛选出能够稳定承载‘源种’超过120小时而不崩溃的适应性基因型。】
“父神？”墨焰念出那个词，声音低沉。
云澈继续滚动文档。后面是数十份实验记录，冰冷地记载着一个个被称为“实验体”的人如何在高强度精神力诱导下逐渐崩溃的过程。大多数人在72小时内就出现基因链断裂，痛苦死亡。只有三个实验体撑过了120小时——其中两个在第130小时左右崩溃，最后一个，记录显示“在150小时失去生命体征，但基因结构保持相对完整至最后一刻”。
那个实验体的编号是：AS-07-19。
云澈突然想起什么，快速调出羽魇的个人档案。羽魇在成为叛军首领前，曾经是帝国边境军团的一名中尉，四年前在一次边境冲突中失踪，官方记录为“阵亡”。
而那场冲突发生的时间，与AS-07实验开始的时间，只相差不到两周。
“他是实验体。”云澈的声音有些干涩，“而且是最成功的那个。”
墨焰的手按在云澈肩上，力道很稳：“继续看。这个‘父神’是谁？”
后续文件大多是碎片化的通讯记录，加密等级更高，许多内容已经被损毁。猹猹系统正在努力修复：
**【…b批次催化剂效果达标，但崩溃率仍高于预期。‘父神’要求将下一个研究重点转向精神共鸣耐受性…】
【…AS-07-19表现出特殊稳定性，建议进行深度监控。已植入追踪芯片…】
【…‘源首’传来新指令：加速联盟内部矛盾激化进程。资源已通过第三渠道送达…】
“源首？”云澈捕捉到另一个关键词，“和‘父神’是同一个存在，还是不同？”
【正在交叉比对词汇出现语境……】猹猹系统的提示音响起，【‘父神’一词多出现在实验相关文件中，而‘源首’则出现在战略指令和资源调拨记录中。疑似指代同一高级权限实体在不同领域的不同称谓。可能性：87%。】
这时，指挥室的门再次打开，云烁抱着一台厚重的分析仪挤了进来：“哥！墨焰将军！我发现了点奇怪的东西——”
他看到两人凝重的表情，顿了顿：“你们也发现了？”
“你找到了什么？”云澈问。
云烁把分析仪连接到主控台，调出一系列光谱图：“我从羽魇旗舰的引擎残骸里提取了一些能量残留。正常的聚变反应残留应该是特定的粒子分布，但这个——”他指向几个异常波峰，“这些粒子的衰变模式完全不符合已知物理规律。更诡异的是，它们的衰变路径呈现出一种……非随机的规律性。”
“说明什么？”墨焰问。
“说明这些粒子可能不是自然产物，甚至不是常规科技产物。”云烁推了推眼镜，语气难得地严肃，“它们像是被‘设计’出来的，带有某种信息编码的特征。我尝试用信息论的方法解析，得到了一段很短的重复序列。”
他敲击键盘，屏幕上出现一行二进制代码：
0 0 0 0 0 0
“翻译过来是——”云烁的声音压低了，“FAthER。”
父神。
指挥室里一片死寂。窗外的重建光束依然在夜空中交错，但此刻看来，却像是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羽魇不是最终首领。”云澈缓缓开口，“他只是一枚棋子。一个被投放出来测试某种‘适应性’的实验体，一个被推到前台的代理人。”
“而真正的操纵者，这个‘父神’或‘源首’，一直在暗处观察。”墨焰接道，“观察羽魇的实验结果，观察联盟的反应，观察……整个星际文明在压力下的变化。”
云烁打了个寒颤：“那我们现在打赢了羽魇，岂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我们通过了第一轮测试。”云澈的声音冰冷，“或者，意味着我们展现出了值得被进一步观察、甚至干预的‘价值’。”
猹猹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罕见的凝重：
【检测到加密文件中隐藏的深层地理坐标信息，已解析。坐标指向：银河系悬臂边缘，一片未被任何星图记载的绝对黑暗区域。该区域在常规扫描中显示为“虚无”，但文件中提及的“源通道”可能指向某种超空间路径。】
【警告：根据羽魇旗舰数据库中的只言片语推断，“父神\/源首”对智慧文明的进化轨迹，尤其是精神力与基因技术的结合，表现出系统性的、长期的观察兴趣。羽魇的所有行动，包括叛乱、人体实验、甚至最后进攻莱文星的决策，都可能受到该存在的直接或间接引导。】
【评估：当前威胁等级需重新定义。羽魇势力仅为表层威胁，其背后存在的性质、目的、能力均未知，潜在风险：极高。】
云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庆功宴上的欢笑、民众的欢呼、鲜花与掌声……那些胜利的喜悦此刻被一层更厚、更冷的阴影覆盖。
他们以为终结了一场噩梦，却可能只是掀开了噩梦的第一页。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墨焰问，已经恢复了指挥官应有的冷静。
“目前就我们三个，加上猹猹系统。”云澈说，“技术组那边只分析了硬件，还没接触到这些深层数据。”
“暂时封锁消息。”墨焰果断决定，“云烁，你继续分析那些异常粒子和科技残留，但所有发现直接向我汇报，不入常规档案。云澈，你和你的系统继续破解剩余文件，我们需要知道更多——这个‘父神’到底想要什么，它的干预程度有多深，还有没有其他像羽魇这样的‘代理人’潜伏在联盟内部。”
他走到窗边，望向星空：“胜利是真的，牺牲也是真的。但我们庆祝的胜利，可能只是某个更大棋局中的一步。在弄清楚棋手是谁、棋局规则是什么之前……”他转身，目光如刀，“我们不能让恐慌蔓延，也不能让真正的敌人察觉到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云澈点点头，看向屏幕上那行冰冷的二进制代码。
FAthER。
父神。
多么讽刺的称谓——一个以无数生命为实验材料，以文明动荡为观察场，躲在阴影深处的“父亲”。
“它观察我们。”云澈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那个未知的存在说，“那从现在开始，我们也会观察它。总有一天……”
他没有说完，但眼中重新燃起火焰。
那是不屈的、属于人类的火焰。是即使知道阴影之上还有阴影，也绝不停止前行的决心。
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最浓，但东方的天际线，已经隐约透出一丝微光。
真正的战争，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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