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水源节点的温暖湿气此刻仿佛凝固成了冰碴。鼹鼠的警告和李杰仪器上尖锐的警报，像两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刚刚因陈峰微弱苏醒迹象而涌起的些许喜悦，瞬间被更深的寒意冻结。
“上面？岩壁是实心的！”巴伦挣扎着想要站起，腿上的腐蚀伤让他一个趔趄，被李杰扶住。
“能量读数穿透性极强……不是物理挖掘，是某种……相位穿梭或者短程空间折叠技术！”李杰盯着屏幕上那几个高速接近、不断闪烁的高能信号，脸色惨白，“是高科技装备！不是这里的原生怪物！”
苏晚晴的心沉了下去。高科技装备，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片被遗忘的腐化之地，只可能来自两方——青岚，或者播种者。无论是哪一方，对他们而言都绝非好事。
她瞬间做出决断，一把将微微发热的终端塞进怀中内袋，低喝道：“熄灯！找掩体！准备战斗！”
鼹鼠立刻拍灭了洞口布置的预警小灯，李杰关闭了仪器屏幕光源，巴伦咬牙抓起了合金战刀。洞内只剩下岩壁上那些天然发光苔藓和菌类提供的微弱幽光，以及水池旁那个古老净化力场发生器运行时散发的、有节奏的、极其暗淡的绿色脉动。
四人迅速散开，借助洞内嶙峋的岩石和废弃的金属构件隐藏身形。苏晚晴躲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后，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定洞顶那片传来异常能量波动的区域。
嗡——
一种低沉、令人牙酸的嗡鸣声从头顶岩层深处传来，仿佛有巨大的钻头在研磨岩石。紧接着，洞顶某处大约三米见方的岩壁，开始如同水波般荡漾、变得半透明！岩石的质感在视觉上被“抹除”，显露出其后扭曲的、非自然的幽蓝色光芒，以及几个模糊的、穿着全覆盖式流线型装甲的人形轮廓！
相位穿梭！真的是高级单兵跃迁技术！这绝对是正规军，或者顶级特种部队的装备！
“准备接敌！”苏晚晴在心中默念，握紧了能量即将耗尽的爆能枪。巴伦独眼眯起，战刀横在身前。李杰和鼹鼠也各自找到了简陋的武器。
然而，预料中的攻击并未到来。那几道人形轮廓穿过“融化”的岩壁，轻盈地、无声地落在洞内地面，动作协调划一，显示出极高的训练素养。他们一共五人，呈标准的战术队形散开，手中的武器并非指向苏晚晴等人藏身的方向，而是迅速扫视洞内环境，似乎在确认安全。
借着对方装甲上自带的微弱运行指示灯和洞内微光，苏晚晴看清了来者的装备。那是一套她从未见过的、造型犀利、表面有哑光涂层、关节处有幽蓝能量纹路的动力装甲，风格与林海联盟或已知任何势力的制式装备都不同，更接近……她在“守望者”号上见过的、远古守护者的一些技术风格，但更加现代、紧凑。他们的头盔面罩是整块的深色镜面，看不到面容，只有代表光学传感器位置的细微红点。
不是青岚的人。也不像播种者那种非人的存在。是新的势力？还是……远古守护者的另一支？
就在苏晚晴惊疑不定时，那支小队的指挥官（从站位和动作判断）抬起手臂，在腕部一个装置上操作了一下。一个经过处理的、中性平板的电子合成音在洞内响起，用的是标准的宇宙通用语：
“检测到生命信号及低强度净化力场。此处为‘先民遗迹-7号节点（腐化）’。我们是‘深渊清洁工’特别行动小队。隐藏者，请表明身份。重复，请表明身份。如无回应，将视为敌对腐化体或失控衍生物处理。”
“深渊清洁工”？从未听过的名号。但“先民遗迹”这个称呼，以及对方精准的地点定位，说明他们对此地有所了解，甚至可能就是为此而来。
苏晚晴大脑飞速运转。对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且目的不明。硬拼毫无胜算。表明身份？风险同样巨大。但对方提到了“腐化体”和“失控衍生物”，似乎他们的目标与这里的“污染”有关……
赌一把！
“我们是被困的幸存者！并非腐化体！”苏晚晴从岩石后缓缓站起身，同时示意巴伦等人暂时不要动。她高举双手，示意没有武器，但爆能枪并未离手。“我们来自林海星域，因飞船失事坠入此地。”
那支小队瞬间调转枪口，五道冰冷的红色瞄准激光点瞬间落在苏晚晴身上要害。指挥官面罩下的红点微微闪烁，似乎在扫描她。
“生命体征确认，人类基底，有中度外伤及轻度辐射中毒迹象。未检测到高浓度腐化孢子寄生或基因层面污染。”指挥官的声音依旧平板，“但检测到异常高维能量残留波动……来源，你怀中物品。”
苏晚晴心中一紧。终端！陈峰！
“那是我同伴的遗物，一个数据存储设备，可能沾染了这里的异常能量。”她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
“数据存储设备不会散发此等强度的规则扰动残留。”指挥官向前一步，枪口微微下压，“交出物品，接受全面扫描。这是最后警告。”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巴伦几乎要冲出来，被李杰死死按住。鼹鼠的手指扣在了扳机上。
就在这时，苏晚晴怀中的终端，突然自主地、清晰地 传出了陈峰的声音，不再是通过意念，而是通过扬声器，虽然虚弱，却异常稳定：
“晚晴姐，给他们吧。他们……没有恶意。至少，现在没有。”
“峰子！”苏晚晴又惊又喜。
那支小队的动作齐齐一顿，所有枪口瞬间转向苏晚晴怀中！指挥官的声音带上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检测到高活跃度意识能量体！与先民‘钥匙’协议特征频谱匹配度37%！警告，目标具有高度不可预测性！全员戒备！”
钥匙协议！他们也知道“钥匙”！
陈峰的声音继续从终端传出，带着一丝疲惫的叹息：“‘深渊清洁工’……如果我没记错资料，你们是‘守望者议会’下属，专门处理失控上古遗物和禁忌污染的特殊部队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指挥官沉默了两秒，似乎在与后方或队友交流。然后，他沉声道：“你如何知道此代号？‘钥匙’协议为最高机密。你的频谱特征与数据库记录不符，但存在部分重合。解释。”
“我算是……半个‘钥匙’吧。”陈峰的声音带着无奈，“具体情况复杂。但眼下，我们有个共同的麻烦——这里的‘污染’源似乎被我的能量波动刺激，正在活化。外面已经有大量腐化体在聚集，而且……我感觉到，有更麻烦的东西，被引过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洞外遥远的方向，陡然传来一声低沉、恢宏、充满无尽恶意与饥渴的 悠长嘶吼！这嘶吼穿透厚厚的岩层，依然让所有人灵魂战栗！紧接着，大地开始轻微但持续地震动，远处传来岩石崩塌的闷响。
李杰的仪器疯狂报警：“外部腐化体能量读数急剧攀升！数量……无法统计！有超大型能量源正在从深层上浮！是……是‘腐化母巢’意识在苏醒？！”
指挥官小队显然也接收到了类似信息。指挥官迅速做了几个手势，小队成员立刻调整阵型，两人警戒洞口，两人开始布置某种便携式防御装置，指挥官本人则大步走向苏晚晴。
“情况危急。‘钥匙’载体，以及你们所有人，现在由‘深渊清洁工’第七小队临时接管。交出载体，接受拘束，我们将带你们撤离至安全区域。这是唯一生路。”指挥官的语气不容置疑，同时伸出装甲覆盖的手。
苏晚晴看向怀中终端。屏幕上，陈峰的光暗虚影再次浮现，对她微微点头。
没有选择。比起外面正在苏醒的恐怖和未知的“深渊清洁工”，眼前这支纪律严明、似乎以处理污染为职责的队伍，或许是更好的选择——至少暂时是。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将便携终端轻轻放在指挥官手中。
指挥官接过终端，立刻将其放入一个携带的、布满符文的银色密封箱中。箱子闭合的瞬间，苏晚晴感觉自己和陈峰那微弱的意念联系被隔绝了。
“给他们注射基础中和剂与镇静剂，戴上限制器。准备突围。”指挥官下令。两名队员上前，不由分说，给苏晚晴、巴伦、李杰、鼹鼠四人各注射了一针（药剂清亮，注射后伤口疼痛和眩晕感略有减轻），并在他们手腕戴上了一副轻便的、闪烁着蓝色光芒的金属环。
“限制能量输出和大幅动作，防止你们被腐化或做出危险行为。配合行动，否则环体会释放强效电流。”一名队员冷声解释。
“洞口被包围了！数量太多！常规突围路线被封锁！”警戒洞口的队员急报。
指挥官迅速查看战术面板：“启动b计划。启用‘短距相位通道发生器’，目标：上层结构，‘净化核心’外围平台。我们绕开正面，从上方接近撤离点。”
一名队员从背包中取出一个多边形的金属装置，按在洞壁上启动。幽蓝的光芒再次亮起，岩壁开始“融化”，形成一条稳定的、内部流光溢彩的通道。
“走！”指挥官一马当先钻入通道。苏晚晴四人被队员推着跟上。通道内感觉奇异，仿佛走在凝胶中，但速度很快。仅仅十几秒后，他们从另一处岩壁穿出。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圆形平台，平台边缘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上方是高耸的、布满破损管道和古老设备的岩洞穹顶。平台中央，有一个更加庞大的、破损严重的净化力场发生器基座，但似乎已完全停止工作。这里应该是科塔尔星图上标记的某个重要节点，但显然已经失守。
平台并不安全。他们出现的位置靠近平台边缘，而平台另一侧，连接着数条宽阔的通道。此刻，那些通道中，正涌出潮水般的腐化体！不仅如此，平台下方的深渊中，也开始攀爬上无数更加畸形、庞大的腐化体，其中一些的体型堪比小型载具！天空（穹顶）中，也出现了少数能够飞行的、如同巨大腐烂蝙蝠般的腐化体！
他们被包围了！而且，在平台正对面，那条最宽阔的通道深处，一个巨大无比、如同山岳般的 阴影，正缓缓蠕动而出！阴影所过之处，岩石融化，金属锈蚀，散发出令人绝望的恐怖威压！正是那“腐化母巢”意识操控的实体化身，或者至少是其一部分！
“准备迎战！建立防线！等待撤离接应！”指挥官厉声下令，小队五人瞬间展开，依托中央基座废墟，构建火力点。他们手中的武器喷射出凝练的、带着净化特性的幽蓝能量束，威力远超苏晚晴他们的爆能枪，每一击都能有效杀伤甚至暂时“净化”腐化体。但腐化体的数量太多了，而且那些大型个体极其耐打。
“接应还有多久？！”一名队员在通讯中大吼。
“三分钟！坚持住！”指挥官回应，同时一枪轰碎一只试图从侧面扑来的飞行腐化体。
苏晚晴四人被命令躲在基座废墟最中心。巴伦看着外面激烈的战斗，独眼赤红，想要帮忙，但手腕的限制器让他动作僵硬。李杰和鼹鼠也焦急万分。
就在这时，那名携带密封箱的队员（他将箱子固定在背后）附近，一只格外敏捷、形如巨大螳螂的精英腐化体，突然从穹顶扑下，避开了火力网，锋利的骨刃直劈那名队员的后颈！
“小心！”苏晚晴惊呼。
但有人比她更快。不是枪弹，而是一道无声无息、后发先至的 灰白色细线，从那名队员背后的密封箱缝隙中射出，精准地 点在那精英腐化体胸口的核心上！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那腐化体瞬间僵直，然后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从头到脚，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连一点尘埃都没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整个战场都为之一静。连那些疯狂的腐化体都出现了短暂的迟滞。
那名队员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向自己背上的箱子。箱体表面，那些符文正散发出淡淡的、不稳定的灰白光芒。
指挥官面罩下的红点死死锁定箱子：“‘钥匙’载体！你做了什么？！”
陈峰的声音，直接从箱子中传出，虽然隔着屏蔽，却清晰无比，甚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冷漠与疏离感？
“只是展示一下……另一种可能。”陈峰的声音平静无波，“纯粹的净化，效率太低。对付这种深度扭曲的存在，有时候需要一点……更彻底的‘解构’。”
“你能够主动控制那种力量？”指挥官声音凝重。
“刚刚领悟一点皮毛。代价很大。”陈峰道，“但应该能帮你们撑到接应到来。作为交换……我要你们保证我们的安全，并且，带我去见你们能管事的人。关于‘钥匙’，关于‘污染’，关于‘归乡之路’……我们需要谈谈。”
指挥官沉默。外面的腐化体再次开始涌动，母巢的阴影更近，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人崩溃。
“……可以。但你必须接受最高级别的收容与监管。”指挥官最终道。
“成交。”陈峰的声音恢复了少许温度，“那么，让我稍微……活动一下。晚晴姐，别看。”
箱子表面的灰白光芒骤然扩散，形成一个直径约十米的、缓缓旋转的灰白光晕领域，将整个基座废墟笼罩其中。光晕边缘，无数细微的灰白色电弧跳跃。
紧接着，令所有人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任何踏入或触及这个灰白光晕领域的腐化体，无论大小强弱，都会在瞬间陷入绝对的静止，然后从微观结构开始，一层层剥离、消散，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没有惨叫，没有爆炸，只有最纯粹的、令人心底发寒的“不存在化”。
这力量与之前引发混乱的“平衡干扰”不同，更加凝练，更加……高效而冷酷。仿佛在阐述一个简单的真理：凡被“污染”扭曲者，皆可“归零”。
腐化体的冲击为之一滞。就连那巨大的母巢阴影，似乎也产生了一丝迟疑，在平台边缘停下了逼近的脚步，无数双由暗红能量构成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那团灰白光晕，以及光晕中心若隐若现的箱子。
陈峰没有再说话。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箱子中散发出的气息，正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不稳定。这力量的代价，显然超乎想象。
“接应到了！”一名队员指着穹顶。只见上方的岩层再次“融化”，一艘造型奇特、如同梭子般的银色小型飞行器，穿透岩层，缓缓降下，底部打开一道接引光束。
“撤！”指挥官毫不犹豫，小队护着苏晚晴四人，迅速冲入接引光束。那名背着箱子的队员最后一个进入，在他踏入光束的瞬间，灰白光晕领域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飞行器舱门关闭，引擎轰鸣，瞬间化作一道银光，向上冲去，再次“融化”岩层，消失不见。
平台上，只留下无数腐化体不甘的嘶吼，以及那缓缓蠕动、却最终没有追击的母巢阴影。阴影深处，传来一声充满怨毒与贪婪的低沉咆哮，回荡在空旷的洞穴中。
飞行器内，光线明亮。苏晚晴第一时间看向那个被放在特殊支架上的密封箱。箱子表面符文黯淡，毫无动静。
“他怎么样？”她急问那名指挥官。
指挥官没有回答，只是示意队员将箱子锁进一个更厚重的、内部充满缓冲液的透明容器中，然后连接上复杂的监测设备。屏幕上，代表陈峰意识活动的波形，微弱得几乎成为一条直线，只有偶尔极其微小的起伏，证明他还“存在”。
“力量透支，意识陷入极度深层沉寂。需要最高级别的维生与稳定措施。”负责监测的队员报告。
指挥官看向苏晚晴：“他会得到必要的救治。但在此之前，你们需要回答很多问题。关于他，关于你们，关于你们知道的一切。”
苏晚晴看着容器中那个安静的箱子，又看看身边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同伴，最后看向指挥官那深色的面罩。
“我们会的。但你们也必须回答我们的问题。”她毫不退缩地回视，“比如，你们到底是谁？‘守望者议会’和‘深渊清洁工’，又是什么？还有……你们对‘钥匙’和‘污染’，知道多少？”
短暂的沉默后，指挥官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面罩下，是一张年轻、冷峻、但难掩疲惫的人类男性面容，肤色偏深，眼瞳是罕见的银灰色。他的额角，有一个淡淡的、类似衔尾蛇环绕星辰的古老纹身。
“我是‘深渊清洁工’第七小队指挥官，代号‘灰烬’。”他的声音不再经过处理，带着一丝真实的沙哑，“至于其他的……等我们安全抵达‘彼岸方舟’，你会知道的。”
“现在，”他看向舷窗外飞速掠过的、光怪陆离的亚空间景象，“抓紧时间休息吧。回家的路，还很长。而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
飞行器向着亚空间深处，某个未知的坐标疾驰而去。带走的，是身负秘密的幸存者，是一把刚刚展露可怕锋芒、却又陷入沉睡的“钥匙”，以及随之而来、注定无法平息的风暴。
而他们身后，那片被遗弃的腐化之地深处，母巢的阴影缓缓沉入深渊。但在那无尽的黑暗最底层，一点更加深邃、更加古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的 黑暗，微微悸动了一下。仿佛某个更加久远、更加可怖的存在，被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归零”之力，从亘古的沉睡中，轻轻地……惊扰了。
（绝境逢生遇清道，峰子展露归零威。灰烬小队显真容，方舟彼岸谜待解。腐巢深处藏巨恶，亘古黑暗悸动醒。钥匙锋芒初试后，更大波澜暗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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