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家铺子门前,雨棚下。
六爷悠然地坐在单身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一对师徒。
金老爷子身着长袍,手提鸡毛掸子,如一座山岳般稳稳地站在沙发外面,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和尚,仿佛要喷出火来。
和尚却不以为意,反手挠着背,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像一只哈巴狗一样看向打自己的老头。
当他看清来人时,如触电般连忙扭动着身子,绕过沙发,走到自己师父身边。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仿佛那是一件稀世珍宝,想要不露痕迹地拿走金老爷子手里的鸡毛掸子。
“老爷子呦,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金老爷子,一言不发,却用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怒视着和尚。
他拿着鸡毛掸子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甩开了和尚伸过来的胳膊。
“草我老娘?”
此时的金老爷子,手持鸡毛掸子,面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献媚的和尚,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小子想当我爹?”
金老爷子在和尚身边,来回踱步。
“老子娘,早死了十几年了。”
“要不老子把骨头给和爷,刨出来?”
站在沙发边的和尚,突然如梦初醒,那通电话竟然是他师父打过来的。
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的和尚,点头哈腰,张口结结巴巴地解释。
“师父您听我解释~”
没等他把话说完,金老爷如饿虎扑食般,拿着鸡毛掸子就往和尚身上抽。
被打得鬼哭狼嚎的和尚,抱头鼠窜,像只受惊的兔子往街面上跑。
金老爷子提着鸡毛掸子,穷追不舍,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
和尚被打的嗷嗷直叫唤。
“嗷呦~”
“疼啊~”
“老爷子呦~”
“您等我把话说完。”
街面上抱头鼠窜的和尚,话还没说完,腿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击。
挨打的和尚,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一边跑一边还跺着脚。
金老爷子,一边打一边骂,那叫一个怒发冲冠。
“欺师灭祖的玩意。”
“老子今天打不死你,我喊您爹~”
站在雨棚下的六爷,悠哉悠哉地抽着烟,还不忘在旁边煽风点火。
“那小子,皮糙肉厚着呢。”
“下手轻点,您保不准要喊他爹~”
此时街面上,来往行人,看着抱头求饶,上蹿下跳挨打的和尚,都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看戏。
乌老三,看到挨打的姐夫,他原本想去拦着,不过转头一想,自己上去,保不准也得挨打。
于是他选择视而不见,站在铺子里看戏。
“嗷呦~”
背上又挨一击的和尚,右手反过来,挠着背,挺着肚子,如同一颗炮弹,往斜对面洗澡堂子飞奔而去。
坐在门口拉二胡的鸠红,看到挨打的和尚,他咧着嘴,如同盛开的花朵,放下二胡,架起拐,如同看戏的观众一般。
嘴上不留情的鸠红,冲着挨打的和尚,说的话如同利刃一般,直插和尚的心窝。
“呦~”
“和爷,您这是在练金钟罩,还是练铁布衫呢?”
他看着气喘吁吁的金老爷子,笑着把自己的拐,如同递宝物一般抵了过去。
“老爷子,您这家伙事,小了点。”
“不然和爷的金钟罩,得练到猴年马月去。”
四处乱窜的和尚,听到鸠红拱火的话,他气得如同火山一般爆发,跑过去,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拐,然后边跑,边如同扔垃圾一般,把拐扔到澡堂子屋顶上。
此时街面上人越聚越多,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把两人围成一圈,跟看猴戏一样。
六爷站在人前,抽着烟,看着笑话。
“这乐子,泥马哪里找~”
此时抽了和尚十几下的金老爷子,左手掐腰,右手提着鸡毛掸子,瞪着眼,喘着粗气,看着三米开外,站在原地,弯着腰,揉腿的徒弟。
“王八犊子,气死老子了。”
和尚蹲在地上,挽起裤腿子,看着腿上紫红色的抽痕,咧着嘴倒吸冷气。
他面带怒意,还有些委屈的模样,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揉着腿,抬头看向金老爷子。
“有您这么打人的吗?”
“好嘛,一句话都不说,上来就抽。”
此时六爷,看到顶嘴的和尚,抬起左手,指尖夹着烟,指向对方,侧头看向金老爷子。
“瞧见了没,不服。”
“您还得抽~”
和尚,放下裤腿子,站起身,扫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人。
“都给老子滚~”
他指着看热闹的卤煮摊小贩骂道。
“老子下个月,多收你三块钱。”
随即他指着看戏的一个车夫,骂道。
“没良心的玩意,还老子钱。”
话落,他又抬手,指着一个看戏的半老徐娘。
“还有你,你男人在外面偷人,你还好意思在这凑爷的热闹。”
此时周围一群人,怕惹祸上身,赶紧一哄而散。
掐着腰的金老爷子,看着骂人的徒弟,拿着鸡毛掸子指向和尚。
“和爷威风呐~”
“怎么着,您是不是还要动手,揍我这把老骨头。”
和尚,看着散去的人群,收起火气,陪着笑脸,跑到自己师父身旁。
“您打也打了,气也出了,咱们歇会,喝口茶。”
“您徒弟,皮厚,顶多养两天就好了,可您要是气坏身子骨,那就真罪过了。”
金老爷子,白花花的山羊胡,在风中凌乱。
他被和尚半推半就,搀着胳膊,走到雨棚下。
和尚从自己师父手里,拿过少了一半鸡毛的鸡毛掸子。
他笑嘻嘻,把鸡毛掸子拿在手里掂量。
“您还别说,这玩意抽人,真几把疼~”
此时,拄着单拐的鸠红,走到雨棚下,看着气喘吁吁的金老爷子。
“老爷子,看您这样,就知道抽人经验不足。”
“这么着,明儿,我送您一根,竹条,您隔三差五来和爷这一趟。”
“纯当锻炼身体了。”
闻言此话的和尚,侧头怒视鸠红。
他嘴巴张开,不出声骂了对方一句。
“草泥马”
鸠红看着和尚骂人的嘴形,也不生气。
他蹦跶两步,走到沙发边,坐了上去。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还能锻炼身体,您老要是不方便,往后小子,派人去接您~”
闻言此话的和尚,一把推倒坐在沙发上的鸠红。
“滚你吖呸的~”
“什么玩意~”
和尚在几人的注视下,又把金老爷子扶起身。
“师父,咱们屋里聊。”
“外头,瘸腿的蛆,忒膈应人。”
金老爷子此时缓过气息,他被和尚搀扶着胳膊,走进大门。
风轻云淡,岁月静好。
屋内的爷俩,一人连比带划,跟自己师父解释。
雨棚下的两人,坐在一起品茶聊天,道出江湖不平事。
熙熙攘攘的街头,路人行色匆匆。
身怀巨款的金赖子,此时坐在洋车上,正往南锣鼓巷赶来。
时间一晃来到晌午。
福美楼。
二楼,雅间。
圆桌围坐三人。
主位端坐金老爷子,次位坐着六爷,客位则是和尚。
此刻,金赖子端着架子,在伙计的引领下,步入雅间。
当他瞥见坐在主位上的金老爷子时,眼神微凝。
他移步至老爷子身旁,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满人打千礼。
金赖子弯着腰,左脚向前迈出半步,身体前倾。
右腿微微弯曲后移,左手轻扶左膝,右手自然下垂,同时高声唱诺。
“正白旗,爱新觉罗.凯多,给您老请安~”
金老爷子,见到行老礼的金赖子,皱着眉头摆手说话。
“起来吧,都什么年月了,还整这一套。”
坐在一旁的六爷,跟和尚,目不转睛看着金赖子的一举一动。
起身的金赖子,对着六爷跟和尚,抱拳拱手,随即坐在客位。
金老爷,面无表情看着坐在对面的金赖子。
“你小子,现在道行深了。”
“开始拿老子,挣钱。”
和尚对着候在一边的伙计吆喝一声。
“上菜~”
等伙计一走,金赖子满脸献媚的表情,对着金老爷赔笑。
“老爷子,您这话说的。”
“借您一下名头用,好处不也没少您的。”
此时和尚一脸不善的模样,看着金赖子。
金赖子看到和尚,对着自己咬牙切齿的模样,连忙解释。
“您这顿打,真怨不了弟弟。”
“画是我的,暗标是您自个下的,您陪我唠会嗑,上一壶茶,转手净赚一百大洋。”
“您说这好事,哪里找~”
“至于您挨老爷子的打,那可跟弟弟无关。”
和尚看着赔笑的金赖子,语气不善的说道。
“这顿你请~”
闻言此话的金赖子,轻笑一声,点头应下。
此时,金老爷看着沉溺在过去荣光里的后辈,叹息一声。
“赖子,把过去忘了吧~”
“天早就变了,找个正事做,别在摆贝勒爷的那套姿态。”
闻言此话,金赖子,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仰头喝下杯盅之酒的金赖子,放下酒盅,表情暗淡,语气唏嘘说道。
“您跟拉车的那位爷一样,看的倒开。”
叹息一声的金赖子,再次给自己倒盅酒。
“阿玛还在的时候,跟您一样常教导我们,要忘了祖上的荣光。”
“可小子,锦衣玉食,被人从小恭维到大。”
“腰杆子早就生锈,弯不下去。”
此时和尚想着金赖子,居然姓爱新觉罗,心里一阵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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