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原本的盘算是什么?无非是借预售制度改革放缓的名义,加强对民营资本的约束,说白了,是对市场力量心存戒备。
可国企呢?那是国家的脊梁,你若对国企也表露不信任,那性质可就变了——这种政治标签,谁敢轻易去碰?
在他们这个层面,很多事本就不必明说。
重要的是立场站得稳、方向把得准。
只要“思想正确”,其他细节都可以灵活处理。
这是官场里不成文的共识,三人皆心知肚明。
正因如此,沙瑞金这一招看似温和,实则锋利无比。
他没有正面否定高育良的思路,反而顺势接过话头,用“支持国企”这块遮羞布,轻轻巧巧地撕开一道口子。
虽然动作不大,火候拿捏得极好,但已经足够打破原有的格局。
比起之前对大陆集团层层设限的做法,如今这条路显然更宽、更活。
而沙瑞金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找到破局之法,足见其政治嗅觉之敏锐、手腕之老练。
高育良沉默了。
他知道,此刻已无法反驳。
会议室里其他人也都屏息凝神,没人轻举妄动。
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一眼便看出,今日这场对话,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是两位大佬之间的角力。
而眼下,沙瑞金显然占了上风。
他嘴角微扬,虽未张扬,那份得意却藏不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李达康终于开口了。
他几乎是立刻接话,语气热切:
“沙疏计,我怎么就没早点想到这点!光明峰拖了这么久,就是因为企业资源有限,民企效率又参差不齐。
现在有了国企加入,配合侯亮平同志这样的干将带头,进度肯定能提上来!您这个思路,真是高瞻远瞩啊!我马上回去部署,保证侯疏计一到位就能顺利接手工作!”
李达康这一番表态,说得干脆利落,毫不掩饰地捧了上去。
他甚至不顾在座众人神色,直接表忠心。
可正是这份“直率”,反而最有效果。
沙瑞金脸上的笑容顿时真切了几分,眼角都舒展开来。
这种场合下,一句恰到好处的附和,胜过千言万语。
其实沙瑞金刚才那番操作,已经是极限走钢丝。
稍有不慎就会激起反弹,但他不仅稳住了局面,还顺手拉了高育良一把:“说到底,这也是育良同志一贯坚持的原则嘛——安全第一,群众利益至上。
我们这么做,不正是贯彻了您的指导思想吗?组织工作的核心,不就是为人民负责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频频提及高育良,仿佛对方才是真正的推手。
外人听了,恐怕真会以为他对高育良推崇备至。
可屋里的人都明白:这不过是场面安抚罢了。
目的已达,余下的,不过是一场体面的收尾。
高育良始终未发一言,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刻的他,心中已是波涛汹涌。
但在这样的场合,情绪是最不该显露的东西。
一旦失态,便是输了。
官场上,比的不是谁更有脾气,而是谁能忍得更深。
哪怕牙咬碎了,也得笑着咽下去。
京州,省作协办公楼内。
侯亮平正伏案疾书,神情专注。
自从田国义推动作协转型以来,这里的舆论阵地作用日益凸显。
他本人运营的新媒体平台,覆盖面也越来越广。
来到这里之后,他像是彻底换了一个人。
曾经年少轻狂的傲气,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幼稚可笑。
他终于明白:真正的力量,不在嘴上,而在手上;不在风口浪尖,而在脚踏实地。
他知道,若想重新站起来,就必须抓住眼前的机会。
这一次,他不会再错过。
路只有一条了——只能紧紧抱住沙瑞金这棵大树。
高育良那边早已彻底撕破脸,祁同伟更是恨不得他死,如今的侯亮平,再没有退路。
于是他的公众号,日复一日,字里行间全是不动声色地吹捧沙瑞金。
有人私下笑他是“汉东第一马屁精”,这话虽刻薄,却也不算冤枉。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坐在电脑前敲下的文章标题依旧光鲜亮丽:
《京州何以突飞猛进?背后的力量值得深思》
文字工整、语气恭敬,字字斟酌,句句伏低。
此时的侯亮平,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眼里只有原则、嘴上不饶人的愣头青。
他终于懂了什么叫“上位者的心思”。
要是现在让他陪沙瑞金扫墓,他跪得比谁都诚恳,哭得比谁都动情。
曾经他嗤之以鼻祁同伟的逢迎做派,如今才真正明白——那不是谄媚,是生存。
正低头琢磨措辞时,办公室门被轻轻叩响。
“请进。”他随口应了一声,抬头一看来人,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迎了上去。
“白处长?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事打个电话就行,我过去也是一样。”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虚扶着白秘书在沙发上落座,脸上带着几分嗔怪似的埋怨,仿佛真怕对方受了冷落。
可这副模样落在白秘书眼里,却让他心头微震。
当年那个目中无人、连招呼都不愿打一声的侯亮平,竟已变得如此圆融通透。
那时他还记得,侯亮平直接推开办公室门就往里闯,连通报都省了,简直像是要掀了天去。
如今再见,全然换了个人。
举手投足间,尽是老练官场人才有的沉稳与分寸。
白秘书忍不住一笑,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过去。
“侯主席,省韦决定调你去汉东建工集团主持工作。”
侯亮平接过文件的手微微发颤。
是真的吗?他真的熬出头了?
汉东建工?那可不是什么闲职养老的地方,而是全省屈指可数的实权国企,资源密集、地位关键。
如今这块烫手山芋,竟落到他头上?
他还没来得及翻开文件,就见白秘书站起身,淡淡道:“侯总,沙疏计要见你,跟我走吧。”
“亮平啊,”沙瑞金靠在椅背上,目光含笑地看着他,“这段时间,在作协待得还习惯吗?让你先沉淀一下,心里有没有想法?别拘谨,有什么说什么。”
语气平和,甚至带着几分亲切,但沙瑞金眼底那份审视,侯亮平看得清楚。
他对这个从云端跌入泥潭的“二代”,确实产生了兴趣。
他想看看,一个人经历如此巨大的落差后,到底是会崩溃,还是会重生。
要知道,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换作常人,早就垮了。
这不是夸张,而是现实中最残酷的考验。
在此之前,侯亮平的身份何其显赫——钟正国的女婿,背景硬得没人敢动。
别说仕途升迁,哪怕什么都不做,一个正部级的位置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是体制内的潜规则,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一场变故,全盘皆输。
尤其当侯亮平主动提出与钟小艾离婚,这件事便不再只是家庭纠纷,而成了政治信号。
钟家虽未公开表态,但压下消息本身,已是态度。
对钟正国而言,这是耻辱;对侯亮平来说,却是不得不走的断腕之举。
他知道,自己早已众叛亲离。
表面上没人明说,但实际上,谁都不敢轻易收留他。
谁愿意为了一个失势之人,去得罪可能还在暗中观望的钟家?
唯独沙瑞金不同。
作为汉东一把手,他不必看任何人脸色。
这个位置赋予他的,不仅是权力,更是一种超然的资格——除了极少数人,其余皆可无视。
就像当初赵立春升迁,看似高升,实则边缘化。
原因无他,地方主政者才是真正掌握一方命脉的人。
此刻的沙瑞金,正用一种似有若无的眼神打量着他。
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侯亮平当然感受得到。
但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莽撞冲动的年轻人了。
那一段顺风顺水的日子,终究被祁同伟一手葬送。
如今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从灰烬里重新爬出来的痕迹。
他当然不会就此认命,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
侯亮平的表现,出乎意料地沉稳。
他望着沙瑞金,轻轻一笑,随即低下头,语气诚恳地说:
“沙疏计,您还能想到我,
我心里真是既意外又感激。
这段时间,我也静下心来想了很多。
以前确实是我太浮躁了,有些事没看明白,最后去了作协。
我接受这个安排,也理解组织的考量,不怨任何人。
在作协的日子,反倒让我有机会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
前半生太顺,一路坦途,反而蒙住了眼睛。
很多道理,直到现在才真正懂。
还能保留公职,是组织给我留了余地,是宽待。
有些事,不能钻牛角尖,但也不能轻飘飘地放过去。
关键在于分寸——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要退,
以前我不懂,现在明白了。
好在醒悟得不算晚。
您还记得我,愿意再给我机会,
这就是最大的认可。
谢谢您,沙疏计。”
这番话一出口,沙瑞金是真的愣了一下。
他盯着侯亮平,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身影——祁同伟。
那种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不是外形,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气息,一种蜕变后的状态。
同样是证法系统出来的,同样经历过挫败与沉寂,
如今重新站起来的姿态,竟如此相似。
沙瑞金心头一震,原本只是试探,现在却真的动了心思。
一个念头悄然浮现:让高育良这个得意门生,再去和高育良正面交锋。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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