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官道上的碎石。
沈微澜坐在车辕上,没进车厢。春棠说她该歇了,她摇头,只把披风紧了紧。路边田里有人在犁地,远处村口几个孩子追着一辆粮车跑,笑声远远传来。
谢云峥骑马走在旁边,盔甲换了便服,腰间佩剑却没卸。
“快到城门了。”他低声说。
沈微澜点头,没说话。她看着前方高耸的城墙,阳光照在城楼上,金漆匾额闪了一下眼。
百姓夹道迎的场面没有。只有几队禁军守在瓮城外,神情冷淡。
一名内侍捧着圣旨等在城门口,念完封赏的话,转身就走,连茶都没喝一口。
谢云峥皱眉:“以往凯旋,至少有礼部出迎。”
沈微澜盯着那道圣旨被收进匣子,轻声说:“这次不一样。”
车轮碾过青石路,进了城。街面干净,铺子都开着,可人少。偶尔有几个百姓张望,也不敢靠近队伍。
侯府门前总算热闹了些。老管家带着仆从跪了一地,嘴里说着“老爷夫人平安归来”,声音却发抖。
沈微澜跳下车,扶起管家:“起来吧,人都回来了。”
她走进二门,脚步一顿——正厅檐下挂着红绸,可地上还有未扫净的纸钱灰烬。
“这是谁烧的?”她问。
管家低头:“老夫人前日说……怕将军战死在外,魂不归家,提前做了法事。”
沈微澜没再问。她径直往书房走,谢云峥跟上来。
“你别放在心上。”他说,“她年纪大了,信这些。”
“我不是为这个。”她坐下,翻开桌上一叠朝报,“我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们打了胜仗,朝廷反倒冷了下来?”
谢云峥沉默片刻:“文官一向忌武将掌兵。我手握三镇兵马,他们自然坐不住。”
“可你打了胜仗,护的是江山。”她抬眼,“难道功劳反而成了罪过?”
他苦笑:“功高震主,四个字就够。”
窗外一阵风,吹得案上纸页哗啦响。沈微澜伸手压住,目光落在最新一份奏折抄录上。
“御史台今日上书?”她念出名字,“李承言、周维安……七个人联名?”
“祖制规定,边将不得久居要职。”谢云峥接过纸看了一眼,“建议我交出兵权,调任太常寺卿。”
“管宗庙祭祀?”她冷笑,“让你去给祖宗烧香?”
“他们说得冠冕堂皇。”他把纸放下,“说是为了朝廷安定,防尾大不掉。”
沈微澜站起身,走到窗边。宫墙方向隐约可见飞檐一角。
“你打算怎么办?”
“清者自清。”他说,“我不争,也不辩。”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在前线拼死的将士呢?”她转过身,“他们流血换来的安宁,就这么被人一句话否了?”
谢云峥抬头看她。
“边境百姓刚回村种地,孩子能在路上笑了。”她声音不高,“你说他们不怕吗?怕。但他们更怕有一天,敌军又打回来,而我们的人,却被削了兵权,动不了手。”
她停顿一下:“你不想争,可敌人不会因为你退让就停下。”
谢云峥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说,“你觉得我一个妇人,不该插手朝政。可我告诉你,这一仗,我不是为你打的,是为那些活下来的人打的。”
她走近一步:“我不会再躲了。你要一个人扛,我不拦你。但若他们真敢动你,我就站在你前面。”
他看着她,眼神变了。不是惊讶,也不是感动,眼中沉下去的东西仿佛能感觉到底下情绪在流动。
“你何必……”他开口。
“没有何必。”她打断,“十年前你娶我进门,我说过什么?同甘共苦,生死不负。现在还没到死的时候,我不能看你一个人挨箭。”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小厮递进一封密信,说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没留名。
沈微澜拆开,纸上只有八个字:
东南贵胄,忌武凌文。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笔迹工整,墨色匀净,看得出是惯写策论的老臣手笔。
“东南世家。”她喃喃,“难怪动作这么齐。”
谢云峥接过纸条:“有人提醒我们,也在划清界限。”
“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她把纸条凑近烛火,火苗一卷,字迹焦黑蜷曲,“是怕被牵连的聪明人。”
火光映在她脸上,一闪一闪。
“他们怕的不是你。”她说,“是怕你这样的武将,打破了他们稳坐朝堂的局面。”
谢云峥看着她:“你想怎么做?”
“先查。”她说,“查谁带头,查谁递的第一本,查背后有没有人撑腰。”
“你一个人?”
“我不一个人。”她看向门外,“我有你。”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剑柄上,慢慢点了头。
夜深了,书房灯还亮着。
春棠送来热粥,见两人还在议事,没多留,只把碗放在案角。
“银票我理好了。”她临走前说,“够用三个月。要是打长线,得另开账路。”
秋蘅也捎了话:“药备齐了,毒也封了新瓶,藏在旧琴匣里。”
夏蝉在院墙上蹲了一宿,没人看见她,但她看见了所有进出侯府后门的人。
冬珞的消息最晚到,一张舆图悄悄塞进窗缝——上面圈了六个府邸,都是东南籍贯的阁老与御史。
沈微澜铺开图,指着其中一处:“这个人,三天前刚收了盐商的宅子。”
谢云峥凑近看:“你怀疑他?”
“不是怀疑。”她指尖点着那个名字,“是确定。他儿子在我军中当参将,战报刚送到,他就上书弹劾你‘专权跋扈’。”
她抬眼:“你说巧不巧?”
谢云峥冷笑:“巧个鬼。”
“他们想逼你交兵权。”她手指移向宫城方向,“可真正犹豫的,是里面那位。”
“陛下信任你,但也怕你。”谢云峥低声道,“我爹活着的时候就说过,天子可以缺良将,不能容强臣。”
“所以我们要让他知道。”她站起来,“我不是来夺权的,我是来护他的江山的。”
她走到门边,望着漆黑的院子。
“明天宫宴,你去露个脸。”她说,“别多话,但别低头。”
“你呢?”
“我去见几个人。”她说,“有些账,得当面算清楚。”
他看着她背影:“你不怕惹祸上身?”
她回头一笑:“我怕。但我更怕你一个人走在前面,后面没人替你挡刀。”
他喉头动了动,终于说出一句:“别太晚回来。”
“嗯。”她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灯笼晃了一下。
她踩着石板路往外走,衣角扫过冬青叶,发出细碎声响。
身后书房里,谢云峥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然后他拿起案上那枚旧虎符,攥进手里。
第二天清晨,宫门刚开。
一名小太监匆匆跑进御史台值房,手里捏着半张烧剩的纸条。
“周大人!昨夜有人翻墙进您书房,桌上多了这个!”
纸上是半句诗:
“社稷安危系一身。”
周维安脸色煞白,一把抢过去撕碎,扔进铜盆。
“谁让你拿进来的?”
“可这字……不像咱们的人写的。”
“闭嘴!”他低吼,“从今天起,我病了,不上朝!”
同一时间,沈微澜站在吏部尚书府外,手里拎着一只食盒。
门房认出她,慌忙行礼。
“我来看看老大人。”她说,“听说他昨夜咳血,可吃了药?”
门房支吾着不敢接话。
她笑了笑,拎着食盒说:“老大人最爱吃桂花酿的蜜饯,我亲手做的。”
说着,她往前一步:“劳烦通禀一声——就说故人之女,沈微澜,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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