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崖在崩塌。
不是物理的崩塌——是某种更根本的东西在瓦解。林辞感到脚下的岩石正在失去“实体感”,仿佛化为虚幻的投影。幽蓝与乌黑的光焰中,他与白砚同时倒飞出去,胸腔里翻涌着滚烫与冰寒交织的逆血。
玄冥玺脱手的瞬间,林辞脑海炸开无数画面:
深海中,那颗暗蓝星骸缓缓转动,表面晶体裂缝如蛛网蔓延。血色符文化作的触手钻入最深的裂隙,搅动着星骸内部沉寂了千年的“核心”。然后,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生物的眼睛。是星骸内部某种混沌意识的苏醒,充满对这个世界纯粹的、冰冷的恶意。
“快接住玺印!”白砚嘶吼着,归墟引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乌光,试图牵引空中的玄冥玺。
但太迟了。
玄冥玺在空中剧烈旋转,印身上的古老铭文逐一亮起,仿佛被什么东西“唤醒”。它不再响应白砚的召唤,也不再顺从林辞的感应——而是化作一道幽蓝流星,朝着东方海面那颗正在苏醒的星骸疾射而去!
“它在回归本源!”凌霄子惊骇欲绝,拂尘挥出数十道金色锁链,试图拦截。
金色锁链触及幽蓝流星的瞬间,寸寸崩碎!老道闷哼一声,嘴角溢血——玄冥玺此刻爆发的力量,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林辞强行稳住身形,玉龙筋所制的缚灵索还缠绕在手腕上,另一端……已空空如也。但他能清晰感觉到,那根无形的“连接”还在——玄冥玺与他之间的共鸣,并未因距离而减弱,反而在增强!
只是,这共鸣中夹杂了太多陌生的东西:星骸深处那混沌意识的低语、血色符文引动的狂暴煞气、还有……一种近乎“饥渴”的吞噬欲。
“他们不是在引爆煞窟,”白砚擦去嘴角血迹,声音发颤,“他们是想让玄冥玺与星骸重新合一!一旦完成,星骸中沉睡的东西就会彻底苏醒——到那时,就不是一个蓬莱城了,整个东海沿岸都将化为死域!”
东方海面,异象已现。
暗蓝色的光芒从海底透出,将方圆数里的海水染成诡异的光晕。海浪不再起伏,而是开始凝结——不是结冰,是化为某种半透明的暗蓝晶体!晶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所过之处,鱼群化为僵硬的雕塑,海鸟坠入晶化的海面,如陷入琥珀的飞虫。
更可怕的是,那只探出海面的晶体巨臂,开始缓缓抬起。百丈长的幽蓝手臂完全由星骸物质构成,表面流转着血色符文的纹路,五指张开时,指尖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啸声传至蓬莱城。
城中百姓惊恐地发现,水井里的水正在结出暗蓝冰晶,家畜莫名僵死,体表浮现晶体纹路。一些体弱多病者开始剧烈咳嗽,咳出的痰液中竟夹杂着细微的蓝色晶粒!
西郊,南怀仁的观测台上,所有仪器疯狂转动。老监正脸色惨白如纸,颤抖着记录下数据:“星煞浓度……百倍暴涨!侵蚀速度……无法测算!这、这不是自然爆发,是人为的定向唤醒!”
曹寅已率兵赶回城墙,看到海面异象,这位久经沙场的将领也倒吸一口凉气。他急声下令:“全城戒备!弓弩手上墙,火油准备!通知百姓向城西高地撤离——快!”
但命令刚下,更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蓬莱城地下,传来低沉的轰鸣。地面开始龟裂,裂缝中透出暗蓝光芒——地脉中的阴煞,正在被那颗苏醒的星骸疯狂抽取,化作养分!
“它在吸收地脉!”凌霄子感应到地气异动,目眦欲裂,“一旦地脉被抽干,蓬莱城将地基崩毁,整座城都会塌陷!”
崖顶上,林辞强行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手腕上的玉龙筋索传来阵阵灼痛——那是玄冥玺在遥远距离上,仍通过这根“绳索”疯狂抽取他的星耀之力,去喂养那颗星骸!
“白砚!”林辞咬牙看向那个神秘男人,“你说归墟引令能开启通道——现在还能用吗?!”
白砚低头看向手中的令牌。乌光仍在,但已黯淡许多,与玄冥玺的共鸣被强行切断后,归墟令似乎也受到了损伤。
“可以一试,”他深吸一口气,“但需要你的血——真正的血契共鸣。之前只是试探,现在……要玩真的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我必须以精血为媒,暂时将星耀之力与归墟令之力融合,强行在星骸与玄冥玺之间‘撕开’一道缺口,把玄冥玺拉回来,或者至少阻止它完全融入星骸。”白砚眼神决绝,“但这很危险。一旦共鸣失败,你我都会被反噬成废人,甚至直接……结晶化。”
他扯开衣襟,让林辞看清他胸口那片暗蓝结晶——此刻,结晶正在缓慢扩散,边缘已蔓延至锁骨。
“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你还有选择:现在逃走,或许还能活。但蓬莱城……必毁无疑。”
林辞看向东方海面。晶体巨臂已完全抬起,正缓缓朝着蓬莱城的方向“指”来。巨臂指尖,凝聚起一颗越来越大的暗蓝光球,光球内部,隐约可见玄冥玺的轮廓——它正在被星骸强行“吞噬”!
城中传来百姓的哭喊,城墙上的士兵在慌乱中射出火箭,箭矢触及晶化海面便瞬间熄灭。
凌霄子来到林辞身边,沉声道:“小友,老道可助你一臂之力。周天星衍宗虽已没落,但镇压海眼六十载,积蓄的‘镇海元力’还能调用一次——或许能为你争取片刻时间。”
林辞闭上眼。
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初至蓬莱时,码头上渔民朴实的笑脸;酒肆里,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讲述海上奇谈;深夜与南怀仁观测星象时,老监正眼中对未知的纯粹热忱;还有曹寅——那个忠于皇命,却也真心想护一方平安的复杂男人。
最后,是玄冥玺认主那夜,玺灵传来的、跨越千年的悲鸣。
它不想回归星骸。
它不想成为毁灭的工具。
林辞睁开眼,眼神已是一片清明。他咬破指尖,一滴泛着淡淡星辉的鲜血渗出。
“怎么做?”
白砚笑了。这一次,笑意中没有了算计与冰冷,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坦然。
“很简单。将你的血,滴在我的归墟令上。将我的血,滴在你的玉龙筋索上。然后,我们同时念诵这段咒文——”
他快速说出一串古奥音节,每个音节都仿佛带有某种重量,在空气中激起涟漪。
林辞记下咒文,看向凌霄子:“道长,拜托了。”
凌霄子重重点头,盘膝坐下,双手结印。一股厚重如海的淡蓝色元力自他体内升起,化作光罩笼罩三人——这是他以甲子修为凝聚的“镇海结界”,能暂时隔绝外部煞气侵蚀,也为血契共鸣提供保护。
白砚率先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归墟引令上。令牌嗡鸣,乌光暴涨,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血色纹路,竟与星骸表面的裂纹有几分相似!
林辞依言,将指尖星辉之血滴在手腕的玉龙筋索上。温润的淡金色绳索骤然发烫,血液被迅速吸收,绳索表面浮现出与林辞血脉相连的淡红纹路。
“就是现在!”白砚低喝。
两人同时念诵古奥咒文。
第一音节出口的瞬间,林辞感到灵魂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从他的本源中抽离,与另一股冰冷而古老的力量强行糅合!
归墟令的乌光与玉龙筋索的淡金光芒在空中交汇,竟开始缓慢旋转,形成一个诡异的漩涡。漩涡中心,一点幽蓝光芒亮起——那是玄冥玺在遥远海面上传来的回应!
东方海面,异变再生。
正在融入星骸的玄冥玺猛然一震,印身上亮起的铭文骤然黯淡!那颗暗蓝光球剧烈波动,晶体巨臂的动作也出现了一丝迟滞。
星骸深处,传来愤怒的嘶吼——不是声音,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冲击!
林辞与白砚同时喷出大口鲜血。鲜血在空中并未落下,而是被那旋转的漩涡吸收,让漩涡的颜色变得更加诡异:乌黑、淡金、暗红、幽蓝……交织成一幅令人眩晕的图景。
“坚持住!”白砚七窍开始渗血,胸口那片暗蓝结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它在抗拒!星骸的意识在抗拒我们召回玄冥玺!”
林辞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模糊。玉龙筋索传来恐怖的吸力,不仅抽取他的星耀之力,甚至开始抽取他的生命力!手腕处的皮肤,开始浮现细微的蓝色晶粒——他正在被星煞侵蚀!
但就在这时,怀中的另一件东西,忽然传来温热的波动。
是那枚康熙御赐的、刻有“钦天鉴玄”的玉牌。
玉牌自动飞出,悬浮在林辞面前。牌身亮起柔和的白光,白光中浮现出一行小字——不是汉字,是某种更古老的符文。
林辞不认识这些符文,但白砚看到了,瞳孔骤缩:“这是……上古‘镇岳文’?!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话音未落,玉牌上的符文脱离牌身,化作流光,融入旋转的漩涡中!
漩涡骤然稳定!吸收生命力的恐怖吸力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中正平和的温润之力,护住了林辞的心脉。
“康熙……”林辞脑海中闪过那个深不可测的帝王面孔。这玉牌,果然是后手吗?
但此刻无暇多想。
漩涡稳定后,与玄冥玺的共鸣骤然增强数倍!东方海面上,那颗暗蓝光球轰然炸裂!玄冥玺挣脱束缚,化作流光,朝着望海崖疾射而回!
星骸暴怒。
晶体巨臂不再指向蓬莱城,而是调转方向,五根如山柱般的手指张开,朝着飞回的玄冥玺狠狠抓去!
“来不及了!”凌霄子急喝,镇海结界开始龟裂,“巨臂太快,玄冥玺会被半路截住!”
白砚眼中闪过决绝。他忽然将归墟引令高高举起,用尽最后力气,念出一段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咒文——更古老、更晦涩、充满不祥的意味。
“你在干什么?!”林辞感到不妙。
“归墟令……真正的用法,不是开启通道。”白砚惨笑,“是‘献祭’。以持令者为祭,强行打开归墟之门——哪怕只有一瞬。”
他胸口那片暗蓝结晶,在这一刻彻底爆发!结晶如藤蔓般疯狂蔓延,瞬间覆盖了他半个身体!
“白砚!”林辞想阻止,但血契共鸣尚未结束,他动弹不得。
“记住,林辞,”白砚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声音缥缈如风,“玄冥玺的宿命是镇压,不是毁灭。送它进归墟……完成我这一脉,三百年的执念……”
归墟引令炸开!
没有巨响,只有一道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从炸裂的令牌中心涌现。黑暗迅速扩散,化作一道直径不过三尺的“门”——门的那边,是无尽的虚无。
这道黑暗之门,恰好出现在晶体巨臂与玄冥玺之间。
巨臂的五指抓入黑暗之门的瞬间,如同伸进了绞肉机!晶体手指寸寸崩碎、湮灭,化为虚无!星骸发出更加狂暴的灵魂嘶吼,巨臂急缩!
而玄冥玺,则在这一刻,擦着黑暗之门的边缘,飞回了望海崖顶,“铛”的一声,落在林辞脚边。
幽蓝光焰黯淡,印身多了几道细微的裂痕——但它回来了。
黑暗之门缓缓闭合。门关闭的最后一瞬,林辞看到,白砚完全结晶化的身体,被吸入那片虚无之中。
没有告别,没有遗言。
只有归墟引令炸裂后,残留的一点乌光,如萤火般,飘落在玄冥玺上,悄然渗入那些新生的裂痕中。
东方海面,失去一臂的星骸发出不甘的咆哮,缓缓沉入深海。晶化的海面开始融化,但暗蓝光芒并未完全消退——它只是暂时退去,而非被解决。
危机,暂时延缓了。
但更大的问题,已经摆在面前。
林辞跪倒在地,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液中已夹杂蓝色晶粒。他低头看向玄冥玺——印身裂痕中,乌光与幽蓝光芒交织,仿佛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凌霄子撤去濒临破碎的结界,踉跄走来,脸色灰败:“小友,你……”
话音未落,城西方向,传来沉闷的号角声。
不是蓬莱守军的号角。
是那种只有在京城御林军出动时,才会使用的、代表“皇命亲临”的龙纹号角。
曹寅急促的脚步声从崖下传来,这位总兵的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惊慌:
“林先生!凌道长!京城来人了——是康亲王杰书,率三千骁骑营,已至城下!他手持圣旨,说要……接管蓬莱一切防务,并即刻押送你与玄冥玺,回京面圣!”
林辞抬头,看向西方夜空。
那里,火把连成长龙,映照出一面面明黄龙旗。
康熙的“贵客”,终于到了。
而此刻的林辞,重伤在身,玄冥玺受损,白砚“陨落”,煞窟虽暂缓爆发却未解决……
真正的绝境,现在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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