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纹号角撕裂夜空。
林辞咳着血抬头，西方官道火把如龙，明黄龙旗在风中猎猎——康亲王杰书，康熙堂兄，平定三藩的悍将，竟亲率三千骁骑营星夜赶至蓬莱！
“来得太快了……”凌霄子搀扶林辞站起，老道声音发颤，“京城距此两千里，就算八百里加急，大军也不可能……”
“除非他们早就出发了。”林辞擦去嘴角血渍，眼中寒光乍现，“皇上从一开始，就没指望我们能解决煞窟。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玄冥玺静静躺在脚边，印身裂痕中乌蓝交织的光晕缓缓流转，仿佛在呼吸。
曹寅已冲上崖顶，铠甲沾满晶化海水溅射的碎屑：“林先生！康亲王手持圣旨，要即刻接管城防！他还说……说您勾结妖人白砚，意图以邪法毁城，命我当场将您拿下！”
“放屁！”凌霄子怒喝，“若无林小友，此刻蓬莱已毁！”
“曹总兵信吗？”林辞盯着曹寅。
曹寅沉默一瞬，咬牙道：“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康亲王带来了皇上密令。”他压低声音，“密令说，若玄冥玺有异动，或白砚现身，则无论煞窟是否解决，都必须将您与玺印‘请’回京城——生死不论。”
生死不论。
林辞笑了。好个康熙，好个帝王心术。
东方海面忽然传来沉闷震动。那颗沉入深海的星骸再次爆发幽蓝光芒，晶化海面重新开始蔓延——白砚以命打开的归墟之门，只重创了它一臂，并未真正伤及本源。它正在恢复。
“没时间了。”林辞弯腰捡起玄冥玺。
入手瞬间，异变陡生！
印身裂痕中涌出的不再是纯粹的幽蓝星煞之力，而是夹杂了缕缕乌光——那是归墟引令炸裂后残留的“虚无”气息。两股力量在玺内冲突、纠缠，最终达成某种诡异的平衡。
更让林辞震惊的是，玺灵传来的意识变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混沌的饥渴与悲鸣，而是多了一种……清晰的“指向性”。它“想要”去东方深海，不是回归星骸，而是要“吞噬”星骸中某种核心的东西！
“小友？”凌霄子察觉到林辞神色异常。
“玄冥玺在进化。”林辞深吸一口气，“白砚的归墟令碎片融入后，它似乎……能克制星骸了。”
话音未落，城中骤起骚乱！
西城墙方向传来喊杀声，火光冲天——竟是有内应打开了城门！康亲王的骁骑营铁骑，如黑色洪流般涌入蓬莱！
“曹寅！你敢抗旨？！”一声雷霆怒喝自城下传来。只见一员金甲老将策马立于军前，手中长刀直指崖顶，“将此妖道与叛贼林辞拿下！违者，以谋逆论处！”
正是康亲王杰书。
曹寅脸色铁青，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他身后数十亲兵面面相觑，一方是直属上官，一方是皇命亲王，这是死局。
“曹总兵。”林辞忽然开口，“带你的人，去护住百姓撤离。这里交给我。”
“你……”
“快去！”林辞厉喝，“煞窟二次爆发在即，康亲王要的是玺印和我，他不会在乎百姓死活——但你在乎。”
曹寅深深看了林辞一眼，抱拳：“保重。”转身率亲兵冲向城中——不是去抵抗骁骑营，而是直奔平民区。
“冥顽不灵！”康亲王怒极反笑，“弓弩手！瞄准崖顶，放箭——”
三千骁骑营弓弩齐发，箭矢如蝗，铺天盖地！
凌霄子拂尘狂舞，金光化作屏障，但箭矢太多太密，其中更夹杂着数支刻有破法符文的特制重箭！屏障剧烈波动，老道嘴角再次溢血。
林辞却动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玄冥玺高举。
不是灌输星耀之力，而是……引导玺内那股新生的、乌蓝交织的力量。
幽蓝与乌黑的光焰自玺印爆发，化作一道旋转的光柱冲天而起！光柱所过之处，箭矢尚未触及便纷纷偏折、坠落，那些破法重箭更是直接在空中炸成碎片！
康亲王瞳孔骤缩：“这是什么妖法？！”
“这不是妖法。”林辞声音传遍战场，冰冷如渊，“这是玄冥玺真正的力量——归墟镇岳。”
他其实在虚张声势。玄冥玺内部两股力量只是勉强平衡，刚才那一击已消耗大半，且反噬正在体内肆虐——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结冰。
但康亲王不知道。
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眼中闪过忌惮。皇上密旨说得清楚：玄冥玺乃国之重器，必须完好带回。若强攻导致玺印损毁，他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林辞。”康亲王策马上前几步，语气稍缓，“你若束手就擒，随本王回京，皇上念你有功，或可网开一面。何必为了一方玺印，搭上性命？”
“回京？”林辞冷笑，“回去让皇上慢慢研究如何彻底掌控玄冥玺？然后呢？用它镇压龙脉？炼长生药？还是……做别的？”
他看得很清楚。康熙要的从来不是解决煞窟，而是掌控这股超凡之力。白砚说得对，帝王眼中，力量只有“能否掌控”这一种标准。
东方海面，幽蓝光芒再盛！星骸彻底复苏了！
这一次，不是一只手臂——整颗星骸从海底缓缓升起！直径百丈的暗蓝晶体如同从深渊爬出的巨兽，表面裂缝中喷涌出粘稠如实质的煞气，所过之处海水沸腾、蒸发！
更可怕的是，星骸“顶部”，缓缓裂开一道缝隙。缝隙深处，一颗完全由幽蓝晶簇构成的“眼睛”，缓缓睁开。
目光所及，空气凝出冰霜。
“王爷！”副将惊骇，“那怪物……”
康亲王也变了脸色。他知道蓬莱有煞窟，但密报中只说“地脉阴气淤积”，可没说有这种天外怪物！
星骸的眼睛，锁定了望海崖——不，是锁定了林辞手中的玄冥玺。
它“渴望”玺印归来。
“传令！”康亲王咬牙，“分兵两千，布阵阻截那怪物！其余人，随本王拿下崖顶！”
军令如山。骁骑营不愧是精锐，虽惊不乱，迅速分兵列阵，重盾在前，长枪如林，朝着海岸线推进。
但凡人军队，如何对抗星骸？
星骸只是“看”了一眼。
冲在最前的数百士兵瞬间僵立，体表迅速覆盖暗蓝晶体，化作冰雕。随后晶体蔓延，连接成一片恐怖的晶化屏障，将后续部队死死拦住！
“妖物！妖物啊！”军中终于出现恐慌。
而崖顶上，林辞做出了决定。
他低头看向玄冥玺。玺灵传来的渴望越来越强——不是对星骸的归属感，而是一种“捕食者见到猎物”的兴奋。归墟令的碎片赋予了它某种“克制”星骸的特质。
“道长。”林辞看向凌霄子，“帮我争取一刻钟。”
“你要做什么？”
“做白砚没做完的事。”林辞盘膝坐下，将玄冥玺置于膝上，“但不是送它进归墟——是让它，吞了那颗星骸。”
凌霄子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玄冥玺与星骸同源，强行吞噬只会……”
“不会。”林辞打断他，眼中闪过决绝，“归墟令的碎片在改变它的本质。它能做到——只要我提供足够的‘引导’。”
他撕开上衣，露出胸膛。心口位置，已浮现细密的蓝色晶纹——星煞侵蚀已至心脉。
“我时间不多了。要么被侵蚀成怪物，要么赌一把。”林辞咬破十指，鲜血滴在玄冥玺上，“以我残躯，引玺镇岳。道长，护法！”
凌霄子长叹一声，不再劝阻。他盘坐于林辞身后，双掌抵其背心，毕生修为毫无保留灌入：“周天星衍，镇海定渊——起！”
淡蓝色光罩再起，将两人笼罩。
崖下，康亲王已看出端倪：“他们在施展邪法！强攻！不惜代价！”
剩余千余骁骑营蜂拥而上，箭矢、火油、投枪如雨般倾泻！
但这一次，不用凌霄子出手。
玄冥玺自动浮空，印身裂痕中乌蓝光芒大盛，化作一道半球形护罩，将整个崖顶笼罩。所有攻击触及护罩的瞬间，皆被吞噬、湮灭——如同之前归墟之门吞噬星骸手臂！
康亲王骇然后退。
而林辞，已进入一种玄妙状态。
意识沉入玄冥玺内部。这里不再是纯粹的幽蓝星海，而是一片乌蓝交织的混沌虚空。虚空中心，一枚暗沉令牌的虚影悬浮——归墟令碎片所化。
令牌虚影周围，漂浮着无数光点：有些是林辞的星耀之力，有些是玺灵本身的意志，还有些……是白砚残留的破碎记忆。
林辞“看到”了三百年前的画面：白砚的师尊，那位同样身负星煞蚀的老人，站在星骸前，试图以归墟令将其放逐，却失败被反噬，最终化作星骸的一部分。
也“看到”了更久远的画面：上古炼气士以血祭炼成玄冥玺，将坠落恶星的“核心意识”封印其中，却留下星骸躯体无法处理，只能沉入深海。
原来如此。
玄冥玺封印的，是星骸的“灵”。而深海中的晶体巨物，只是失去意识的“躯壳”。白砚一脉想将躯壳送入归墟，却不知——唯有灵与壳合一，再以归墟之力彻底湮灭，才是真正的解决之道。
“我明白了。”林辞的意识在虚空中低语。
他引导着那些光点，朝着令牌虚影汇聚。乌蓝光芒越来越盛，最终，令牌虚影“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黑色漩涡。
漩涡深处，传来归墟的召唤。
与此同时，外界。
星骸已移动至海岸线，晶体躯壳碾过骁骑营的军阵，所过之处尽化冰雕。那颗幽蓝的眼睛，死死盯着崖顶的玄冥玺，透出贪婪与……一丝恐惧。
它感觉到了归墟的气息。
“就是现在！”林辞猛然睁眼，双手结印——那不是凌霄子教的印诀，而是玄冥玺灵直接传递的、上古炼气士封印它时使用的“镇岳封灵印”！
玄冥玺冲天而起！
不是飞向星骸，而是悬浮在两者之间的高空。印身疯狂旋转，乌蓝光焰化作无数锁链，从天而降，捆向星骸！
星骸暴怒，晶体躯壳爆发出滔天煞气，试图震碎锁链。但锁链上流转的乌光，正是归墟之力的显化，对星骸有天然的克制！
锁链层层缠绕，将百丈星骸牢牢捆缚，开始向玄冥玺的方向拖拽！
“它要吞噬星骸？！”凌霄子震撼莫名。
“不。”林辞七窍流血，身体已近极限，“是……同归于尽。”
他看到了玄冥玺灵最后的意志：它要带着星骸躯壳，一起冲入归墟漩涡，完成千年前未尽的封印。
这才是真正的宿命。
星骸疯狂挣扎，晶体表面炸开无数裂痕，幽蓝煞气如火山喷发！蓬莱城在这恐怖的能量冲击下剧烈摇晃，城墙崩塌，房屋倾覆！
康亲王早已率残部后退数里，骇然望着这超越理解的战斗。
锁链越收越紧，星骸被一寸寸拖向玄冥玺。玺印下方，一道漆黑的漩涡缓缓展开——那是归墟通道的雏形。
但就在星骸即将被拖入漩涡的刹那，异变再生！
星骸那颗幽蓝的眼睛，猛然炸裂！炸裂的瞬间，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蓝光束，跨越空间，直接射入林辞眉心！
“小心——”凌霄子想挡，已来不及。
林辞身体剧震，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暗蓝冰霜。星骸在最后关头，将它残余的“恶念”与侵蚀之力，全部灌入了林辞体内！
这是同归于尽的诅咒。
“呃啊——”林辞跪倒在地，体表蓝色晶纹疯狂蔓延，瞬息覆盖大半身躯！他正在被强行转化为星骸的“延伸”！
玄冥玺感应到宿主危机，顿时狂躁！乌蓝锁链猛然收紧，将星骸彻底拽入归墟漩涡！
轰——！！！
漩涡闭合的瞬间，天地失声。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只有一道无形的冲击波横扫八方。海面被压出直径数里的凹陷，随后巨浪滔天而起！
浪头扑向蓬莱城。
凌霄子拼尽最后法力，展开镇海结界护住崖顶。但城中百姓、残存的军队……
巨浪过处，一片汪洋。
不知过了多久，海面渐平。
星骸消失了。
玄冥玺也消失了。
只有望海崖顶，一个半身结晶化的身影，跪在废墟中，一动不动。
康亲王从泥泞中爬起，看向崖顶，眼中闪过狠色：“上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残存的数百骁骑营挣扎着向崖顶攀爬。
凌霄子已油尽灯枯，看着身旁逐渐被晶体覆盖的林辞，老泪纵横：“小友……”
但就在康亲王踏上崖顶的瞬间。
林辞身上，那些暗蓝晶体，忽然“活”了过来。
晶体如鳞片般翻动、重组，最终在林辞体表形成一套诡异而狰狞的幽蓝晶甲。他缓缓站起，转头看向康亲王。
那双眼睛，一只仍是人类的黑色，另一只……已化为纯粹的幽蓝晶簇。
“王爷。”林辞开口，声音一半是人声，一半是晶体摩擦的尖啸，“回去告诉皇上——”
他抬起右手。掌心处，一点乌蓝光芒亮起，缓缓凝聚成一枚虚幻的玺印投影。
“玄冥玺，与我同在。”
“若再逼我，”林辞眼中蓝芒大盛，“下一站，就是京城。”
话音落，他身影化作一道乌蓝流光，射向东方深海，消失不见。
康亲王僵立当场，手中长刀“当啷”落地。
身后副将颤声问：“王爷……追吗？”
追？
追一个能吞噬天外怪物的半人半妖？
康亲王看着满目疮痍的蓬莱城，看着海面上漂浮的士兵冰雕，良久，嘶声道：
“传令……收兵。”
“回京奏报：妖人林辞，与邪玺同归于尽，坠海身亡。”
他必须这么说。
因为真正的答案，会让整个朝廷，陷入恐慌。
深海之下。
林辞沉入黑暗。体表晶甲缓缓褪去，露出下方残破的身躯。意识模糊间，他感到怀中有什么东西在发烫。
是那枚康熙御赐的玉牌。
牌身上，“钦天鉴玄”四字，正渗出缕缕血丝。
血丝钻入林辞心口，与星煞蚀之力纠缠、对抗。
最后，在他心脏位置，凝结成一枚……
龙纹晶印。
海面上，朝阳初升。
蓬莱劫，暂告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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