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的清晨,天色将明未明,一层薄薄的晓雾如同轻纱般笼罩着西安城。
奕府院内,几株老梅的幽香在清冷的空气中愈发显得沁人心脾。
奕帆习惯性地早起,在院中演练着白蟒鞭法,动作舒展如行云流水,与这静谧的晨曦融为一体。
待他收功而立,周身隐有白气蒸腾,正见厨娘王氏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盘从厨房出来。
她见到奕帆,脸上立刻绽开淳朴而温暖的笑容道:“公子,您练完功了?
正好,早饭刚做好,是您爱吃的稀饭和羊肉泡馍!
我特意多放了肉,给您补补身子!”
“有劳王妈了。”
奕帆含笑点头,随着她走进暖意融融的饭厅。
厅内,女儿小洁和门童李达早已候在一旁。
小洁穿着干净的藕荷色棉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见到奕帆,甜甜地叫了声“公子”。
李达则挺直了小身板,努力做出沉稳的模样,眼神里却难掩对奕帆的崇拜。
“都站着做什么?坐下,一起用饭。
”奕帆率先在主位坐下,招呼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那些虚礼。”
王氏忙道:“这……公子,这不合规矩……”
奕帆故意板起脸,语气却温和道:“什么规矩不规矩?
在我这里,同桌吃饭就是规矩。
王妈,您辛苦操持这个家,小洁乖巧懂事,李达忠心勤快,我们本就是一家人。
快坐下,不然这饭我可吃不香了。”
听他这么说,王氏眼眶微热,不再推辞,拉着小洁和李达小心翼翼地在桌旁坐下。
热腾腾的稀饭,香气四溢、肉烂汤浓的羊肉泡馍,几碟清爽的酱菜,简单却充满了家的踏实感。
席间,奕帆看向正埋头苦吃的李达,随口问道:“达哥儿,前些日子我让你勤练的独孤九剑,如今进展如何了?
前五式可曾纯熟?”
李达闻言,立刻放下碗筷,咽下口中食物,挺起胸膛,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得意回道:“回公子话!
那独孤九剑,我已练到第七式‘破枪式’了!
第五式‘破鞭式’是刘正总镖头亲自指点的,清茹姐姐当时也在旁边跟着学呢!
第六式‘破索式’和第七式‘破枪式’,是吴荣总管前两个月教我的!
吴总管还夸我悟性不错,筋骨也好,已经开始督促我修炼九阳真经了,我现在‘氤氲紫气’已经找到些感觉了!”
他话语连贯,眼神发亮,显然在这武学一道上下了苦功,也真心喜爱。
奕帆眼中露出赞许之色,点了点头道:“不错,进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些。看来你没有偷懒。”
他顿了顿,又问道,“过了年,你几岁了?”
李达大声答道:“公子,过了年我就十四岁了!我马上就是大人了!”
语气中充满了对成长的渴望。
奕帆莞尔,十四岁,在后世还是个初中生,在这里却已开始承担职责,习武强身了。
他温言道:“很好,男儿志在四方,早日成才方能担当大任。
切记,习武之人,根基最为重要,万不可贪快冒进。
饭后若有空,我将独孤九剑最后两式‘破掌式’与‘破箭式’的精要传授予你。”
李达一听,喜得抓耳挠腮,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连声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达儿一定用心学,绝不负公子栽培!”
奕帆笑了笑,目光转向安静喝粥的小洁,问道:“小洁,你呢?
过了年,该多大了?”
小洁放下碗,大大方方地站起身,还特意挺了挺已经初见曲线的身子,笑嘻嘻地回答道:“公子,奴婢过了年就十五岁了!
您看,我都比李达高半个头了呢!”
她言语间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与一点点攀比的小心思。
奕帆仔细打量了她一下,确实,这丫头营养跟上了之后,身形抽条得很快,目测已有后世一米六出头的高度,虽仍显稚嫩,但身段匀称,面容清秀,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
他点头笑道:“嗯,是不矮了,看来王妈把你照顾得很好。”
王氏在一旁听着,眼中满是慈爱和感激,接口道:“公子快别这么说!
这都是托了公子您的洪福!
若不是公子您心善,收留我们这对无依无靠的母女,给我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让我们吃得饱穿得暖,小洁哪能有今天这般模样?
我们母女俩,今生今世都是公子您的人,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来生……来生我们母女还要找到公子,继续报答您!”
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就要离席给奕帆跪下磕头。
奕帆见状,心念微动,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真气悄然外放,如同无形的手掌轻轻托住了王氏的身形,让她无法拜下去。
“王妈,你这是做什么?”
奕帆语气带着几分责怪,更多的是温和道,“我刚才说了,我们是一家人。
既是家人,何须动不动就把‘报恩’二字挂在嘴边?
你们安心在这里生活,把这个家打理好,便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我看你为人勤恳善良,小洁也乖巧懂事,早已将你们视作自家人一般。
以后切莫再如此了。”
王氏感受到那股柔和的力量,心知是奕帆神通,又听他言语恳切,心中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连连点头道:“是,是,公子……奴婢……我记住了,记住了……”
奕帆看着她,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事,语气变得随意了些,问道:“王妈,我若没记错,你今年是二十有八,过了年,便二十九了吧?”
王氏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虽不明白公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还是老实回答道:“公子记得没错,确是如此。
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奕帆微微一笑,放下筷子,看着王氏,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认真道:“吩咐谈不上。
我只是想着,你年纪尚轻,为人又贤惠能干,总不能一直这样孤身一人。
小洁也渐渐大了,总需有个完整的家。
我看付刚付大哥,今年也恰是二十八,过了年二十九。
他为人正直豪爽,是西安城里有名的实在汉子,如今在工程行做总管,也是能力出众,前途光明。
他至今未曾娶妻,我有意撮合你们二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啊?”
王氏万万没想到奕帆会突然说起这个,一时间愣住了,脸颊瞬间飞起两片红云,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同样呆住的小洁,心跳如擂鼓。
付刚她是见过的,常来府上与公子议事,那汉子身材魁梧,声若洪钟,待人却很是和气,对公子更是忠心耿耿……
她一个寡居的妇人,带着女儿,能得公子如此关照已是天大的福分,如今公子竟还要为她操心终身大事,对象还是付刚那样的人物……
她心中百感交集,又是羞涩,又是感激,还有一丝对未来隐隐的期盼,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答道:“一切……但凭公子做主便是……
只要付总管……不嫌弃我们母女粗鄙,我……我还有什么可挑拣的呢……”
奕帆见她应允,心中也觉宽慰,笑道:“好,既然你同意,那此事便包在我身上。
付大哥那边,我去说。”
饭后,奕帆便吩咐李达道:“达哥儿,你去工程行跑一趟,告诉付刚总管,就说我请他晌午过府来用饭,有要事相商。”
李达领命,一溜烟地跑了。
时近中午,付刚如约而至。
他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外面罩着件厚棉袍,风风火火地走进院子,见到奕帆便朗声笑道:“二弟!
你这才回来两天,就又想哥哥了?
可是又有什么新点子要琢磨?”
他见只有奕帆一人在厅中,桌上却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不由奇道,“咦?就咱俩?
吴大哥和刘总镖头他们不来?”
奕帆笑着迎上去,亲热地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按在座位上道:“今日不请他们,单请大哥你一人。”
这时,王氏正端着最后一盆热气腾腾的炖鸡进来,见到付刚,脸上又是一红,低着头快步将菜放下,轻声道:“公子,付总管,菜齐了,请慢用。”
说完,便欲退下。
“王妈且慢,”奕帆叫住她,又对小洁和李达道,“你们也一起坐下。”
待众人都坐定,奕帆亲自给付刚斟满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上,然后举起酒杯,看着付刚,语气真诚而带着感慨道:“付大哥,咱们从万历十七年夏天在西安相识,一起捉拿盗匪,一起创立工程行,风里雨里,转眼都过去两年半了。
《诗经》里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我们虽非血亲,却胜似兄弟!
这份情谊,犹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付刚听得动情,大手一挥:“二弟!你说这些作甚?
俺老付是个粗人,不会说漂亮话,但认准了你这个兄弟,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有啥事你直说,刀山火海,哥哥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奕帆与他碰杯,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目光扫过一旁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的王氏,又看回付刚,笑道:“大哥的肝胆,小弟岂能不知?
正因如此,小弟每每见大哥你年近而立,却依旧孑然一身,心中便觉愧疚。
大哥你为人顶天立地,事业有成,理当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有个温暖的家才是。”
他顿了顿,直接切入主题道:“小弟无以为报,思来想去,唯有此事能略表心意。
我欲撮合大哥与王氏,让你们二人结为连理,不知大哥……可愿意?”
“啊?!”
付刚猛地一怔,铜铃大的眼睛瞪得溜圆,看看奕帆,又看看那边羞得快要钻进地缝里的王氏,一张黑红的脸膛瞬间也涨得如同猪肝色。
他“嚯”地站起身,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变调道:“二弟!
你……你这话可当真?!”
奕帆含笑点头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付刚猛地一拳捶在自己大腿上,发出“啪”一声响,激动得语无伦次,一把抓住奕帆的手,用力摇晃着道:“二弟!
不!
伯爵大人!
俺……俺老付……俺早就……早就看上王妈妈了!
只是……只是俺一个糙汉子,又怕唐突了人家,一直不敢开口……多谢二弟!
多谢你成全!
你可真是解了哥哥我心里最大的疙瘩了!”
他这话说得直白无比,带着江湖汉子的爽利,却也透着一片赤诚。
奕帆被他摇得哭笑不得,连忙道:“大哥愿意就好,愿意就好!快坐下说话。”
付刚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嘿嘿笑着坐下,搓着一双大手,眼睛却忍不住往王氏那边瞟。
奕帆接着道:“既然大哥与王妈妈都同意,那此事便定了。
正月初一,我便要搬到鼓楼旁边的伯爵府去住。
现在这所宅院,我便送给大哥、王妈和小洁,作为你们的新婚贺礼和安家之所。”
“这……这如何使得!”
付刚一听,连连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道:“二弟!
这宅院可是你好不容易置办下的家业!
俺老付何德何能,怎能受此厚礼?
这不行,绝对不行!”
奕帆按住他的手,语气不容置疑道:“大哥!
你为我,为咱们这摊子事业,付出的还少吗?
这区区一座宅院,比起大哥的情义,算得了什么?
你若推辞,便是看不起小弟这份心意!再说,你已成家,难道还要住在衙门那简陋的宿舍里,或者去租房子住?
这让王妈和小洁如何安心?
此事就这么定了,大哥你再推辞,我可要生气了!”
付刚看着奕帆真诚而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一旁眼中带着期盼的王氏和小洁,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竟也有些湿润了。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道:“好!二弟!
哥哥我……我嘴笨,不会说啥……这份情,俺老付记在心里了!
以后……以后你看哥哥的行动!”
“这才对嘛!”
奕帆开怀大笑,道:“来,王妈,小洁,别忙活了,一起坐下,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团圆饭!”
席间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而温馨。
王氏的手艺本就极好,此刻心中甜蜜,更是将看家本领都使了出来,菜肴美味无比。
付刚心情激荡,胃口大开,连连夸赞。
奕帆也与他们说说笑笑,定下明日付刚便从府衙宿舍搬过来,后日大年初一,奕帆便正式迁往伯爵府,这宅院里的家具物事,一应留给付刚一家使用。
……
午后,奕帆在杨府管家的陪同下,来到了位于鼓楼西侧的那座五进院落的新伯爵府。
尚未进门,便见府邸门前车马络绎,不少工匠和家丁正在忙碌着。
高大的门楣上覆盖着红绸,等待吉时揭幕。
门墙内外,到处张贴着硕大的金色双喜字,悬挂着崭新的春联和寓意吉祥的红莲花灯,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
见到奕帆过来,正在指挥仆役打扫庭院的管家连忙小跑着迎上前,躬身行礼道:“小的给爵爷请安!”
那些忙碌的工匠和家丁们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向这位年轻的伯爵行礼,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敬畏。
“都忙你们的吧,不必多礼。”
奕帆温和地摆了摆手,在管家的引导下,信步走入府中。
这座府邸果然气象不凡,九进院落,层层递进,亭台楼阁,假山池水,一应俱全。
虽然部分建筑略显陈旧,但格局宏大,用料考究,稍加修葺,便是顶级的豪门宅院。
此刻,府内处处张灯结彩,油漆一新,显是杨家下了大力气整顿。
管家一边引路,一边恭敬地介绍着府内的人员安排道:“爵爷,按照老爷的吩咐,府内一应仆役都已配齐。这六名丫鬟,”
他指着不远处垂手侍立的六个穿着水绿色比甲、容貌清秀、身段窈窕的少女,道:“是专门伺候爵爷和夫人起居的,个个都伶俐懂事,年纪在十四到十六之间。”
那六个丫鬟见爵爷目光扫来,纷纷敛衽行礼,声音清脆悦耳道:“奴婢见过爵爷。”
她们偷偷抬眼打量这位传说中的年轻伯爵,见他英挺不凡,气度雍容,个个脸上都飞起红霞,心如小鹿乱撞。
管家又引荐了三位负责浆洗打扫的粗使妈妈,以及六名身材健壮、目光精悍的男家丁,道:“这些是看家护院和干重活的,都有些拳脚功夫底子。”
还有三位厨师和一位厨娘,负责膳食。
最后,管家指着一位站在廊下,身着淡蓝色衣裙,体态丰腴,尤其胸前峰峦颇为壮观的年轻女子,低声道:“爵爷,这位是张妈妈,是夫人特意为您和爵爷夫人寻来的奶娘。
她今年二十,身子康健,奶水充足,人也干净利落。
待日后爵爷和夫人添了小公子或是小姐,便由她专门照料。”
那位张妈妈见提到自己,连忙上前几步,深深道了个万福,声音柔糯道:“奴婢张氏,见过爵爷。”
她抬起头,露出一张青春靓丽、带着几分羞涩的鹅蛋脸,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成熟女子的风韵,尤其是那傲人的胸围,几乎要将衣衫撑破,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引人遐思。
奕帆目光扫过,心中也不由暗赞一声岳父岳母想得周到,连奶娘都预备下了,而且竟是这般……丰腴动人的年轻妇人。
他面上不动声色,微微颔首道:“有劳张妈妈了。”
管家见奕帆并无不满,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笑道:“爵爷放心,一应人手都已安排妥当,定将爵爷和夫人伺候得舒舒服服。”
他顿了顿,指着大门方向,道:“府上的牌匾,‘伯爵府’三个金字乃是请名家手书,明日午时吉辰,便可悬挂。
后日,大年初一,辰时一刻,还请爵爷亲自撕下覆盖的红布,昭告全城,以为新府开张之庆!”
奕帆望着这气象万千的新府邸,看着眼前这些恭谨的仆役,心中亦不免生出几分感慨。
从两年前孤身一人来到这西安城,到如今封爵拜将,拥有如此家业,麾下人才济济,真可谓世事如棋,乾坤莫测。
他负手而立,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对管家道:“好!一切依安排行事。
有劳诸位用心了。”
夕阳的余晖将伯爵府的琉璃瓦染上一层瑰丽的金色,也映照着奕帆挺拔的身影。
新的一年,新的府邸,新的征程,似乎都在这腊月将尽的温情与期盼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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