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甲指挥车的内部弥漫着电子设备低鸣与皮革、金属混合的气息。全息星图在车厢中央悬浮，代表叛军的猩红标记如同毒疮，侵蚀着联邦疆域的边缘。天仓五星系像一簇被恶意点燃的火焰，跳跃着不详的光。
白羽的手指划过星图，放大其中一片交战区域。代表联邦防御部队的蓝色光点正被红色潮汐不断挤压、分割。“叛军的推进速度超出预期，且装备精良，战术协调性很高，不像是临时拼凑的地方武装。”他的声音在车内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冷静，“他们得到了外部系统性支援。”
“贸易联盟的影子。”猎犬坐在侧面的战术终端前，调出一份刚解密的情报，“截获的通讯片段显示，叛军使用的重型号脉冲炮和部分舰船引擎，序列号指向几个‘失踪’的贸易联盟库存。周启明那个案子挖出来的老鼠洞里，有几条线也隐约指向他们。”
墨影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倒映着瀑布般流下的数据：“不止装备。叛军初期的电子战策略，包含了一些非常规的、类似镜面文明早期与我们接触时使用过的逻辑干扰模式，但更加粗糙和充满攻击性。有理由怀疑，某些势力不仅提供了武器，可能还泄露或交易了部分非人类文明的……技术皮毛。”
白砚翎坐在白羽对面，抱着胳膊，目光没有离开星图上那几个关键的跳跃点。“他们想速战速决，在我们完成全面动员和与镜面文明建立稳定对话之前，制造既成事实。突破口选在天仓五，那里资源丰富，位置关键，但防御相对薄弱，还有一定的离心主义历史基础。”他看向白羽，“我们的任务？”
白羽关掉局部星图，调出最高指挥部的命令。“赤狐小队，作为快速反应与特种作战单位，直属前线总指挥部。第一阶段任务：突破叛军对‘长蛇座γ星区’的封锁，建立前沿侦察与通讯中继节点，评估敌主力动向及外部支援具体规模。同时，”他顿了顿，声音微沉，“必要时，执行‘斩首’或关键设施破坏任务，迟滞敌军整体攻势，为后方集结争取时间。”
命令简洁，但其中蕴含的危险与重量，车内每个人都清楚。“长蛇座γ”是通往天仓五核心区域的重要走廊，目前已是战线绞肉机。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猎犬问，脸上惯有的嬉笑消失，只剩下战士的锐利。
“四小时后，在‘同步轨道三号’船坞，搭乘‘迅影号’高速突击舰出发。”白羽看了一眼时间，“你们有三小时处理个人事务，与家人联络，补充个人装备。三小时后，指挥中心集合，进行任务简报。”
个人事务。家人。
车内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对于他们这样的人，“个人事务”往往意味着最简短的告别，或者仅仅是一条设定好发送时间的加密信息。
车队并未返回常规军营，而是直接驶入了军校深处一处高度保密的军事转运区。装甲车停稳，众人下车。这里气氛更加肃杀，来回穿梭的都是全副武装、行色匆匆的军人，各种重型装备正在被装载上运输舰。
白羽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目光越过忙碌的转运区，投向远处依稀可见的教学楼尖顶和林荫道。秋日阳光正好，那片区域看起来宁静依旧，仿佛几个小时的剧变从未发生。
白砚翎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肩并肩站着。
“林启……”白羽低声开口，又停住。该说的，在训练场上已经说完了。更多的，是身为父亲无法宣之于口的担忧，和身为军人必须割舍的柔软。
“他会明白。”白砚翎的声音很稳，“也会做得很好。”
白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细微的情绪波动已沉淀下去。“走吧。去准备。”
他们没有回宿舍，个人物品早已有后勤人员按预案打包转运。三人径直前往装备库，进行战前最后的装备检查与适配。
穿上熟悉的、带有赤狐标识的黑色重型作战外骨骼时，白羽感到一种久违的、如同皮肤延伸般的契合感。冰冷的金属关节在伺服电机的驱动下发出轻微的嗡鸣，内置生命维持系统、战术电脑、武器接口一一自检通过。他拿起那支改装过的mK97，熟练地检查枪机、弹匣，贴上专用的光学迷彩模块。腰间的合金刀，腿侧的等离子手枪，背部的折叠式反器材步枪……每一件武器都被他仔细检视，赋予无声的托付。
白砚翎的装备略有不同，他的外骨骼更强调机动性与近战强化，合金爪套与系统连接，能量回路发出幽蓝微光。猎犬偏爱高速突袭配置，墨影则像一个人形战术信息节点，外骨骼上集成了更多的传感器和通讯阵列。
就在他们即将完成装备整备时，一个通讯请求接入白羽的个人终端，来源显示为“南极基地-加密线路”。
接通。白玉的半身影像出现，背景是冰穹下流转的能量脉络。
“哥。”白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要回去了？”
“嗯。”白羽点头。
“小心。”白玉沉默了一下，“星辉分析了叛军泄露的干扰信号碎片，里面有些东西……不太对劲。不完全是镜面文明的技术，像是……被恶意扭曲和劣化后的产物，充满了不稳定的攻击性。就像把一首优美的曲子，强行改编成了充满噪音的武器。”
“我们有所预料。”白羽道，“你们那边也注意安全。‘盖亚’和观察员……”
“它们很安静，但‘镜-七’在你离开后，向我重复传递了一段信息。”白玉的表情有些古怪，“它说：‘逻辑与情感并非武器，理解与守护方为桥梁。愿桥梁不被血火焚毁。数据备份已留存。’”
白羽目光微凝。镜面文明观察员的表态看似中立，但“数据备份”和“桥梁”的用词，隐约透露出某种倾向。“知道了。保持联系。”
通讯结束。
最后的时间流逝得飞快。个人终端里，有几条加密等级较低、来自军校内部系统的道别信息，他没有点开看。
三小时到。
赤狐小队全员在转运区指挥中心外集结完毕。四具漆黑的外骨骼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如同四尊即将出征的杀戮雕像。
不远处，通往同步轨道的发射坪上，“迅影号”突击舰流线型的舰体已经准备就绪，引擎喷射口闪烁着幽蓝的预热光芒。
没有欢送仪式，没有多余的话语。
白羽目光扫过自己的队员——白砚翎、猎犬、墨影。每一张面孔都坚毅而沉静。
“赤狐。”他开口，声音透过外骨骼的通讯器传入每个人耳中。
“在！”三人齐声回应。
“出发。”
四人转身，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走向等待的突击舰。外骨骼的足音敲击在金属登陆道上，铿锵作响，如同战鼓。
登陆道收起，气密门闭合。
“迅影号”引擎的蓝焰骤然变得明亮耀眼，强大的推力将舰体平稳推离地面，加速上升，冲破大气层，化作一道刺向宇宙深空的流光。
下方，蔚蓝的地球缓缓旋转，宁静安详。
上方，是无垠的黑暗星空，以及其中正在蔓延的战火。
象牙塔的温暖与硝烟的气息，在这一刻被彻底割裂。
他们曾是学员，是教官，是父亲，是伴侣。
此刻，他们只是战士。
重返星海，奔赴一场不知归期的血火之约。
而那句话，依然在他们心头回响：
“我们这一代人，可能已经打光了。”
但只要还有一人站立，战旗，便不会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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