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影号”撕裂亚空间，如一道幽蓝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滑入“长蛇座γ”星区的外围废墟带。舷窗外，不再是静谧的星辰，而是漂浮的战舰残骸、冻结的血珠、以及无声燃烧的能量余烬。远方的星光被持续不断的爆炸闪光映照得明灭不定，如同濒死恒星最后的喘息。
突击舰内，赤狐小队已接入前线战术网络。海量的、大多标红的数据流冲刷着他们的战术界面。溃败，撤退，阵地失守……触目惊心。
“我们迟到了至少十二小时。”猎犬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嘶哑响起，“第七、第九边防舰队被打残了，残部退守‘铁砧’小行星带，正在被分割包围。叛军的主力舰队正在向γ-7跳跃点集结，看样子是想一口气突破，直插天仓五腹地。”
全息星图上，代表联邦的蓝色区域正被猩红潮水快速吞噬。白羽的目光锁定在γ-7跳跃点附近一个孤立的、几乎被红色淹没的蓝色光点标识——“致远”第四舰队。
“第四舰队还在原地？”墨影调出该舰队的实时状态，数据令人心惊，“旗舰‘定远号’重创，护盾降至18%，多艘护航舰失去动力。他们被命令死守跳跃点，为后方‘涅盘计划’的武器平台部署争取最后时间。但预计坚守时间……不超过四十分钟。”
“‘涅盘计划’？”白砚翎看向白羽。
白羽调出一份刚刚解密、标注为“绝密-验证型”的文件。画面显示着一个极其复杂、由多组巨型透镜和能量聚焦阵列组成的轨道平台。“‘日冕’级定向能武器平台，搭载‘死光’系统原型。理论射程、穿透力远超现役任何能量武器，但能耗巨大，每次发射后需要长时间充能，且平台本身极其脆弱。”
“他们把宝压在这玩意上？”猎犬瞪大眼睛。
“第四舰队是诱饵，也是盾牌。”白羽的声音冰冷，“用一整支舰队和上万官兵的命，赌一次发射窗口，摧毁叛军集结的主力舰群。”
频道里一片死寂。用牺牲换战机的残酷逻辑，在冰冷的星图上显得如此赤裸。
“我们的任务变更。”白羽的手指在星图上快速划动，标记出一条极其危险、穿过多处激烈交火区的航线，“赤狐小队，搭乘‘剑鱼’高速突击艇，突破封锁，前往‘定远号’。任务目标：第一，获取第四舰队实时战场数据链最高权限，引导‘日冕’平台进行最终校准。第二，在‘定远号’最终防线被突破前，协助其指挥官，执行最后预案。”
“最后预案？”白砚翎问。
“若无法引导‘死光’，则启动‘定远号’核心反应堆过载，制造人工重力奇点，与尽可能多的敌舰同归于尽，堵塞跳跃点。”白羽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疯子。”猎犬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说叛军，还是说这个计划。
“行动。”白羽下令，没有时间犹豫。
“迅影号”弹射舱口打开，四艘修长如刀锋的“剑鱼”突击艇激射而出，如同投入沸水的冰针，瞬间没入漫天烽火。
接下来的航程是地狱。叛军的巡逻艇、自动防御浮雷、无处不在的能量乱流。突击艇的护盾不断报警，机身剧烈震颤。白砚翎驾驶着领头艇，以近乎自杀的轨迹在炮火间隙穿梭。猎犬和墨影的艇负责清除追兵和干扰。白羽则全力维持着与后方指挥中心及“日冕”平台脆弱的数据链接，同时尝试侵入第四舰队越来越混乱的通讯网络。
无数次与毁灭擦肩而过。一道失控的离子束擦着白羽的艇身掠过，灼热的高温让舱内警报凄厉。猎犬的艇翼被打穿，他咒骂着进行应急修补。墨影的电子对抗系统过载冒烟。
终于，“定远号”那伤痕累累、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庞大舰体，出现在视野前方。它周围漂浮着更多友舰的残骸，如同殉葬的卫队。数十艘叛军战舰正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轮番扑上，能量炮火在它仅存的护盾上炸开连绵不绝的涟漪。
“这里是赤狐！请求接驳‘定远号’！重复，请求接驳！”白羽的呼叫淹没在嘈杂的战场通讯中。
“定远号”没有回应。它的通讯阵列显然受损严重。
“强行对接！尾部三号紧急维修通道！”白砚翎吼道，驾驶突击艇一个惊险的桶滚，避开两道交叉火力，朝着“定远号”舰尾一个冒着电火花的破损口冲去。
金属刮擦的刺耳噪音中，突击艇险之又险地卡进了通道。气密门在艇身后方勉强闭合，将外界的爆炸与光芒隔绝。
四人迅速离开艇舱，进入“定远号”内部。这里比外部看起来更糟。舱壁扭曲，管道断裂泄露，应急照明闪烁不定，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味。重力模拟时断时续，尸体和伤员漂浮在走廊中。
他们沿着内部通道狂奔，前往舰桥。沿途遇到的船员个个面色惨白，眼神绝望，但仍在各自的岗位上进行着近乎徒劳的抵抗。
舰桥的门被炸开一个洞。里面烟雾弥漫，主屏幕大部分熄灭，只有少数几个闪烁着扭曲的画面和数据。第四舰队的指挥官——一位头发花白、半边脸被血迹覆盖的老将军——瘫坐在破损的指挥椅上，胸前的军装被血浸透。他看到冲进来的白羽等人，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
“……赤狐……你们……来了……”他的声音微弱，“数据链……核心终端……还在工作……密码……‘铁砧永存’……”
“将军！”白羽单膝跪在他身边。
老将军抓住他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日冕’……充能……还需要……八分钟……我们……撑不了……那么久……”他看向舷窗外愈发逼近的敌舰群，眼中是深深的疲惫，“最后预案……启动密码……‘致远不退’……交给……你们了……”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
白羽闭了闭眼，迅速起身。“墨影！接入核心终端，建立引导链路！猎犬，守住舰桥入口！砚翎，我们去反应堆控制室！确保过载程序就绪！”
命令下达，所有人立刻行动。
墨影扑到唯一还在工作的终端前，手指翻飞，数据流在他镜片上狂闪。猎犬架起枪，守在破损的舰桥门口，外面已经传来叛军登舰部队交火的声音。
白羽和白砚翎冲向反应堆控制室。沿途不断有零星的叛军士兵突破防线，都被他们迅速解决。控制室大门紧闭，内部似乎还有战斗。白砚翎一爪劈开锁具，两人冲入。
里面几名舰员正与突入的叛军搏斗，地上倒着几具尸体。白羽和白砚翎加入战团，很快清理了敌人。
“启动最终防御协议！授权码：‘致远不退’！”白羽对控制台前一名浑身是伤的技术官吼道。
技术官颤抖着输入指令。巨大的主反应堆控制台上，一排红色的指示灯接连亮起，一个倒计时出现在中央屏幕：10:00… 09:59…
“设定为八分钟后，与‘日冕’发射窗口同步！”白羽命令。如果“死光”成功，他们或许还能取消；如果失败，这就是最后的葬礼。
技术官照做。倒计时变为：08:00…
与此同时，墨影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带着罕见的激动：“链路建立！‘日冕’平台报告，充能97%！正在接收实时坐标！敌主力舰群位置锁定！发射窗口……七分三十秒后！”
七分三十秒。
白羽冲回舰桥。外面走廊里的交火声越来越近，猎犬的枪声密集如雨。
“定远号”的护盾读数：7%。舰体结构完整性：22%。
舷窗外，叛军一艘重型战列舰的狰狞舰首已经清晰可见，主炮正在凝聚毁灭性的光芒。
“所有能动炮台！集中火力打那艘战列舰的炮口！干扰它充能！”白羽接管了舰桥所剩无几的火力控制权。
零星的炮火打在敌战列舰上，如同挠痒。但或许是运气，或许是叛军指挥官的大意，一道并不强烈的等离子束歪打正着，擦过了敌舰主炮的聚焦透镜，引发了一阵小规模的能量反噬，敌舰主炮的光芒顿时不稳定地闪烁起来，充能明显受阻。
但这争取到的时间，微乎其微。更多的叛军战舰围拢过来。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如同钝刀割肉。
六分钟。
“护盾失效！”
“右舷大面积破损！”
“登舰警报！多处舱室失守！”
绝望的报告不断传来。
白羽站在舰桥中央，看着舷窗外那片越来越近的、由敌舰炮口组成的死亡星河，面色沉静如水。白砚翎持枪守在他身侧，尾巴紧绷。
五分钟。
猎犬被猛烈的火力逼退回舰桥内，胳膊上鲜血淋漓。“顶不住了！他们人太多了！”
墨影头也不抬：“‘日冕’充能99%！校准最终完成！倒计时四十五秒！”
四十五秒。
叛军的重型战列舰似乎修复了主炮问题，那令人心悸的毁灭光芒再次稳定地亮起，对准了几乎毫无防护的“定远号”舰桥。
三十秒。
“启动应急能量，全部导入偏导仪！左满舵！规避！”白羽吼道。
“定远号”残破的舰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艰难地试图转向。
二十秒。
敌战列舰的主炮光芒达到顶点！
十秒。
“日冕平台！发射授权确认！”墨影几乎是用尽力气喊出。
遥远的星域之外，那个巨大的轨道平台上，所有透镜阵列调整到极限，中心聚焦点亮起一点炽白到无法直视的光芒，然后——
一道纤细、纯粹、仿佛凝聚了恒星内核所有愤怒的炽白光柱，撕裂了冰冷的宇宙空间！
它无声，却比任何爆炸更令人心悸。沿途的小型残骸、漂浮物，甚至光线，都在其路径上被彻底蒸发或扭曲。
光柱精准地贯穿了叛军主力舰群最密集的空域！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被直接命中的三艘叛军主力舰，包括那艘正准备对“定远号”开火的战列舰，如同被热刀切过的黄油，舰体中央瞬间出现一个边缘熔化、前后通透的、直径数十米的恐怖孔洞！内部结构、武器、人员，在亿万度的高温下瞬间等离子化！紧接着，失去支撑的舰体在内部殉爆中无声地解体、膨胀，化为三团急剧膨胀的毁灭性金属风暴，将其周围的友舰也卷入其中！
而那道“死光”在穿透了主力舰群后，能量仍未完全消散，继续向前，击穿了后方一艘大型补给舰，最终消失在深空。
仅仅一击。
叛军精心集结、几乎胜券在握的主力突击集群，核心力量瞬间瘫痪！阵型大乱！
“定远号”舰桥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舷窗外那超乎想象的毁灭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连叛军登舰部队的攻击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白羽第一个反应过来。“取消反应堆过载！所有剩余火力，攻击最近的登舰艇和接驳舱口！向全舰队广播：叛军主力集群遭重创！反击的时候到了！”
他的声音通过残存的广播系统，传遍了“定远号”，也传向了仍在“铁砧”小行星带苦战的联邦残部。
希望，如同燎原星火，在绝望的深渊里骤然燃起！
“赤狐，任务完成。”白羽按下通讯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申请撤离‘定远号’，与反攻部队汇合。”
频道里传来后方指挥部带着激动的声音：“批准！第四舰队，致远第四舰队……你们创造了奇迹！”
“定远号”幸存的船员们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哭喊与怒吼。
白羽转向白砚翎，狼族青年的眼中，金色的火焰尚未完全平息，正深深地看着他。
“走吧。”白羽说，拍了拍他的手臂。
他们带着猎犬和墨影，穿过一片狼藉但士气重燃的舰内通道，返回突击艇。
身后，“定远号”虽然残破，但依然挺立。更远处，联邦的援军舰队正从跳跃点蜂拥而出，扑向陷入混乱的叛军。
“死光”撕裂了黑暗，也撕开了战略反攻的序幕。
而赤狐，这把最锋利的刃，将继续刺向敌人的心脏。
直到，
星海重归宁静，
或，
利刃彻底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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