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红星公社的路,似乎比去时短了不少。
后半夜两点,吉普车裹挟着一身露水和尘土,像头累坏了的老牛,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村东头的院子。
车刚停稳,还没等姜晓荷推门,东屋窗户纸上就映出一个人影。
紧接着,林小丫披着件打着补丁的旧棉袄,提着马灯火急火燎地冲了出来。
“姐!姐夫!你们可算回来了!”
林小丫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动了邻居,却掩饰不住里面的焦灼。
“我这一宿眼皮子直跳,愣是不敢合眼,就怕……”
借着马灯昏黄的光,她看清姜晓荷从车上跳下来,全须全尾的。
这才长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念叨:
“吓死我了,真怕那帮城里人欺负咱们乡下人没根基。”
姜晓荷看着小丫冻得通红的鼻头,心里一暖,伸手帮她拢了拢领口:
“怕什么?你姐夫这身板是摆设不成?”
“别说城里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想动咱们,也得看他牙口好不好。”
陆铮在旁边熄了火,拔出车钥匙,顺手从后座拎下两个大包袱。
那包袱沉甸甸的,往地上一放,“咚”的一声闷响,听着就实在。
“这……这是?”林小丫眼珠子瞪得溜圆。
“布。”姜晓荷拍了拍包袱皮,眼里闪着精光。
“咱们红星厂翻身仗的本钱,都在这儿了。”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为了避人耳目,陆铮没让那几辆送货的大解放进村,而是停在了公社后面的老林子边上。
他和七爷手下的几个兄弟,硬是靠着肩膀和脚板,把那一千件衣服的布料,分几趟扛回了院子。
等到最后一卷布料入了库,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七爷的人拿了钱和烟,也没多废话,趁着天没亮就撤了,那是道上的规矩。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只有那一堆堆色彩鲜艳的混纺布料,在这灰扑扑的农家院里,显得格外扎眼。
姜晓荷没去睡觉。她去井边打水洗了把脸,井水拔凉,激得她打了个寒颤,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小丫,去,把刘师傅他们几个老师傅叫来。”
“别惊动其他人,就说我有急事,十万火急。”
半个小时后,会议室里旱烟味儿弥漫。
几个被从热被窝里挖出来的老师傅,一个个哈欠连天,眼角还挂着眼屎。
可当姜晓荷把一块宝蓝色的弹力混纺布往桌上一铺,所有的哈欠都生生憋回了肚子里,眼珠子差点掉在桌面上。
“我的个亲娘哎……”
刘师傅颤巍巍地伸出手,那满是老茧的手想摸又不敢摸,指尖在离布面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这光泽,这手感……这是进口洋货吧?”
“咱们公社供销社里,连这种料子的边角料都见不着啊!”
“厂长,这得多少钱啊?”另一个姓张的大娘,心疼得直嘬牙花子。
“这一剪刀下去,要是剪坏了,那不得赔进去半个月工分?”
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重,甚至有些压抑。
穷怕了。
这年月,庄稼人爱惜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做件衣裳都得算计着布票,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突然给他们这么金贵的料子,让他们大刀阔斧地干,谁心里都发虚,手都哆嗦。
姜晓荷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时候讲大道理没用,画大饼也没用,得来点实际的狠招。
她没说话,转身从针线筐里拿起一把大剪刀,“咔嚓”两声,在空中空剪了两下。
所有人都盯着她手里的剪刀,大气都不敢喘。
姜晓荷把那块宝蓝色的布料扯过来,往案板上一铺。
没有画粉线,没有打纸样,她手里的剪刀就像是长了眼睛的游龙,在那块昂贵的布料上飞快地游走。
“咔嚓、咔嚓、咔嚓……”
布屑纷飞。
刘师傅看得心惊肉跳,好几次张大嘴想喊“慢点、慢点”,却又被姜晓荷那股子笃定霸道的气势给压了回去。
不到三分钟,姜晓荷停了手。
她把剪好的布片往空中一抖,两只袖子连着衣身,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蝙蝠。
那种流畅的线条和独特的版型,哪怕还没缝合,就已经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时髦劲儿,那是这帮土生土长的裁缝从未见过的洋气。
“怕什么?”姜晓荷把剪刀往桌上一拍,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脸。
“布料再贵,也是给人穿的。”
“咱们不开这一剪刀,它就是一堆破布!”
“开了这一剪刀,它就是能换回拖拉机、换回大肥猪的宝贝!”
她指着案板上的裁片:“我知道大家伙儿怕剪坏了赔不起。”
“今天我把话撂这儿,只要不是故意捣乱,剪坏了算我的!”
“算厂里的损耗!不用你们掏一分钱!”
“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严厉了几分。
“质量必须给我把住了!”
“这种料子滑,不好走线,针脚要是歪了、线头要是留了,别怪我姜晓荷翻脸不认人!”
“好!”刘师傅猛地一拍大腿,眼里的困意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手艺人见了好料子的那种狂热。
“厂长都这么说了,咱们要是再缩手缩脚,那还算什么老师傅?”
“这活儿,我接了!谁要是手软,别怪我老刘那把尺子不认人!”
有了主心骨,气氛一下子就热烈起来。
大家伙儿围着那堆布料,开始商量排版、算料,恨不得把每一寸布都利用到极致,连个布条子都舍不得浪费。
姜晓荷看着这一幕,悄悄松了口气。
她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刚出门,一件带着体温的军大衣就披在了她肩上。
陆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缸子,里面冒着热气。
“喝口热的。”他把缸子递过来,里面是一碗红糖鸡蛋水,两个荷包蛋煮得圆滚滚的,看着就喜人。
姜晓荷捧着缸子,手心暖,心里更暖。
她小口抿着糖水,抬头看着陆铮,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寒意、杀伐果断的眼睛,此刻却只盛着她一个人的倒影。
“累坏了吧?”陆铮伸手帮她把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腹粗糙,却因为动作轻柔,带起一阵酥麻。
“不累。”姜晓荷摇摇头,冲他狡黠一笑。
“看着那帮人刚才吓得不敢动剪刀的样子,我就觉得特有意思。”
“你说,要是那个刘科长知道他的外贸宝贝,现在已经在咱们这破厂房的案板上了,会不会气得当场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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