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三十三年,夏。长安城。
十年光阴,足以让许多痕迹模糊,也让许多蛰伏的野心悄然滋长。这十年,表面看来,是大唐前所未有的盛世。铁路如蛛网般延伸至帝国最偏远的角落,巨轮载着货物与冒险家驶向未知的海洋,学堂里传来朗朗读书声,市井街巷弥漫着来自世界各地的香料与食物的混合气息。太上皇李世民与长孙太后常住于修缮一新的华清宫,偶尔乘坐专列巡游四方,真正过上了含饴弄孙、寄情山水的闲适生活。皇帝李承乾勤政英明,魏王李泰尽心辅佐,朝堂在房玄龄、杜如晦等老臣相继离世后,由马周、褚遂良等新锐主持,似乎一切都在平稳向前。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一日,华清宫温泉殿内,李世民正与长孙皇后对弈,李渊在一旁软榻上打着盹,几名年幼的皇孙皇女在殿外嬉戏。岁月在李世民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但眼神依旧锐利,只是平添了几分淡泊。
一名内侍脚步匆匆却极力放轻地走入,面色凝重,双手呈上一封密封的急报,低声道:“大家,陛下……有八百里加急密奏送至。”
李世民执棋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了看内侍的神色,放下棋子,接过密报,缓缓拆开。长孙皇后也放下棋子,关切地望来。
信是李承乾亲笔所书,字迹力透纸背,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内容简短,却如惊雷炸响:
“父皇万安。儿臣不孝,惊扰父皇清静。然国事危急,不得不报。陇右、河东、山南三道,共计二十七州,以原薛延陀降将阿史那结社率、隐太子余孽封师进、及山东豪强崔宏度为首,纠集突厥残部、吐蕃流寇、及对‘新政’‘商税’不满之地方豪强、失意文官,诈称二十万,已于三日前同时举旗叛乱!叛军打出‘清君侧,复祖制’旗号,宣称……宣称父皇为秦族所惑,儿臣得位不正,欲迎立……迎立幼弟李恽为帝!”
“叛军蓄谋已久,来势凶猛,已有数座边州失守!朝中……朝中亦有暗流响应,人心浮动!儿臣与青雀已调兵遣将,然贼势浩大,恐难以速平!恳请父皇……示下!”
李世民捏着信纸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脸上的淡泊瞬间被一层寒霜覆盖,眼神锐利如十年前那个驰骋沙场的天策上将。他没有暴怒,只是缓缓将信纸递给长孙皇后,声音低沉得可怕:“十年……朕给了他们十年太平,他们却以为朕的刀锈了,以为承乾的拳头是软的。”
长孙皇后看完,脸色煞白,手微微颤抖,失声道:“二哥……这……怎会如此?”
这时,原本打盹的李渊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浑浊却依旧清明的目光扫过儿子和儿媳,冷哼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慌什么?几条躲在阴沟里十年的臭虫,见老猫打盹,就以为能翻天了?”他看向李世民,“二郎,你打算如何?”
李世民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殿外,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南山,背影在夕阳下拉得修长而坚定。十年安逸,并未消磨他骨子里的铁血。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是温泉特有的硫磺气息,却仿佛夹杂了遥远战场传来的血腥。
他转身走回殿内,对那内侍沉声道:“告诉承乾,朕知道了。让他按自己的方略去打,不必事事请示。朕……相信他。”
内侍躬身领命,匆匆离去。
李世民看向忧心忡忡的长孙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背,露出一丝安抚的笑容,但这笑容里却带着冰冷的杀意:“观音婢,莫怕。几只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他又看向李渊,“父皇说得对,是儿臣这些年太宽仁了,让有些人忘了,这大唐的江山,是怎么打下来的!”
与此同时,长安城,两仪殿。
已是深夜,殿内烛火通明。皇帝李承乾一身常服,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与压抑的怒火。魏王李泰站在一旁,脸色同样阴沉。下面站着马周、褚遂良、程处默、尉迟宝琳等文武重臣,个个面色凝重。
“混账!混账东西!”李承乾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架乱颤,他终究是没能完全忍住,年轻的脸上因愤怒而涨红,“真当朕是泥捏的不成?真以为父皇退了,这大唐就轮到他们来指手画脚了?!”
他抓起龙案上一份来自陇右的加急军报,狠狠摔在地上:“阿史那结社率!朕登基之初,念其归附,授以都督之职,赐予田宅!他就是这么报答朕的?还有那崔宏度!仗着祖上荫蔽,在地方横行霸道,抗拒新政,朕屡次宽宥,他竟敢勾结外虏,谋反作乱!”
李泰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却带着寒意:“皇兄息怒。叛军虽号称二十万,实则乌合之众,其中多为被裹挟的流民和不得志的胥吏。其真正能战之兵,不过数万。其所恃者,不过是趁我不备,以及……朝中或许有人暗中观望。”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程处默和尉迟宝琳:“程处默!”
“臣在!”程处默踏前一步,声如洪钟。他已褪去青涩,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朕命你为陇右道行军大总管,率三万玄甲军,并调朔方、安西精骑五万,给朕平了阿史那结社率!朕要看到他的人头!”
“臣领旨!必斩此獠首级献于阙下!”程处默轰然应诺。
“尉迟宝琳!”
“末将在!”
“你为河东道行军总管,率两万禁军,联合并州兵马,给朕剿灭封师进!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末将遵旨!”
李承乾又看向马周和褚遂良:“马相,褚相,后勤粮秣,舆情引导,就拜托二位了。告诉天下人,朕,李承乾,是大宗皇帝钦定的继承人!这大唐的天,变不了!谁敢作乱,朕就诛他九族!”
“臣等遵旨!”马周、褚遂良躬身领命。
部署完毕,众臣领命而去。殿内只剩下李承乾和李泰兄弟二人。
李承乾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拳头紧握:“青雀,你说……父皇会不会觉得……朕很无能?刚接手十年,就弄出这么大的乱子。”
李泰走到他身边,轻轻摇头:“皇兄何必妄自菲薄?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些魑魅魍魉,蛰伏十年,选择此时发难,正是看准了父皇彻底放权,朝堂新老交替的时机。此战,正是确立皇兄威信,彻底涤荡沉疴的最好机会!”
李承乾转过身,眼中重新燃起斗志:“你说得对!这江山,是父皇和秦叔他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是朕看着、学着、跟着一起治理到今天的!岂容这些跳梁小丑染指?!”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也好……正好借此机会,把那些藏在暗处的虫子,都揪出来!杀个干净!”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与决心。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不仅是对新皇权威的挑战,更是对贞观盛世成果的一次严峻考验。而年轻的皇帝和他的兄弟,已然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太极宫的方向,华清宫的温泉依旧氤氲,但一场席卷帝国腹地的血雨腥风,已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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