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莽脸上那份毫不作伪的茫然，像是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迎头浇在了凌云心头。上古年间便已销声匿迹？这八个字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沉重得如同那古兽的骸骨。
“销声……匿迹？”凌云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跟随着他已久的叶清雪，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负在身后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她自己那轻叩剑柄的指尖，也微微一顿。
“是啊，”赵莽似乎并未察觉凌云的异样，或许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话多了起来，他挠了挠头，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对遥远传说的几分向往说道，“混沌道院……那可是了不得的传说哩！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是咱们灵界人族最顶尖的修炼圣地之一，传承的是最神秘的混沌大道！不过……”他语气一转，带着些市井传闻的随意，“都说早在什么‘万族争霸’的时代末期，就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大劫难，整个道院连带着其所在的‘混沌天’一起，彻底崩塌湮灭，消失无踪了。现在也就一些古老典籍里还有零星的记载，大家都当神话故事听的。几位道友……莫非是哪个隐世古族的子弟，出来历练，追寻先贤遗迹的？”他好奇地打量着凌云一行人，毕竟这几人实力强横，气息独特，不像是附近宗门的人物。
凌云心念电转，瞬间压下了翻腾的心绪。混沌道院已成传说，这消息无疑打乱了他最初的设想，但同时也意味着，母亲留下的线索指向的，可能是一个更深层次的秘密，或许与那道院的湮灭有关。眼下，获取灵界的基本信息才是重中之重。
他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恍然和遗憾，顺着赵莽的话说道：“原来如此。我等久居山野，初次出世，对外界了解甚少，让赵兄见笑了。不知赵兄方才所说的‘碎星门’，以及附近可有人烟聚集之地？我等需寻一处落脚，打探些消息。”他巧妙地避开了关于出身的话题。
赵莽闻言，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好说好说！几位救命之恩，赵莽正不知如何报答！此地已属我们碎星门管辖的‘万莽山脉’边缘，再往东行约莫三日路程，便是这方圆万里内最大的修士聚居地——‘玄木城’！城中由我碎星门、青岚宗以及几个修仙家族共同管辖，颇为繁华，消息也灵通。几位道友若是不嫌弃，可随我等一同回城，让赵某一尽地主之谊，也好答谢救命之恩！”他拍着胸脯，话语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豪爽，只是目光掠过地上同门的尸体时，闪过一丝黯淡。
“如此，便叨扰赵兄了。”凌云拱手谢过。这正合他意，有一个本地修士引导，能省去许多麻烦。
当下，众人帮忙收敛了陨落碎星门弟子的遗骸。赵莽等人取出宗门特制的敛尸符，将同伴遗体暂时封存，收入储物袋，准备带回宗门安葬。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处理完后续，一行人便结伴上路，由赵莽和他的师弟师妹在前引路，朝着玄木城的方向行进。
路上，凌云看似随意地与赵莽攀谈，借此了解灵界风土人情。石昊则对灵界浓郁的灵气和强悍的妖兽更感兴趣，不时指着远处掠过的一道强大气息或某种奇特的植物粗声询问。叶清雪沉默寡言，但清冷的目光始终扫视着周围环境，将山川地貌、灵气流向默默记下。苏小蛮则对赵莽等人使用的飞行法器、符箓颇感兴趣，偶尔会问一些关于阵法禁制的问题。影七依旧如同影子，无声地跟在队伍最后。
通过交谈，凌云对灵界，至少是这片区域有了初步了解。灵界广袤无边，万族林立，人族只是其中一支，占据着“东玄域”等部分区域。修炼境界划分与下界类似，但化神期在此地才算真正踏入高阶修士的门槛，之上还有炼虚、合体、大乘等遥不可及的境界。宗门势力盘根错节，除了碎星门、青岚宗这类管辖一方的宗门，还有更强大的皇朝、圣地、古族等。
而他们即将前往的玄木城，因其附近盛产一种名为“玄灵木”的灵木而得名，是周边区域修士交易、交流、接取任务的重要枢纽。
“说起来，几位道友来得正是时候！”赵莽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重新焕发出神采，“再过半月，便是我们玄木城十年一度的‘升灵大会’！这可是附近万里内最大的盛事！”
“升灵大会？”凌云眉梢微挑。
“正是！”赵莽解释道，“这升灵大会，由城中几大势力联合举办，一方面是为各自门派选拔优秀弟子，另一方面，也是一场面向所有年轻修士的机缘！大会期间，不仅会有大型坊市、拍卖会，最重要的是，城外‘沉星谷’中的‘升灵台’将会开启！据说那升灵台玄妙无比，能在上面坚持越久，获得的好处越大，有的天才甚至能借此突破瓶颈，凝聚更强的元婴乃至化神之基！就连一些大宗门的长老，有时也会暗中前来物色弟子呢。”
他顿了顿，看向凌云，热切地说道：“以凌道友你们的修为和年纪，若是参加这升灵大会，必定能大放异彩，说不定会被哪个大宗门看中，直接一飞冲天呢！”他这话倒不全是恭维，凌云如此年轻便已是化神期，在他看来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凌云心中默念，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淡淡一笑：“哦？竟有此事？那倒要见识一番了。”
升灵大会？这或许是个机会。既能了解灵界年轻一代的实力层次，也能借此接触更广阔的层面，打探混沌道院湮灭的秘辛以及母亲的下落。只是，初来乍到，锋芒过露恐非好事。他暗自决定，届时见机行事。
三日后，一座宏伟的巨城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城墙高达百丈，通体由一种暗青色的巨大岩石垒砌而成，岩石表面铭刻着无数复杂的符文，隐隐构成一个巨大的灵光护罩，将整座城池笼罩其中。城门口车水马龙，各色遁光起起落落，有人类修士，也有骑着奇异灵兽的异族，甚至还有一些笼罩在斗篷里的身影，气息晦涩不明。一股混杂着灵草、丹药、妖兽材料、以及无数生灵气息的喧嚣热浪，扑面而来。
玄木城！灵界之旅的第一站，到了。
缴纳了每人十块下品灵石的入城费后，众人踏入城内。只见街道宽阔，足以让十辆马车并行，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售卖着各种灵丹、法宝、符箓、材料，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空气中的灵气浓度虽然不如荒野精纯，却更加活跃，充满了“人”的气息。
赵莽熟门熟路，先将凌云一行人安置在城中一家名为“仙客来”的、环境颇为清幽的客栈，并坚持支付了房费。随后，他留下几份标注了玄木城基本信息的玉简，又赠送了一些灵界通用的下品灵石，便匆匆告辞，需要先回宗门驻地复命，并处理同门后事，言明改日再设宴郑重答谢。
待赵莽离去，凌云五人聚在客栈独立的院落中。
石昊一屁股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那石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浑不在意地咧嘴笑道：“嘿嘿，总算闻到点人味儿了！这灵界城池，可比咱们天风城气派多了！”他习惯性地舔了舔虎牙，眼神兴奋地打量着院外熙攘的街道。
叶清雪静静地站在一株灵植旁，指尖拂过叶片，感受着其中微弱的木灵之气，清冷道：“鱼龙混杂，需更加谨慎。”她说话时，目光扫过院墙之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些隐藏在热闹下的暗流。
苏小蛮已经迫不及待地拿出赵莽给的玉简贴在额头，小脸上满是专注：“让我看看这城里的阵法布局和禁忌……嗯，护城大阵是四阶上品，覆盖全城，几处关键节点有强者气息坐镇……城中禁止私斗，违者重罚……东市是自由交易区，鱼龙混杂；西市是各大商会店铺，品质有保障但价格昂贵；城主府在城中央，碎星门和青岚宗的驻地分别在……”她快速地将信息分享出来。
影七如同融入环境的影子，靠在院门内的阴影处，双手抱臂，闭目养神，但整个院落的声息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凌云握着那枚记载玄木城信息的玉简，却没有立刻查看。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完全陌生却又充满生机的世界。高耸的建筑切割着灵界的天空，远处隐约传来修士驾驭法宝飞过的破空声。
混沌道院已成传说。母亲留下的线索指向的碎片，以及那模糊的星图和古字，是唯一的指引。而这升灵大会，或许是一个切入点。
“我们在此暂住几日。”凌云转过身，对伙伴们说道，“清雪，小蛮，你们负责采购一些必要的物资，特别是灵界的地图、风物志、以及近期的消息玉简。石头，影七，你们熟悉一下城内的环境，尤其是各大势力分布的细节，留意是否有关于……特殊遗迹或古老传闻的消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块温热的碎片上。
“升灵大会，我们参加。但目的，并非扬名，而是……融入，并寻找我们需要的信息。”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灵界的新篇章，就在这喧闹的古城中，悄然掀开了第一页。未知的机遇与潜伏的危机，如同这座城市的日夜，交替上演。而凌云的目标，始终清晰，变强，找到母亲，揭开一切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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