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江底惊魂
凌晨三点的沱江，黑得像一滩浓墨。
江面上漂浮的破碎镜片反射着民宿楼顶那道黑色光柱，每片碎镜里都映着漩涡中痛苦挣扎的人脸。雾气浓得化不开，站在江边几乎看不清对岸的吊脚楼轮廓。
张清玄、胖子、陈子轩、阿雅和杨晓雯姐妹在江边汇合。三个小时的行动，他们只破坏了古城里不到三分之一的小镜阵。每个人都带着伤——胖子胳膊上被镜片划了道口子，陈子轩脸上有几处擦伤，阿雅因为过度使用净化能力脸色苍白如纸。
“老板，不行了。”胖子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喘着粗气，“那些镜子……打碎一面，旁边又冒出来两面。而且越到后面，镜子里出来的东西越邪门……”
“我看到我奶奶。”陈子轩声音发哑，“她三年前就去世了，但镜子里……她在对我哭，说下面冷，让我去陪她。我差点……差点就……”
阿雅蹲下身，手指浸入江水中。指尖触到水面的瞬间，她猛地缩回手，指尖已经变成了青黑色。
“江水里有很强的怨气。”她咬着牙说，“比葬魂谷的还要浓。玄冥在江底布置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
张清玄看着手中那块黑色石板。石板上的七个节点，现在已经亮了四个——落雁峡的“哀”、鬼哭岭的“惧”、血月洞的“欲”、还有古城的这个复合节点虽然不完全对应单一情绪，但显然是作为能量中枢存在的。
剩下的三个——雾隐山的“怒”、黑风岭的“恶”、还有一个没标注名字的地方对应“喜”，都还是暗的。但根据玄冥留言，这三个节点将在今晚子时同时激活。
距离子时，还有不到九个小时。
“张先生。”杨晓雯抱着还在昏睡的妹妹，“小雅的情况不太对……她在发烧，身上开始出现黑色的纹路。”
阿雅检查了杨小雅的情况，眉头紧皱：“是禁制反噬。玄冥在她身上下的禁制和江底的阵法有联系，阵法越强，禁制对她的侵蚀就越深。如果再不解除……”
“怎么解除？”
“找到下禁制的人，或者……破坏掉禁制连接的源头。”阿雅看向漆黑的江面，“应该就在江底。”
张清玄沉默地看着江面。水面下，隐约可以看到一些发光的点——那是镜子的反光。玄冥说的“江底有惊喜”，明显是个陷阱。
但不去，杨小雅会死，古城的阵法也无法完全破坏。
“胖子。”他忽然开口。
“在！”
“去买些东西。”张清玄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糯米五斤，黑狗血两碗，雄黄粉一斤，还有……找渔具店买一套潜水装备。”
胖子瞪大眼睛：“老板，你要下江？”
“不然你去？”
“我……”胖子看了看黑乎乎的江水，咽了口唾沫，“我去买装备！”
他接过钱跑了。陈子轩犹豫了一下：“张先生，我跟你一起下去。”
“你留在上面。”张清玄说，“和阿雅一起，保护好杨晓雯姐妹。如果我两个小时内没上来……”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阿雅从随身的小布袋里掏出几样东西——一根用红绳串着的银铃，几片晒干的草药叶子，还有一小瓶暗红色的液体。
“这是我阿婆给的护身符。”她把银铃系在张清玄手腕上，“遇到危险时摇响它，能驱散一些邪气。草药含在嘴里，可以抵抗水下的阴气侵蚀。这瓶是‘避水浆’，下水前喝一口，能让你在水下多待一会儿。”
张清玄接过东西：“谢谢。”
“一定要上来。”阿雅看着他的眼睛，“小雅……还有古城这么多人，都指望你了。”
张清玄点点头。
---
胖子很快带着东西回来了。除了张清玄要的那些，他还自作主张多买了几样——一大包酱牛肉，几瓶矿泉水，还有一袋热腾腾的肉包子。
“老板，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他把包子递过去，“刚出炉的，那家店老板娘非得塞给我，说感谢我们之前救了她儿子。”
张清玄拿起一个包子咬了口。肉馅饱满，汤汁浓郁，确实是刚蒸好的。他看了眼胖子：“你还挺会买东西。”
“那是。”胖子得意地说，“我跟你说，那老板娘长得可真不错，三十出头，身材那叫一个……”
“闭嘴。”
“哦。”
快速吃完东西，张清玄开始准备。糯米撒在江边围成一个圈，黑狗血混合雄黄粉涂在潜水服的表面——这是为了防止水下有东西近身。银铃系在左手腕，草药含在舌下，避水浆喝了一小口，味道腥甜中带着苦涩。
潜水装备是专业的，氧气瓶够用两小时。张清玄检查完所有设备，最后看向众人。
“如果我两个小时后没上来，你们立刻离开古城，去雾隐山找苏妍。”他说，“不要犹豫，不要回头。”
“老板……”胖子眼圈有点红。
“别哭哭啼啼的。”张清玄戴上潜水镜，“我命硬，死不了。”
说完，他踏进江中。
江水比想象中还要冷。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一种刺骨的、仿佛能冻僵灵魂的阴冷。即使有潜水服和雄黄粉的保护，张清玄也能感觉到那股阴气在试图钻进身体。
下潜。
江面上漂浮的碎镜片在水下形成了诡异的光影。每一片镜子都在发光，光里映着不同的人脸。有些脸在哭泣，有些在尖叫，有些只是茫然地睁着眼睛。
越往下，光线越暗。但那些镜子发出的光却越来越亮，像是在指引方向。
下潜到大概十米深时，张清玄看到了第一具尸体。
是个中年男人，穿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身体被水泡得肿胀发白。他的脖子上缠着一面镜子——不是挂着，是真的缠着，镜子的边缘陷进皮肉里，像一道致命的项圈。男人的眼睛还睁着，瞳孔里映出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诡异的平静。
张清玄绕开尸体，继续下潜。
越往下，尸体越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看起来刚死不久，有的已经成了白骨。但无一例外，每具尸体身上都有一面镜子。有的在胸口，有的在额头，有的在腹部。镜子已经和身体长在了一起，像是某种寄生物。
下潜到二十米左右时，江底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那不是普通的江底。
整个江底铺满了镜子。
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镜子，密密麻麻地铺在淤泥上，像一片诡异的水下森林。镜子之间用黑色的绳索连接，绳索上挂着更多的尸体——这些尸体被倒吊着，头朝下，脚朝上，随着水流缓缓晃动。
而在镜子森林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镜子垒成的金字塔。
金字塔大约有三米高，完全由镜子构成。每一面镜子都映着不同的景象——火灾、洪水、战争、瘟疫……所有的灾难都在镜中重复上演。金字塔的顶端，悬浮着一面巨大的圆镜，直径超过一米，镜面是纯粹的黑色，黑得连周围镜子发出的光都被吸了进去。
那就是阵法的核心连接点。
张清玄游向金字塔。水流在这里变得异常湍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刻意阻止他靠近。那些倒吊的尸体开始晃动得更厉害，有几具甚至睁开了眼睛——不是活人的眼睛，而是和镜面一样纯粹的黑色。
“咕噜……”
一具尸体突然张开了嘴。没有声音，但大量的气泡从它嘴里涌出。气泡在水中形成了一行字：
“回头……还来得及……”
张清玄没理，继续往前游。
更多的尸体开始“活”过来。它们挣脱黑色的绳索，朝着张清玄游来。动作僵硬而诡异，但速度很快。它们的眼睛里映着张清玄的身影，每一双眼睛里，那个身影都在被不同的方式杀死——被火烧死，被水淹死，被刀砍死，被……
银铃突然自己响了起来。
“叮铃——”
清脆的铃声在水下传播开来。那些尸体听到铃声，动作同时一滞。它们眼中的影像开始混乱，最后全部变成了银铃的形状。
趁这个机会，张清玄加速游向金字塔。
但就在他接近金字塔底座时，那面顶端的黑色圆镜突然转了过来。
镜面对准了他。
镜中没有映出他的倒影，而是出现了一个漩涡——和民宿里那个恐惧漩涡一模一样，但更小，更凝实。漩涡开始旋转，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镜中传来。
张清玄想要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吸力太强，周围的江水都被卷向镜子，形成了一个水下漩涡。他被水流裹挟着，一点点拉向那面黑镜。
三米、两米、一米……
就在他几乎要碰到镜面的瞬间，嘴里含着的草药突然化了。一股清凉的气流从喉咙涌向四肢百骸，那股吸力对他的影响顿时减弱了几分。
他猛地蹬水，向侧面游去，险险避开了镜面的正前方。
但镜中的漩涡并没有停止。它旋转得越来越快，吸力也越来越强。周围的尸体、碎镜、甚至江底的淤泥都被卷了过去。金字塔开始摇晃，底座的镜子出现了裂痕。
张清玄知道，必须尽快破坏这个连接点。
他游到金字塔侧面，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刀刃上刻着符文，涂了黑狗血和雄黄粉。他瞄准一面镜子的边缘，用力刺下去。
“咔嚓！”
镜子碎了。但碎裂的瞬间，镜中映出的火灾景象突然变成了现实——一股火焰在水中爆开，虽然很快被江水熄灭，但还是把张清玄的手臂烫出了一片水泡。
这不是普通的镜子。每一面镜子里都封印着一种灾难，打碎镜子，就会释放对应的灾难。
张清玄看向金字塔顶端那面黑镜。那才是真正的核心，其他镜子都是它的延伸。要破坏连接点，必须直接攻击那面黑镜。
但怎么接近？
吸力太强，只要靠近就会被卷进去。而且镜子里封印的显然不止一种灾难，贸然打碎，可能会引发更可怕的后果。
就在他思考对策时，黑镜中的漩涡突然停止了旋转。
镜面开始变化。
黑色的镜面逐渐变得透明，像一扇窗户。窗户后面，出现了一个房间。
是张清玄在茅山时的房间。
房间很简朴，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道经典籍，墙上挂着一把木剑——那是他十五岁时，师父玉衡真人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房间中央站着一个人。
背对着镜子，穿着一身青色道袍，长发用木簪简单挽着。只看背影，张清玄就认出了那是谁。
他自己。
三年前的自己。
镜中的“张清玄”缓缓转过身。那张脸确实和三年前一样，年轻，眼神清澈，眉宇间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但那双眼睛是黑色的，和玄冥的眼睛一样。
“师兄。”镜中的“张清玄”开口了，声音透过江水传来，带着诡异的回音，“你来了。”
张清玄握紧匕首，没有回应。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镜中的“张清玄”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那是《茅山基础符箓大全》，张清玄当年背得滚瓜烂熟的第一本道书。
“因为这里是我的家。”他翻着书页，“是我本来的归宿。如果不是玄冥，如果不是那场陷害，我现在应该还在茅山，继续修道，继续做师父最得意的弟子。”
他抬起头，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悲伤？
“师兄，你知道吗？我其实很羡慕你。”他说，“羡慕你被废了修为，逐出师门，反而得到了真正的自由。而我……我被困在这个镜子里，困在三年前的记忆里，一遍遍重复着被背叛的那一天。”
张清玄终于开口：“你不是我。”
“我是。”镜中的“张清玄”笑了，“我是你的一部分，是你最深的遗憾和不甘。你一直在想，如果三年前没有发生那些事，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如果修为没有被废，如果还在茅山，如果……”
“够了。”张清玄打断他，“玄冥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拖延时间？”
“不，是给你一个选择。”镜中的“张清玄”放下书，走到镜面前——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层镜面，近得几乎能碰到对方的手指。
“选择一：打破镜子，释放里面封印的所有灾难。古城可能会被毁掉一半，但连接点会被破坏，杨小雅能得救，阵法也能解除。”
“选择二：不打破镜子，但你可以进来——进到这个镜中世界。在这里，时间会永远停留在三年前。没有玄冥的陷害，没有修为被废，你还是茅山的天才弟子。你可以在这里生活下去，直到永远。”
他伸出手，掌心贴在镜面上：“师兄，选吧。是继续在外面那个肮脏、丑陋、充满背叛的世界里挣扎，还是进来，回到你最怀念的过去？”
张清玄看着镜中那只手，又看看镜中那张年轻的脸。
他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在茅山的日子——晨钟暮鼓，练剑诵经，师兄弟间的嬉笑打闹，师父严厉却关爱的眼神。
想起被废修为那天——丹田被毁的剧痛，灵脉被断的绝望，雨中的冰冷，还有……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想起这三年的红尘挣扎——饥饿，寒冷，欺骗，但也有王嫂的一碗热粥，胖子笨拙却真诚的追随，陈子轩逐渐坚定的眼神，阿雅纯净的信任。
他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没有了犹豫。
“你不是我。”他重复道，“我不会被困在过去，哪怕那个过去再美好。”
他举起匕首，对准镜面。
“我选第三条路——打破镜子，但不会释放灾难。因为我不是三年前那个只会用蛮力的张清玄了。”
星火之力在体内运转。
虽然只有三成，但足够了。
金色的光点从匕首尖端浮现，像萤火虫一样飘向镜面。光点落在镜面上，没有爆炸，没有冲击，而是……融了进去。
镜中的“张清玄”脸色变了：“你在做什么？！”
“教你一件事。”张清玄说，“真正的力量，不是破坏，是转化。”
更多的光点从匕首涌出。它们钻进镜面，像一群金色的鱼游进黑色的海洋。镜面开始变色——从纯粹的黑色，变成灰色，再变成淡金色。
镜中那些灾难的景象开始消散。火灾熄灭，洪水退去，战争停止，瘟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温暖的画面——阳光下的茶园，雨后的彩虹，母亲抱着孩子的微笑，老人牵手散步的背影……
“这不可能！”镜中的“张清玄”开始崩溃，“这些是……是……”
“是希望。”张清玄说，“恐惧的对立面不是无畏，是希望。你收集了那么多恐惧，却忘了，人类最强大的力量，从来都不是恐惧。”
最后一颗光点融入镜面。
整面黑镜变成了金色。
镜中的“张清玄”消失了，房间也消失了。镜面上映出的，是真实的江底景象——那些倒吊的尸体正在缓缓下落，躺回江底；那些连接镜子的黑色绳索正在断裂；金字塔上的镜子一面面失去光泽，变成普通的玻璃。
连接点，被转化了。
张清玄游上前，用匕首轻轻一敲。
“哗啦——”
金色的镜子碎裂，但没有释放任何灾难。碎片在水中飘散，化作金色的光尘，照亮了整个江底。
江面的黑雾开始消散。
民宿楼顶的光柱开始减弱。
古城里那些小镜阵，一面面失去了能量来源，镜子碎裂，被困的人得救。
张清玄看了看氧气瓶的剩余量——还有半个小时。他转身，朝着江面游去。
该上去了。
还有三个节点要破坏。
还有玄冥要对付。
但至少今晚，古城得救了。
---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都市扎纸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