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的调景岭，“方氏食品厂”并没有放假。
上午九点，随着一串长长的鞭炮声在厂门口炸响，李长武满面红光，亲自合上了总电源的闸刀。
“嗡——”
沉寂了几日的机器再次轰鸣起来。
临时启用的一号车间内，巨大的搅拌机开始吞吐着雪白的面粉；压延机将面团挤压成薄如蝉翼的面带；切条机飞速旋转，将面带切割成波浪形的细条。
蒸煮、入味、淋汁。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油炸。
“滋啦——！！！”
当成排的面块滑入滚烫的棕榈油槽，一股霸道至极、混杂着麦香、油脂香以及那股子在这个年代堪称“核武器”般的工业味精鲜香，瞬间在车间里爆开！
“咕咚。”
不少正在操作机器的难民工人，虽然这几天已经闻惯了，但还是忍不住喉结滚动，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这味道，太顶了！
对于肚子里缺油少盐的穷人来说，这就是世界上最勾魂的香气！
“出货了！出货了！”
传送带尽头，一块块金黄酥脆的面饼，经过冷却，被装入印着“方师傅”大头贴和“红烧牛肉面”字样的防潮包装袋里。
方源站在二楼的观察台上，看着下方流水线般的生产场景，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大舅，别愣着了。”
他转头对身旁激动得手都在抖的李长武说道：
“发车吧。让全香江的人都知道，咱们方家的面，来了！”
……
上午十点。
三十辆喷涂着“方氏食品”大字、挂着“免费试吃”横幅的卡车，浩浩荡荡地驶出了调景岭，兵分多路，杀向了九龙、深水埗、石硖尾等人口密集的贫民区和公屋区。
深水埗，鸭寮街。
这里是着名的“跳蚤市场”，也是苦力、小贩云集的地方。
“各位街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方氏食品厂新张大吉！‘方师傅’方便面，好食又抵食！今日免费试吃！免费派送！”
一群经过专门培训的销售人员换上了统一的工装，在街口支起了几口大锅，旁边堆满了像小山一样的方便面箱子。
滚烫的开水冲进那一排排搪瓷碗里。
三分钟后，盖子一掀。
“轰！”
那股子浓郁的红烧牛肉味儿，顺着热气，瞬间席卷了整条街！
正在街边蹲着啃冷馒头的苦力，正在讨价还价的师奶，正在流鼻涕的小孩……所有人的鼻子都耸动了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几口大锅。
“这是乜野味？好香啊！”
“好像系……牛肉味？仲有香料味？”
“真嘅免费食？”
“免费！排队就有！”
人群瞬间沸腾了！
一个刚下工的老苦力，颤颤巍巍地接过一碗面。他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汤。
滚烫、咸鲜、油润！
那股子味精带来的极致鲜味，瞬间冲开了他干涩的味蕾，让他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好食！真系好食！”
老苦力眼泪都快下来了，大口大口地吸溜着面条：
“这辈子没喝过这么鲜的汤！还是肉味儿的！”
“阿叔，好不好吃？”销售员大声问道。
“好！顶呱呱！”
“那以后想吃怎么办？”
销售员举起一包面，大声喊道：
“各位街坊听好了！以后这面，全港的士多店、杂货铺都有得卖！”
“不用两蚊！不用一蚊五！”
“只要一蚊！”
“一蚊一包！有面有汤还有肉味！带回家开水一泡就能吃！省火省时又顶饱！”
“哗——！”
人群再次炸锅了。
一蚊？
要知道，现在街边一碗最便宜的云吞面也要三五毫，而且还没几粒肉。这一包面分量足，汤水浓，只要一蚊？
“买！我买五包！”
“我要一箱！带回乡下给老母尝尝！”
同样的场景，在石硖尾、在观塘、在九龙城寨的边缘，同步上演。
这根本不是在推销商品，这是一场针对穷人的“味蕾轰炸”。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方源用超越时代的“工业调味”和“极致性价比”，直接击穿了香江底层百姓的心理防线。
三天。
仅仅三天。
调景岭食品厂的办公室里，李长武嗓子都哑了，眼睛里全是血丝，却亢奋得像个打了鸡血的战士。
“源子！爆了！全爆了！”
他把一叠厚厚的订单拍在方源面前，声音都在抖：
“仓库空了！那是三千箱存货啊！一天就没了！”
“现在厂门口全是来拉货的！那些士多店的老板，提着现金在排队！有的甚至为了抢货都快打起来了！”
“现在的日产量是五万包，根本不够卖！我看……咱们得加夜班了！”
方源坐在老板椅上，看着大舅那副激动的模样，淡定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加！”
他一锤定音：
“三班倒！人停机不停！”
“另外，让大舅妈她们赶紧去招人！优先招附近难民营的家属，计件算钱！多劳多得！”
“告诉她们，只要肯干，方家不仅管饭，还包福利！入厂先发两身工作服、劳保鞋、头套，等车间的工程结束了还有福利宿舍分配给他们，食品厂的工人不会一直住在难民营里边的”
生意火爆到这种程度，是瞒不住人的。
尤其是那些每天进出工厂、满载着原材料和成品的车队，以及每天傍晚，那些销售员背回来的一袋袋沉甸甸的现金。
资本的嗅觉，永远是最灵敏的。
第五天上午。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低调地停在了尘土飞扬的食品厂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他看了一眼周围嘈杂的环境，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但很快就换上了一副职业的笑容。
“请问，方源方先生在吗？”
他递上一张名片。
恒生银号，高级经理，利国伟。
办公室里。
方源看着这张名片，心中微微一动。
利国伟，这可是未来恒生银行的董事长，香江金融界的传奇人物。没想到，现在就被派来跟自己接触了。
“利经理，稀客。”
方源笑着起身，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华资银行就轻视，反而给足了礼遇，亲自倒茶。
“不知利经理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利国伟打量着这间简陋的办公室，又看了看年轻得过分的方源，心中暗暗称奇。
“方先生，冒昧打扰。”
利国伟开门见山：
“我们恒生一直关注着方氏食品的发展。这几天，贵厂的产品可谓是风靡全港啊。”
“我们想问问，方先生是否有扩大生产的计划？如果需要资金周转，我们恒生愿意提供低息贷款，手续从简，随借随还。”
这就是银行。
你缺钱的时候，他爱答不理；你赚钱的时候，他追着你送钱。
方源无所谓的笑了笑。
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贷款？多谢利经理好意。不过……方某暂时还不缺钱。”
利国伟一愣，刚想再劝几句。
“但是……”
方源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苦恼”的神色。
“我这里，确实有个大麻烦，想请恒生帮帮忙。”
“哦？方先生请讲。”
方源站起身，走到墙角的保险柜前，输入密码，一把拉开了柜门。
“哗啦——”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利国伟，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巨大的保险柜里，没有金条，没有支票。
而是堆满了……零钱！
一毫、两毫、五毫的硬币；一蚊、五蚊皱皱巴巴的纸币……
像小山一样，塞得满满当当，有的甚至还散落在地上。
这是这几天销售回笼的货款，全是底层百姓的血汗钱，数额不大，但数量惊人！
“利经理，您看。”
方源指着这一堆“钱山”，摊了摊手：
“我们这做的都是街坊生意，收回来的全是这些零碎钱。”
“每天光是数钱、捆扎，就得耗费我好几个财务人员的大半天时间。放在厂里不安全，运出去又太麻烦。”
他看向目瞪口呆的利国伟，笑眯眯地问道：
“不知道恒生银行，有没有兴趣，帮我做个‘现金归集’业务？”
“每天派车来拉钱，帮我点清、入账？”
利国伟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作为一个银行家，他看到的不是麻烦，而是——流动性！
这不仅是存款，更是源源不断的、极其健康的现金流！
而且，掌握了这家企业的现金流，就等于掌握了一个未来的优质大客户！
“有兴趣！太有兴趣了！”
利国伟猛地站起身，紧紧握住方源的手，生怕他反悔：
“方先生！这是我们的荣幸！”
“您放心！我们恒生可以专门为您开辟一条绿色通道！每天派押款车上门服务！点钞费全免！”
方源笑了。
“那就……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当晚，半山豪宅。
为了庆祝工厂“开门红”，家里特意加了餐。
但最受欢迎的，不是桌上的鲍鱼龙虾，而是……那一碗方源亲自泡的“红烧牛肉面”。
“吸溜——吸溜——”
李安建抱着比她脸还大的碗，吃得满头大汗，小嘴油乎乎的。
“好吃！哥哥！这个面面太好吃了！”
就连一向讲究的娄晓月和陈雪茹，也忍不住分食了一碗，对那个味精汤底赞不绝口。
方源看着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没有阻拦。
这个时候的方便面因为没有防腐剂、添加剂，虽然保质期短了点，但方源还是放心让家里的孩子吃的。
嗯？放心给孩子吃的方便面？方源突然就想到一个最合适方便面公司的广告语。
算了，回头跟大舅提一嘴就行了，自己一个当大老板的，还能啥事情都自己亲自上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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