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深山采药人李青山偶然吞服了千年龟壳中的异珠,身体开始诡异龟化,被村民视为妖怪驱逐。绝境中,古老低语揭示生机:须集齐另三位服珠者的“本命鳞”。追寻中,他愕然发现,那三人竟是他最信赖的兄长、深爱的未婚妻,以及据说早已亡故的母亲。一场交织着亲情、爱情、背叛与远古宿命的残酷真相,随着龟壳上的裂痕,逐渐狰狞浮现。成仙之路的尽头,是超脱,还是沦为更绝望囚笼的开端?
正文
药篓的草绳勒进肩胛,带着熟悉的、微痛的踏实感。我踩着晨露打湿的乱石,拨开横斜的荆棘,往老鹰崖背阴的深谷里钻。这一带的峭壁缝里,偶尔能撞见些年头久的老货,镇上的回春堂出价大方。空气里是腐叶、湿土和新榨出的草木腥气,吸一口,凉沁沁直透肺管子。
日头还没完全照进这谷底,光线是浑浊的绿,像沉在深潭底。就在一块半悬着的巨岩阴影下,一抹异色绊住了我的眼。不是苔藓的湿绿,也不是泥土的褐黄,而是一种沉黯的、吸光的灰黑。扒开缠裹的藤蔓和滑腻的菌类,那东西露出全貌——一副极其完整的龟壳,大得像口炒锅,倒扣在岩根。壳上纹路深峻,纵横的沟壑里填满了岁月的泥污,中央主盾的纹路盘绕如古老的符咒,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厚重,仿佛不是山林之物,而是从某个被遗忘的纪元直接滚落到此。
我用柴刀背敲了敲,声音闷实,不像空心。柴刀沿着壳缘缝隙小心撬动,附着其上的泥土簌簌掉落。撬了大半个时辰,臂膀酸麻,终于听到“咔”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松脱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逸散出来,非腥非檀,倒像陈年的铁锈混合了极淡的异香。龟壳腹甲处,竟露出一道先前绝难察觉的细缝。顺着缝用刀尖探入,轻轻一挑,指尖触到一物,圆润,微凉。
掏出来,摊在掌心。是一颗珠子,比鸽卵略小,通体浑圆,颜色是混沌的苍青,不透明,却自内而外透着一层极朦胧、极柔和的光晕,像把一小团亘古的夜色或深海的记忆凝在了里头。光线似乎能在它表面微微流转,却又被牢牢吸附住。我看得有些出神,山风吹过脖颈,激起一片凉意。鬼使神差地,或许是那光太惑人,或许只是口干舌燥下的昏聩,我捏起珠子,送入口中。它竟异常滑腻,喉头一松,便直坠下去,一股暖意随之在胸腹间化开,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通体说不出的舒泰,连日的疲乏一扫而空。
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变故骤生。那暖意迅速变得灼热,如同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皮肤下发痒,不是表面的痒,是从骨头缝里、从筋肉深处钻出来的奇痒。我惊骇地扯开衣襟,只见从小臂开始,皮肤下泛起一片片不规则的石青色斑块,硬硬的,微微凸起。痒很快转为刺痛,像有无数细针从内往外扎。斑块蔓延,爬上胸膛,脖颈,脸颊。我扑到谷底一处浅水洼边,浑浊的水面映出一张非人的面孔——额角、颧骨、下颌,覆满了层层叠叠、拇指盖大小的坚硬鳞片,泛着冷硬的灰褐色光泽,眼皮沉重,视野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翳。
“啊——!”嘶哑的惨叫冲出口,已带了几分非人的浑浊。
更可怕的是声音。那不是外界的声音,直接响在颅脑深处,苍老、迟缓、磨损得如同两块古老的磨盘在相互碾压:
“背…甲…通…天…者…当…受…天…劫…”
字句间隔极长,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轮碾过我的神魂。天劫?什么天劫?我成了什么怪物?
连滚爬爬逃回村子,已是午后。村口老槐树下嬉闹的孩童第一个看见我,笑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崽,随即爆发出撕裂般的尖叫:“妖怪!青山叔变妖怪了!”哭喊炸开,整个村子瞬间被惊动。
人们从屋里、田头涌出来,举着锄头、柴叉、扁担,堵在村道上。我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脸,昨日还笑着打招呼,此刻却被无边的恐惧和憎恶扭曲。王寡妇,我曾帮她修过房顶,此刻她脸色惨白,死死攥着儿子的手,往人群里缩。赵铁匠,臂膀坟起,握着他那把沉重的铁锤,眼神凶厉如对野猪。还有李三爷,村里最见多识广的老人,此刻捻着胡须的手也在微微发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疑不定。
“青山…你…你这是撞了哪路邪祟?”李三爷声音发颤。
我想解释,张嘴却只发出嗬嗬的怪响,喉头鳞片摩擦。我举起双手,想示意自己无害,那布满鳞片、指关节粗大变形的爪子,却只引来更恐慌的骚动和几块飞来的土坷垃。
“滚出去!妖怪!”
“别让这祸害进村!”
“打死他!免得害人!”
石块、烂泥、诅咒,劈头盖脸。我一步步后退,从他们眼中看不到丝毫往日情分,只有纯粹的恐惧与排斥。那深植于血脉中对“非人”的敌意,此刻赤裸裸地燃烧。我退出了村口,退过了石桥,退向莽莽山林。回头望去,暮色中,村落的轮廓温暖依旧,灯火次第亮起,却再没有一盏属于我。
成了丧家之犬,山林是我的新巢穴。龟化的过程并未停止,反而加剧。鳞片覆盖了全身,关节活动变得滞涩,背部中央传来可怕的酸胀与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皮下拱动、生长、钙化。终于,在一个雨夜,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和撕裂般的剧痛,我的脊背崩开了旧衣,一副粗糙、暗沉、布满原始沟回的骨质背甲破体而出,与我的脊椎、肋骨野蛮地长在一起。我彻底成了一个半人半龟的怪物。
行动愈发迟缓,山林也开始排斥我。野兽远远避开,鸟儿见我惊飞。我只能找最深的洞穴藏身,靠野果、根茎和偶尔捕获的迟钝小兽苟延残喘。更致命的是,每隔一段时间,身体深处会毫无征兆地爆发强烈的排斥反应,五脏六腑如同被无形之手攥住扭绞,新生的龟甲与旧有的人体组织冲突摩擦,痛得我缩在角落抽搐,几欲疯狂。每一次发作都更甚从前,我清晰感到生命力在不可逆转地流逝,在这非人的躯壳里腐烂。
就在一次濒死的剧烈发作中,我蜷在冰冷的岩洞里,意识模糊,以为终于要解脱时,那古老的低语再次于脑海深处隆隆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甲…不全…魂…难…固…珠…有四…各…执…天命…集…三…片…本命…鳞…嵌…尔…甲…缺…可…得…蜕…变…生…机…”
断断续续,却拼凑出残酷的希望:龟珠不止一颗,另有三人同样服食。我需要找到他们,从他们身上取得“本命鳞”,嵌入我自己的背甲缺口,方能完成某种蜕变,获得一线生机。
希望之后是更深的冰寒。人海茫茫,这等隐秘之事,何处寻觅?低语似乎感应到我的绝望,最后送来一丝微弱的指引,并非具体方位,而是一种…模糊的共鸣感知,指向三个与我隐隐相连的“源点”。其中最清晰的一道,指向的方向,竟然是我的家乡,我刚刚被驱逐出来的地方。
带着仅存的求生欲和满腹疑惧,我昼伏夜出,凭借非人的体魄和对山林的熟悉,潜回了村子附近。我不敢进村,只能在周边山林游荡,依靠那微弱的共鸣指引方向。它最终指向了村东头——我大哥李青河的家。
这怎么可能?大哥?那个憨厚寡言,爹娘去后长兄如父,手把手教我耕作,为我张罗婚事的大哥?他怎么可能也服了龟珠,变成我这样的怪物?
我躲在李家屋后堆柴的草棚阴影里,借着窗缝透出的微弱油灯光,向内窥视。大哥正坐在灶膛前烧火,火光映着他朴实的侧脸,与往常并无不同。嫂子在灶台边忙碌,侄儿趴在小凳上玩耍。一派寻常农家晚景。
难道指引错了?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大哥起身去墙边水缸舀水,弯腰的刹那,后颈衣领微微下滑——一片与我身上一般无二、但在火光下隐隐泛着暗金纹路的鳞片,在他颈后皮肤上一闪而逝!他舀完水,似有所觉,猛地直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如鹰,哪还有半分平日的老实木讷?
我心脏狂跳,缩回阴影,大气不敢出。是了,是他!他也服了珠,而且隐藏得如此之深!我要他的本命鳞?怎么取?杀了他?那可是我大哥!
浑噩中,那微弱的共鸣牵引忽又轻轻一动,指向另一个方向——村西,柳家。我的未婚妻,柳依依的家。
依依…我的心像被狠狠攥了一把。我们青梅竹马,早已定下婚约。我采药卖钱,一半贴补家用,一半悄悄攒起来,想给她打支银簪子。被逐出村那日,人群里似乎有她仓惶的身影,脸上也是恐惧…她也服了珠?
趁着夜色,我潜至柳家后院。她窗下种着一架忍冬,香气郁郁。窗纸透出昏黄,映出一个窈窕的剪影,正对镜梳头。动作轻柔,脖颈微垂,一如往常美丽。我看得痴了,心头酸楚翻涌。
忽然,她梳头的动作停了,拿起妆台上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木盒。打开,里面似乎放着什么微光的东西。她轻轻抚摸,叹了口气,那叹息里竟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幽邃与复杂。然后,她解开了衣襟最上方的扣子,微微侧身——在她左侧锁骨下方,雪白的肌肤上,赫然嵌着一片淡粉色的、宛如桃花瓣状的精致鳞片!
她也有!依依…我的依依…她何时服的珠?为何从未听她提起?她可知我变成了这般模样?无数的疑问和痛苦几乎将我淹没。
还未从这接连的震撼中缓过神,脑海中那一直存在、却最为微弱飘渺的第三道共鸣,忽然前所未有地清晰、剧烈起来!它传来的方向…是我自幼长大的,李家老宅的方向。而老宅,自母亲“病故”后,早已荒废多年。
母亲…
记忆汹涌而来。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在我十岁那年秋天,突然“病重”,父亲和大哥将她移往后山静养,不久便传回噩耗,说母亲“去了”,葬在了后山。当时我还小,只记得母亲“去世”前,曾摸着我的头,眼神哀伤得不舍,低声喃喃:“我儿…好好的…莫要…怪娘…”
难道…
我发疯般冲向荒废的老宅。残垣断壁,荒草齐腰。那共鸣在宅子后院那口早已干涸的古井处达到最强。井口被乱石半掩。我用畸形的爪子拼命扒开石头,向下望去,黑洞洞一片,只有浓重的土腥气和一丝极淡的、奇异的陈旧气息。
我找了藤蔓绑在井沿,笨拙地向下爬。井很深,井壁湿滑。快到井底时,脚下触到的不是淤泥,竟是平整的石板。井底侧壁,有一处极其隐蔽的凹陷,被巧妙的人工石板封住。推开石板,里面是一个仅容一人蜷缩的狭窄石洞。
洞中,盘坐着一个人影。
借着井口漏下的微光,我看清了。那是一个女人,衣衫褴褛,面容苍白消瘦,布满尘垢,但眉眼轮廓,分明就是我记忆中早已“死去”的母亲!她闭着眼,仿佛沉睡,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灰白色物质,像是…柔软的角质。她的胸口,一片巴掌大小、形状最为古朴、纹路犹如龟裂大地的深褐色鳞片,正在极其缓慢地一起一伏。
母亲…没死?她一直在这里?她也是…服珠者?
“背甲通天者…当受天劫…”低语声在此刻幽幽响起,不再是纯粹的指引,仿佛带上了某种宿命的叹息。
大哥,未婚妻,母亲。
我最信任的,我最爱的,我最为思念缅怀的。
三个服珠者,三个需要夺取“本命鳞”以续我残命的“药引”。
我瘫坐在冰冷污浊的井底,望着母亲胸口那片缓缓起伏的、象征着生机也与我的生死残酷挂钩的鳞片,喉咙里发出连自己都无法辨认的、介于惨笑与呜咽之间的嗬嗬声。山林的风从井口呼啸而过,像无数亡魂的嘲弄。
蜕变成仙?这究竟是一条怎样的路?路的尽头,等待我的,真的是解脱吗?
本章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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