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道“全权清查、格杀勿论”的密旨,如同一柄淬了寒冰的尚方宝剑,沉甸甸压在绵忻肩头,也悬在了紫禁城的上空。寝殿内,军机大臣们躬身领命,神色各异——或凝重如铁,或惶恐不安,或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闪烁。太子绵忆的脸色更是阴晴不定,父皇那句“不得私自调动京畿一兵一卒”“需与怡亲王、绵忻商议”,无疑是在他监国的权柄上套了层无形的枷锁。
退出寝殿时,夜风裹挟着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几位军机大臣匆匆告辞,袍角扫过石板路,身影很快消失在宫道尽头。太子绵忆却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绵忻。月光洒在他年轻的脸庞上,褪去了平日的温文,多了几分冷硬的棱角。
“绵忻好手段。”绵忆的声音平淡无波,却透着难以掩饰的芥蒂,“不声不响,便让皇阿玛将如此重任托付。清查逆党,权柄滔天,连我这监国太子,都要与你‘商议’行事了。”
绵忻心中一凛,知道兄长已生嫌隙。他拱手躬身,姿态恭谨却不卑不亢:“太子言重了。臣惶恐,不过是恰逢其会,追查线索略有进展。国难当头,逆党猖獗,皇上信任,臣唯有鞠躬尽瘁。一切事宜,自当以太子为尊,随时禀报,绝不敢擅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方能扫除奸佞,安定社稷。”
绵忆盯着他看了片刻,忽地扯了扯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绵忻果然深明大义。明日卯时军机处例会,还请绵忻准时到场,将逆党线索、宫中变故分说明白,也好拟定章程。本太子还要去坤宁宫安抚母后,先行一步。”说罢,不等绵忻回应,便带着东宫属官转身离去,袍角在夜风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留下满径寒意。
绵忻望着太子的背影,心头微沉。兄弟阋墙,历来是王朝大忌,更是“飞鸟”这类阴诡组织最乐见的局面。皇上的制衡安排自有深意,但太子明显感受到了掣肘,这份不满若被逆党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他快步走入乾清宫偏殿,召来影卫统领与三名心腹,铺开一张简易宫苑图,朱笔在图上重重圈出几处要害:“首要之事,确保雅晴嬷嬷安全。她现在何处?”
“按世子吩咐,已转移至北五所西头的‘静思斋’。”影卫统领躬身答道,“那里是康熙朝早夭公主的旧居,荒废已久,远离主宫道,地下有隐蔽地窖。其木格姑娘已为嬷嬷处理伤口,用了部族秘药,嬷嬷虽仍昏睡,但气息平稳。”
“加派双倍人手,暗哨明岗三层布防,将静思斋守成铁桶!”绵忻的笔尖重重落在静思斋位置,“饮食药物由我们的人亲自经手,绝不可假手他人。其次,即刻追查三件事:一查坤宁宫太监李进忠的所有背景、人际关系、财物往来,重点核实他与东宫、内务府及已故廉亲王(胤禩)旧部的关联;二查京畿流言源头,顺藤摸瓜,抓捕散播者,挖出背后指使者;三查热河科尔沁亲王遇刺详情,八百里加急催促,核实飞鸟标记细节与刺客来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还有,秘密调查太子近半年的行踪与接触人员,尤其是与蒙古各部、汉臣清流的往来,以及东宫侍卫的异常举动。此事绝不可外泄,直接向我禀报。”
影卫统领肃然领命:“属下明白!”
“另外,”绵忻想起雅晴嬷嬷提及的“验血石”与“真龙谱”,补充道,“以加强祭祀后安保为由,彻底搜查太庙,重点排查祭器殿、牌位供奉处及暗格机关,寻找类似‘验血石’的物件或记载。皇陵暂不动,先核查修建档案与守陵人员底细。”
任务分派完毕,众人匆匆离去。偏殿内只剩绵忻一人,窗外坤宁宫方向的烟火味渐渐消散,却如同阴谋的余毒,在空气中弥漫不散。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指尖触及微凉的窗棂,只觉得这场风波,已如蛛网般将整个紫禁城缠紧。
翌日卯时,军机处内气氛肃穆得近乎凝滞。太子绵忆端坐主位,面色平静无波,已不见昨夜的阴郁。怡亲王弘晓(胤祥之子,袭爵)坐在左下首,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目光沉稳如深潭。几位军机大臣分列两旁,神色谨慎。
绵忻坐在太子右下首,将昨夜至今的情况择要禀报——略去雅晴嬷嬷藏身处与“真龙谱”等核心机密,只强调飞鸟组织渗透宫廷、制造事端、散布流言、意图动摇国本的严重性。“逆党所为,已非寻常阴谋,而是欲乱朝纲、祸乱天下。皇阿玛命臣主理清查,臣必竭尽所能。但此事牵连甚广,恐涉前朝旧怨、宫廷隐秘,需诸位大人鼎力支持,京畿各衙门紧密配合,弹压流言,稳定民心。”
怡亲王捻须沉吟:“飞鸟余孽根深蒂固,雍正爷当年雷霆手段亦未能尽除。世子所虑极是,当以稳为主,暗中查访,掌握铁证再行雷霆一击。步军统领衙门那边,老夫可去协调。”
几位军机大臣纷纷附和,却言辞谨慎,显然不愿深陷这摊浑水。太子绵忆缓缓开口:“绵忻辛苦了。便依绵忻与王叔所言,清查事宜由绵忻主理,王叔与军机从旁协助。京畿防务、流言弹压交由步军统领衙门与顺天府,每日呈报军机处。各王府、宗室、百官需严守本分,妄议宫闱、传播流言者,严惩不贷。”
他看向绵忻,目光带着隐晦的警示:“绵忻所需人手、权限,可具折呈报,为兄一律照准。只望你谨慎行事,莫牵连无辜,更莫让朝野动荡。”这番话滴水不漏,既给了权,又划了界,暗指绵忻不可借机扩大打击范围。
绵忻躬身领旨:“臣谨记太子教诲。”
议事毕,众人散去。绵忻刚走到门口,便被怡亲王叫住。老王爷屏退左右,低声道:“忻儿,你方才所言未尽其实吧?皇上病重,流言四起,飞鸟抛出‘血脉’之说,此事怕是冲着皇上,也冲着爱新觉罗的正统来的。”
绵忻心中一动,知道王叔看出了端倪,便不再隐瞒:“王叔明鉴,确有证据指向康熙朝旧案,且与皇上龙体欠安有关。侄儿正在追查关键人证物证,只是牵连甚广,恐动国本。”
怡亲王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深邃:“放手去查,皇上与老夫都信你。但切记,有些真相未必需要全揭开,皇室颜面与天下安定,有时比真相更重要。太子那边……”他停顿片刻,声音更低,“多加留意,监国之权诱人,东宫未必全是铁板一块。”
离开军机处,绵忻全身心投入调查。影卫效率极高,午时前后便有初步消息传回:
坤宁宫太监李进忠,入宫二十余年,表面老实,实则与内务府营造司一名已故老太监过从甚密——那老太监竟是已故廉亲王胤禩府中旧人!李进忠近半年账户有多笔不明小额银钱存入,住处搜出未烧尽的信函纸灰,正设法复原。
京畿流言最初从南城茶馆、书场流出,有组织地扩散。顺天府抓捕的散播者皆是市井无赖,受人钱财办事,身上搜出劣质飞鸟铜钱,指使者身份不明。
热河方面暂无详细回报,但传来急报:科尔沁亲王遇刺现场的飞鸟标记,与太庙、坤宁宫发现的符号略有差异,似是分支派系所为。
而关于太子的调查,让绵忻眉头紧锁:太子近半年与几位年轻汉臣翰林、理藩院蒙古事务官员交往增多,尚属正常。但他的一名贴身侍卫,上月曾秘密出京两日,目的地不明,回来后东宫库房支取了一笔巨额银两,用途记为“采购古籍”,经手人语焉不详。
难道太子身边也有逆党渗透?绵忻正梳理线索,一名影卫满脸惊惶地冲进来,声音颤抖:“世、世子!静思斋出事了!”
“雅晴嬷嬷如何?”绵忻霍然起身。
“嬷嬷无恙,仍在昏睡!”影卫脸色惨白,“是其木格姑娘……她不见了!半个时辰前,她要去小厨房给嬷嬷煎药,让守卫在门外等候。一刻钟后守卫察觉不对,推门进去,只剩煎到一半的药罐,炉火还燃着,门窗完好,没有打斗痕迹,她就像……凭空蒸发了!”
凭空消失?在层层守卫之下?绵忻只觉寒气直冲头顶。是飞鸟找到了藏身地?还是其木格本身就有问题?他猛地想起昨夜其木格认出雅晴嬷嬷时复杂的眼神,想起她乌苏部守密人的身份,心中疑窦丛生。
“封锁静思斋周围所有通道,彻查地下、夹墙、暗道!”绵忻抓起佩剑,“备马,我亲自过去!”
刚冲出房门,另一名影卫疾奔而来,手中举着一封箭射而来的急信:“世子!乾清宫门柱上发现的,指明交给您!”
绵忻扯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纸,字迹潦草却隐约有其木格的笔意,又刻意扭曲:“欲知‘真龙谱’所在,今夜子时,独自至西苑听雪亭。过时不候,永绝此秘。——知情人”
听雪亭!正是当年雅晴嬷嬷目睹梅林血案之地!
是陷阱?还是其木格发现了秘密,被迫或以自身为饵传讯?绵忻捏紧纸张,指尖泛白。“真龙谱”关乎皇室正统,关乎皇帝安危,即便明知是局,他也别无选择。
“调集所有精锐,暗中埋伏西苑各处要道,百丈之内不得靠近听雪亭!”绵忻声音冰冷,眼中闪过决绝,“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真龙谱’又藏着何等见不得光的秘密!”
夜色渐浓,西苑的枯枝在月光下投射出狰狞的影子,听雪亭孤立在梅林深处,如同蛰伏的巨兽。绵忻独自踏上覆着薄霜的石板路,靴底碾过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寒风吹过梅林,带来阵阵呜咽,仿佛当年的血迹仍在低语。
他握紧腰间佩剑,内力暗自运转,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其木格为何失踪?写信人究竟是谁?“真龙谱”是否真在听雪亭附近?更让他不安的是,太子身边那名神秘出京的侍卫,是否与今夜的邀约有关?
走到听雪亭外,亭内漆黑一片,隐约可见石桌上放着一物。绵忻缓步走入,借着月光看清——那是一枚与雅晴嬷嬷银簪上相似的莲花纹玉佩,玉佩下方,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血脉不纯,龙椅不稳”六个字。
就在他伸手去拿玉佩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一股熟悉的、带着草原冷香的气息袭来。绵忻猛地转身,剑光出鞘,却在看清来人时,瞳孔骤缩——
“是你?!”
来人究竟是谁?是失踪的其木格?是潜伏的飞鸟核心?还是意想不到的皇室内部之人?今夜的听雪亭之约,究竟是揭开真相的钥匙,还是通往死亡的陷阱?“真龙谱”的秘密,又将如何颠覆整个大清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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