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蕙下坠时,感觉不到风,也听不见声音。她的身体动弹不得,喉咙发紧,连一声都喊不出来。她只能看见谢珩仍紧紧握着她的手,指节泛白,掌心满是冷汗。
他们落入一个空旷之地。
脚下无地,头顶无天,四周亦无墙。唯有一面巨大的镜子矗立前方,镜面朝外,边缘刻满密密麻麻的古老符号,仿佛某种失传已久的咒文。镜子缓缓转动,表面泛起一圈圈光晕,如同水面涟漪般荡漾开来。
谢珩将她拉近,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探向腰间的断玉簪。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极轻:“别松手。”
她点头,却因喉间干涩而发不出任何回应。
他知道她在害怕。不是怕这诡异的空间,而是怕即将浮现的画面。他也怕,但他不能流露。
他用断玉簪划破手掌,鲜血瞬间涌出。他抬起手,任血珠滴落在镜面上。
血触镜的刹那,光影微震,画面徐徐展开——
第一世。
她身穿粗布衣裳,跪在泥泞中,怀里抱着一名重伤的士兵。周围是烧毁的帐篷与残破的旗帜。一支箭贯穿她的背脊,血顺着脊骨滑落。她抬头望向远处,一匹黑马自烟尘中疾驰而出,马上之人银甲覆身,手持长刀。他策马而来,一刀斩杀她面前的敌人。她张了张嘴,想要触碰他的铠甲,却在他转身离去时,无力倒下。
画面流转。
第三世。
宫宴正酣,乐声不绝。她坐在角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片刻后,脸色发青,指尖抽搐。她抬眼望向殿上帘幕之后,他立于其后,蟒袍加身,神色淡漠。她死死盯着他,直至视线模糊,身子歪斜倒地。
第七世。
大雪纷飞,她被押至刑场,铁链叮当作响。监斩官宣读罪名,称她通敌叛国。她沉默不语,目光始终落在高台上的他身上。他立于灯下,披着黑斗篷,眼神平静如水。毒酒递来,她接过,饮尽,躺下。雪花落在脸上,融成冰凉的水痕。
一幕又一幕。
有的记忆清晰如昨,有的从未见过。每一世,他们相遇;每一世,她都在他眼前死去。或因战乱,或因误会,或因权谋倾轧。她看着自己一次次香消玉殒,心口仿佛压着千斤巨石,几乎窒息。
第九世浮现。
大雨倾盆,山崖边缘。她伫立不动,湿发贴在脸颊,衣衫尽透。他一步步走近,手中握剑。她不逃,也不求饶,只是静静望着他。他在她面前停下,两人对视良久。然后,他伸手,轻轻一推。
她坠落下去。
那一刻,她笑了。
镜中画面骤然定格。
一滴泪从薛明蕙眼中滑落,正好砸在镜面上。泪珠散开,金光自中心荡出层层波纹,镜中景象再次变幻——
第十世。
阳光和煦,桃花盛开,风吹过树梢,花瓣纷纷扬扬飘落。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坐在院中石凳上,手牵着手。女子靠在男子肩头,男子轻抚她的手背,低声说着什么。两人笑容安详,仿佛这一生的等待,只为此刻相守。
薛明蕙怔住了。
她下意识想伸手触碰那画面,却被谢珩拦下。他凝视镜中的自己,唇线紧绷,久久未语。
忽然,镜面扭曲。
一道黑影猛然撞入!
一只巨狼自镜中扑出,利爪直取他们面门。腥风扑面,温度骤降。谢珩立刻将她护在身后,抽出玄铁判官笔,横剑格挡。
狼爪与剑锋相撞,无声无息,却令人心神震荡,耳鼻渗血。薛明蕙抱住头蹲下,眼前不断闪现碎片般的画面——她为他包扎伤口的模样,他在雨夜亲手为她戴上镣铐的情景;他们在灯下对弈的夜晚,也有她被押出大门时他静立门口、不曾挽留的身影。
记忆纷杂,真假难辨。
谢珩咬牙支撑,手臂微微颤抖。他感受到对方的力量不仅源于恨意,更夹杂着执念。这狼认得他们,也记得过往。
胸口忽地一痛。
旧伤崩裂。金色的血自衣内渗出,顺着手臂流淌,滴落在判官笔上。血染剑锋的瞬间,剑身骤然亮起。
一道人影显现。
他身着龙袍,手执古剑,眉宇威严,目光如炬。他站在谢珩身前,背影挺拔如松。巨狼见此身影,动作一顿,低吼一声,竟后退半步。
那人并未回头,仅是举剑指向狼影。
狼怒啸,再度扑来。
二人交战,空中光影炸裂,余波席卷四周,薛明蕙几乎坐立不稳。她扶地抬头,只见谢珩始终挡在最前,寸步未退。
金血不断流淌,他脸色愈发苍白。
“够了。”她挣扎起身,抓住他的手臂,“他已经替你挡下了。”
谢珩未动,目光仍锁在镜中晃动的影像。
他知道,这一击尚未终结。
狼虽受创,却未消散。它退回镜中,隐于黑暗,双眼赤红,死死盯住他们。
镜面恢复平静。
第十世的画面已然消失,只剩漆黑如墨的镜面,映出他们彼此的身影——她满脸泪痕,他满身是血。两人相望,谁都没有开口。
谢珩终于收剑。
他将断玉簪重新插回腰间,拭去嘴角血迹,转头问她:“你还信我吗?”
她望着他,许久。
风拂起她的发丝,掠过脸颊。她抬起手,轻轻按在他胸口的位置。
“我信。”她说。
他闭了闭眼,似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此时,镜面再起异变。
并非画面更迭,而是整面镜子开始倾斜。边缘的符文一条接一条熄灭,如同被无形之手掐灭的烛火。黑暗自四角蔓延,迅速吞噬光亮。
谢珩立刻挡在她身前。
“不对劲。”他说。
她也察觉到了。空气沉重,呼吸艰难,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镜中缓缓爬出。
镜面中央裂开一道缝隙。
一只漆黑的手,缓缓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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