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从镜子里伸出来，漆黑如墨，五根手指弯曲如钩，直扑薛明蕙的脖颈。她猛地后仰，脚下一滑，踩到碎石，身子一个不稳。谢珩立刻挡在她身前，手中判官笔横空一挡，金色的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滴落在地，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他盯着那只手，声音冷峻：“别动。”
那手非但没有缩回，反而更快地抓来，指甲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谢珩挥笔迎击，笔锋与黑手相撞，震得虎口发麻。那手毫不退让，另一只手也探出镜面，两只手交叉一扯——镜子轰然裂开，裂缝扩大，一股灰雾汹涌而出。
雾气散去，走出两个人影。
左边那人又高又瘦，头戴一顶白帽，帽上写着“你可来了”，手中握着一条铁链；右边那人矮胖敦实，额头宽阔，脸形狭长，帽子上写着“我也来了”，手里擎着一杆招魂幡，幡旗无风自动。两人悬浮半空，离地三寸，所过之处，地面凝出霜痕。
正是黑白无常。
高个子开口，声音阴冷：“阳寿已尽，随我们走。”
薛明蕙呼吸一滞，指尖冰凉，想说话却发不出声。谢珩侧身将她护在身后，冷冷道：“她还没死。”
“魂魄将散。”矮个子抬起铁链，目光如刀，“我们拘的是残魂。”
铁链哗啦作响，朝她手腕缠绕而去。谢珩手腕一翻，判官笔凌空斩下，链子应声而断，落地即化为灰烬。黑白无常同时后退半步，显然未料有人竟敢出手阻拦。
薛明蕙靠在他背上，喘息不止。她知道不能再等。她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出，右手在空中疾速勾画。血珠悬浮，连成细线，渐渐凝聚成一本书的轮廓——封面上三个字清晰浮现：“生死簿”。
黑白无常齐齐后退半步。
高个子眯起眼：“以血画天律？可笑。”
“但……倒也有几分模样。”矮个子低声嘀咕。
那书虚幻缥缈，却泛着微光，四周阴风竟被压制。薛明蕙喘息着，手指颤抖，仍在强撑。她清楚这术法撑不了多久，全凭一口气维系。
谢珩察觉她身体渐软，左手悄然扶住她的腰。低头看她，见她唇色惨白，眼神却狠厉如刃，毫无惧色。
他抬头望向镜子，裂缝中黑雾翻滚，仿佛有更可怕的东西即将降临。真正的危险，还未现身。
他伸手探向腰间玉佩——那是她五年前所赠，五年来从未离身。此刻玉佩微微发热，如同有了心跳。
他取下玉佩，用自己金色的血涂抹其上。玉佩开始变形，边缘拉长，一端逐渐化作笔尖。他握住这支由玉而成的笔，深吸一口气，在空中写下“赦”字。
第一笔落，天际闷雷滚动。
第二笔成，云层裂开一道缝隙。
最后一笔收，银紫色雷霆自九天劈落，直击“赦”字。雷光未伤人，反被字迹吸纳，化作一道金光，将黑白无常笼罩其中。
两人嘶吼挣扎，铁链断裂两根，招魂幡一角焚毁。身影逐渐淡去，脚下灰雾亦被金光逼退。
“你竟敢逆改命格！”高个子怒吼。
“阴司不会放过你！”矮个子死死瞪着谢珩，随即身形消散。
金光散尽，黑白无常彻底消失。镜面裂缝上的符文仍在闪烁，熄灭速度却已减缓。薛明蕙松了口气，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谢珩转身扶她，发现她嘴角再度渗血。他撕下衣角，轻轻替她擦拭。
“还能站吗？”
她点头，借着他支撑起身。目光投向镜子，黑雾深处，一个巨大的影子正缓缓成形。她心口骤然剧痛，眼前一闪：无数人倒卧血泊，鲜血汇成河流，流向地下祭坛。
她猛然抓住谢珩的手：“他在吞噬他人的性命。”
话音未落，黑雾炸裂。
一个庞然巨物踏步而出。
它高逾数丈，皮肤暗红如锈，三颗头颅各自转动，六条手臂各持兵器。中间那颗是北狄王的脸，双目赤红，嘴角咧至耳根；另两颗是狰狞兽首，口中滴落黑水。周身缠绕黑火，火中传来凄厉哭嚎，似有万千亡魂哀鸣。
血魔降临。
它俯视二人，中间的头颅狞笑，大地随之龟裂。一脚踏下，谢珩抱起薛明蕙翻滚闪避，原地塌陷成坑。
血魔怒吼，六臂齐挥，兵器砸落如雨。谢珩抱着她狼狈闪躲，金色血液洒了一路。薛明蕙紧抓他肩头，边咳边道：“阵……快布阵。”
谢珩点头。将她放下，两人背靠背站立，同时催动灵力。
她腕间的金环震动，化作一朵莲花升腾而起；他肩头浮现出剑形纹路，旋转扩散。两股力量交织，形成巨大圆阵，将血魔围困其中。阵纹边缘浮现四字：“轮回劫阵”。
血魔猛撞阵壁，被反弹而回。它疯狂砸击，阵法剧烈晃动，出现裂痕。薛明蕙闷哼一声，鼻血流出。她明白阵法难以为继，必须有人加力。
远处，马蹄声如雷而来。
青崖带着残存的玄甲军赶到。众人皆带伤，铠甲破碎，却仍列阵而立。青崖站在最前，左腿机关冒烟，身形却稳如磐石。
“将军！”他单膝跪地，沉声道，“请让我们献血！”
谢珩回头望去，默默点头。
青崖拔刀，割开手腕。鲜血滴落，渗入泥土。其余士兵纷纷效仿。血流顺着地面纹路蔓延，直通皇陵深处。
地下轰隆作响。
一道红光自皇城地底冲天而起。地面裂开，一柄巨剑缓缓升起。剑宽如门板，长达三丈，通体赤红，遍布符文。剑柄顶端镶嵌一颗蓝宝石，内里映出无数人脸，仿佛封印着万千魂灵。
诛魔剑，现世。
巨剑悬浮空中，剑尖直指血魔心口。血魔顿感威胁，停止攻击，六臂紧抱胸口。它低吼咆哮，黑火暴涨，欲强行破阵。
阵法再次震荡。
薛明蕙双腿发抖，几乎站立不住。她倚靠着谢珩，听他呼吸粗重，知他也已濒临极限。
但她不能倒。
她从袖中取出一方染血丝帕。帕上《璇玑图》因多次使用，图案已清晰可见。她将帕子摊开，按在心口，用力一压。
一口心头血喷洒其上。
血与图纹重合刹那，她眼前一黑，窥见三日后景象——诛魔剑无人执掌，坠落尘埃；血魔破阵而出，京城沦为死域。
她睁眼，声音沙哑：“剑……需有人执掌。”
谢珩明白了。他望向空中巨剑，又看向她。
“我去。”
“不行。”她一把攥住他衣袖，“你撑不住。”
“那就一起。”
他握住她的手，两人抬头。诛魔剑感应到他们，缓缓下降，剑柄正对二人交叠之手。
血魔察觉异样，疯狂撞击阵壁。阵法裂缝扩大，光芒黯淡。它张口喷出黑火，直扑二人。
青崖怒吼：“挡住！”
玄甲军齐步上前，举盾列阵。黑火烧上盾牌，众人身上冒烟，却无一人后退。
薛明蕙与谢珩的手，终于触碰到剑柄。
一股炽热洪流涌入体内，两人同时闷哼。巨剑剧烈震颤，似不愿被掌控，但他们死死紧握，指节发白。
剑身渐渐平静。
剑尖转向血魔，缓缓抬起。
血魔怒吼，六臂将黑火凝聚成矛，奋力掷出。
谢珩举剑格挡，火星四溅。薛明蕙借势跃起，一脚踏剑身，借力滑向血魔头顶。她在空中抽出一根银针，蘸了自己唇边血，狠狠扎入血魔天灵。
血魔惨叫，三颗头颅同时抽搐。
谢珩抓住时机，双手握剑，纵身跃起，直刺血魔心口——
剑尖距心口，仅余三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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