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泪落在谢珩手背上,滚烫。
他没动,目光仍停留在空中闪过的画面里。她的前世还在浮现——雪中跪地、牢里焚书、城头断发……可忽然间,他皱起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
“还有一次。”他说,“不是这些。”
她吸了口气,喉咙干涩。
“你说过那个雨夜的车。”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你记得多少?”
他闭眼,再睁眼时,眼神已然不同。“我们在车后座。外面下着雨,玻璃蒙着雾气。你靠在我肩上睡着了,手里攥着一张病历。我看你脸色很差,心跳慢得吓人。我想探你的脉搏,又怕吵醒你。那时我在想,这一世,我一定要让你活到老。”
她说不出话。
那是她死前最后的记忆。她加班至凌晨,打车回家,在车上睡着了。司机是个男人,她没看清脸,只记得他归还病历时轻声说了一句:“姑娘,别太拼。”
她一直以为是陌生人。
如今才知,是他。
她抬手抹泪,指尖刚触到脸颊,天幕骤然裂开。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走出,没有风,也没有声响。他披着宽大的黑袍,面容隐在兜帽之下,仅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掌心朝上,十面血镜缓缓升起,悬浮半空。
薛明蕙立刻挡在谢珩身前。
那人开口,声音低沉:“每一世分离,皆因谢珩体内有魔种。”
她心头一紧。
“你说什么?”
“他并非寻常投胎之人,而是外力强行造就的躯壳。魔种寄于其魂,十年发作一次。每一世,他总在杀你之前清醒过来。第九世,你跳崖,他是将你推下的那个人。第八世火灾,是他锁上了门。第七世宫变,是他递出的毒酒。”
她无法言语。
她回头看向谢珩。
他仍倚着石柱坐着,面色更显苍白,唇色泛青。但他的眼神清明,毫无紊乱。
“我不信。”她说。
“你可以不信。”黑袍人抬起手,十面血镜同时翻转,映出同一幅画面——谢珩是如何死去的。
第一面:他倒在雪地,胸口插着她的簪子,双眼圆睁,手伸向她离去的方向。
第二面:他被铁链贯穿双肩,悬挂在城门之上,雨水冲刷着脸上血痕。
第三面:他跪在庙前,手中捧着药碗,抬头望她最后一眼,随即仰头饮尽。
每一幕都不同,结局却一致——他死了,因为她活着。
她双腿一软,几乎跪倒。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要这样?”
“这不是谁安排的。”黑袍人道,“这是代价。他本不该存在。你们每次相认,天地便会纠正一次错误。他不死,你就不能活。”
谢珩忽然站起身。
他从靴中抽出一根细长铁笔,挥手掷出。
铁笔直穿黑袍人咽喉,却未见鲜血。它穿过虚影,钉入身后石壁,发出一声闷响。
黑袍人未倒。
他静立原地。
“你早知我只是投影。”他说。
谢珩不语,一步步走近。拔出铁笔,指尖轻触笔尖,沾了些许物质。他将其抹于唇上,尝了一尝,冷笑。
“果然是忘川水所化的假象。”
黑袍人顿了顿。
“你能破我的形,破不了我说的话。”他道,“三日后子时三刻,忘川河底开闸,三生石现世。若不去取,她下一世将坠入轮回井,永不得超生。”
言毕,身影渐淡。
薛明蕙上前一步。“等等!是谁设的局?为何是我?”
黑袍人只剩轮廓。“寻三生石。上面刻着你们十世之名。看完,你自会明白。”
话音落下,人已消散。
唯有那十面血镜仍浮于空中,不断回放谢珩赴死的画面。
地面开始震颤。
裂缝自他们脚边蔓延,如蛛网般扩散四周。空气沉重,呼吸艰难。薛明蕙蹲下,手指触及一块碎石,石头沾上她的血,瞬间化作暗红粉末。
她想起袖中药包早已化为灰烬。
低头看手腕,布条松脱,仍在渗血。她未加理会,只盯着石壁上的铁笔。
谢珩走过去,手掌贴上铁笔插入之处。
原本平整的石面,竟浮现几行字——是他以血写就,色泽深红近黑:
子时三刻,忘川河底取三生石
字迹边缘微光闪烁,似被唤醒。
“你何时写的?”她问。
“刚才穿过去时。”他说,“我猜他会借规则传讯,便让铁笔带回些东西。”
“什么东西?”
“我的血,混上他的气息。二者交融,方可显现真文。”
她凝视那行字,思绪飞转。“他是阎王?”
“非掌阴司香火之神,而是执掌轮回的司命。我母亲留下的书中提过一句:‘阎君不接香火,不听祷告,只理因果’。他不会无故现身。”
“那他说的是真的?”
“真假不重要。”他回头看着她,“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知道了该去何处。”
她点头,缓缓起身。双腿仍在颤抖,但她撑住了。
“我要看三生石。”她说,“我要知道是谁让我们每一世都不圆满。”
他望着她,伸手抚过她耳畔碎发。“你咳得厉害时,我就在想,这一世能否换个结局。”
“现在有机会了。”
“那就别回头。”
她从怀中取出玉佩,那是他五年前所赠。旧了,边角磨平,却始终随身携带。她将玉佩贴上额头,凉意让她清醒了几分。
远处传来一声低鸣,似钟声。
天际画面消失,唯余血镜旋转。地面裂缝不断扩大,有些地方已开始塌陷。他们所立之处,是唯一完好的区域。
“时间不多。”他说。
“我知道。”她握紧玉佩,“我们何时出发?”
“等天彻底黑。”
“为何?”
“因为忘川,白日不开门。”
她不再多问。
两人静立,谁也未动。风吹起,带着湿土的气息。她的披帛一角轻轻拂过他的手臂。
他忽然开口:“如果三生石上写着,我必须死才能让你活……”
她打断他:“没有如果。”
他转头看她。
她盯着血镜中的画面,声音轻却坚定:“你要活着。这一世,换我护你。”
他未语,手伸进口袋,握住那半截断玉簪。握得很紧。
地面再次震动。
裂缝爬至石壁脚下,那行血字开始模糊。
他立即抽出铁笔,在旁重新刻下,更深、更清晰。刻罢,收好铁笔,转身扶住她手臂。
“走。”他说,“先离开这里。”
她点头,随他后退。
可就在转身之际,一面血镜突然炸裂。
碎片四溅,一片划过她脸颊,留下浅痕。血珠渗出,顺着下巴滴落。
她未擦拭。
那滴血落地,恰好触碰到先前洒落的药灰。
灰本为黑色,沾血之后,竟泛起一丝微弱蓝光。
她怔住。
谢珩也看见了。他蹲下,用指尖蘸取混合物,嗅了嗅。
“这不是普通的药。”他说,“里面加了东西。”
“什么?”
“像是封魂粉。”
她心头猛然一跳。
“沈从吾给我的药,说是能减轻你记忆发作时的痛。每次你头痛,我就喂你一口。”
他摇头。“他没安好心。这种粉不是止痛用的,是用来斩断你与前世联系的。若长期服用,你会彻底忘了我。”
她咬住嘴唇。
“所以药会化成灰,是因为轮回之力排斥它?”
“不止。”他指着地上的蓝光,“有人故意让它失效。就在我们说出初遇那一刻时。”
她明白了。
那一瞬的情绪波动,打破了封印。药的消散,不是意外,而是必然。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仍在颤抖,不是因虚弱,而是因愤怒。
“我们被骗得太久。”她说。
“是。”他站起身,握住她的手,“但现在知道了。”
她紧紧回握。
远处,又一声钟响。
这次更近。
天色渐暗,乌云压顶。风更大了,吹得她几乎站不稳。谢珩将她拉近,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寒风。
“你还撑得住吗?”他问。
“还行。”她说,“只要不让我睡着就行。”
“不会让你睡。”
他们站在崩裂的边缘,望向前方愈发深沉的黑暗。
血镜仍在飘浮。
最后一面忽然亮起,映出一幅从未见过的画面——
她立于河畔,手中捧着一块石头。天上无星无月,水面黑如墨汁。谢珩跪在她身后,双手被锁链束缚,头颅低垂。她转身看他,脸上无泪,唯有一道自眉心延伸至下巴的血痕。
画面一闪即逝。
她沉默,只是将玉佩攥得更紧。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别信那些。”他说,“未来尚未注定。”
她点头。
然后她问:“你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走廊?”
“嗯。”
“你帮我捡文件时,抬头看见我眼睛很亮?”
“对。”
“那你有没有说什么?除了‘没关系’?”
他想了想,声音低了些。
“我说,你看起来很累,要好好休息。”
她眨了眨眼。
一滴新的泪水滑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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