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主卧里只余下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楚南栀是被胃里一阵空落落的绞痛给弄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适应了黑暗后，借着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弱月光，看向身旁。郑煦言睡得很沉，侧脸的轮廓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清晰冷硬，只有均匀的呼吸透露出难得的松弛。
她轻轻动了动，试图忽略那阵饥饿感，但咕噜作响的胃提出了严正抗议。正当她犹豫是继续忍到天亮还是偷偷溜去厨房时，身边原本沉睡的男人忽然动了。
他甚至没有完全醒来，只是凭借着某种深入骨髓的本能，手臂从她颈下抽出，带着睡意的沙哑嗓音模糊地逸出：“饿了？”
楚南栀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郑煦言已经掀开被子，动作流畅地起身。他摸索着戴上放在床头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还带着初醒的朦胧，但脚步已经精准地避开了地上的玩具，走向门口。
“等着。”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低哑，却不容置疑。
楚南栀裹着被子坐起来，心里那点因为吵醒他而升起的小小愧疚，瞬间被一种暖融融的满足感取代。她跟着趿拉上拖鞋，也走出了卧室。
厨房的感应灯亮起，散发出暖黄色的光晕，驱散了深夜的寒意。郑煦言穿着深色的真丝睡衣，站在灶台前，烧水，从冰箱里取出鸡蛋、几颗小青菜和密封好的手工面。他的动作不见白日商场的杀伐果断，只有一种属于夜晚居家的、行云流水般的熟练与安定。
楚南栀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暖光勾勒着他宽阔的肩背和专注的侧影，听着锅里水将沸未沸的轻微声响，鼻尖似乎已经萦绕起面汤的香气。一种饱胀的、近乎酸涩的幸福感和安全感，毫无预兆地撞满了她的胸腔。
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被温暖灯光笼罩的小小空间里，那些过往的刀光剑影、算计博弈，都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她看着他打蛋时微微绷紧的手腕弧线，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感慨：
“喂，郑煦言……”
他侧头看她，用眼神询问。
楚南栀歪着头，唇角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你说，要是当年那份三年离婚协议……有机会重签一次，你会改成什么条款？”
她的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仿佛只是想听听，经过这诸多风雨，走到如今这一步，他对那段充满算计和对抗的起点，会有什么不同的定义。
郑煦言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将鸡蛋轻轻滑入将沸的水中，看着蛋白迅速凝固包裹住蛋黄。然后，他关小了火，转过身，朝她走来。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直接走到她面前，带着一身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气和厨房的暖意，伸出手，温热的指腹带着些许湿润，轻轻按住了她的嘴唇，堵住了她尚未出口的所有假设。
他的目光透过镜片，沉静而深邃，里面没有丝毫对过去的纠结或假设的兴趣，只有对现在、对未来的无比确定。
“不重签。”他开口，声音低沉，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楚南栀眨眨眼，感受着唇上他指尖的温度。
他俯身，靠近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直接跳结局。”
跳过所有试探、对抗、误解与分离的中间流程，跳过一切不必要的迂回和假设。
从起点，直奔他们此刻，以及未来无数个深夜里，他为她起身煮面，她靠在一旁静静凝望的——永恒终章。
楚南栀怔住了，随即，眼底漾开无比璀璨的笑意，比厨房的暖灯还要明亮。她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带着暖意的颈窝。
是啊，还重签什么。
最好的条款，早已用日夜相伴写就。
最圆满的结局，他们正在亲身经历。
锅里的面，在微沸的水中，轻轻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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