郾城,夜,突围前夜。
辎重营深处的阴影里,王俊的心跳得像擂鼓。
他手里攥着一小包东西,不是火药,而是更隐秘的
——几块特制的、掺了细沙和腐草的霉变豆饼块,以及一小瓶无色无味的粘稠液体。
前者,混入明日要分发的最后一批干粮里,不会立刻致命。
但会让人腹痛乏力,关键时刻跑不动。
后者,涂在今晚要秘密分发给前锋背嵬军的部分箭矢箭镞上,见血后伤口溃烂难愈。
这些都是“上使”暗中提供的,据说是北地某种秘药,查验不出寻常毒物痕迹。
行动必须快,必须在元帅回城坐镇、巡查更严之前做完。
他蹑手蹑脚靠近粮垛,两名被他买通的心腹士卒正假装执勤,紧张地四下张望。
突然。
粮垛旁另一侧更深的阴影,无声地蠕动了一下。
王俊寒毛倒竖,猛地转头。
什么也没有。
只有夜风穿过棚隙的呜咽。
他松了口气,暗笑自己疑神疑鬼,示意心腹动作快点。
就在那士卒接过豆饼块,转身欲行的刹那。
粮垛顶部的黑暗中,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瘦长黑影,如蝙蝠般倒垂而下!
没有声息。
只有一道极细的乌光闪过。
那士卒脖颈一凉,惊恐地瞪大眼睛,手中豆饼块落地,双手徒劳地去捂喉咙,却只摸到一道平滑而冰冷的切口,鲜血这才泉涌而出。
另一名心腹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张嘴惊呼,那道黑影已如鬼魅般平移到他身后,同样的乌光再闪。
噗通。
第二具尸体软倒。
王俊僵在原地,裤裆瞬间湿透,牙齿咯咯打颤,看着那道黑影缓缓转过身。
依旧是那身暗色斗篷,但气息比“曾涂”更加阴冷,更加非人。
兜帽下,似乎不是人脸,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只有两点极其微弱的、幽绿的光,如同鬼火。
“废……物。”
嘶哑干涩的声音,不像人喉所发,更像是金属摩擦。
黑影抬脚,将地上那包豆饼块和药瓶踩得粉碎。
“主上有令。”
“清理,加速。”
“汝,随吾来。”
王俊脑子一片空白,双腿发软,几乎是被一股无形的寒意推着,踉跄跟上那道飘向库房更深处的黑影。
那里,堆放着一些待修的残破甲胄和兵器。
黑影在一副看似普通的铁甲前停下,伸手在甲片缝隙处一按,竟弹开一个暗格,取出两样东西。
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有着诡异螺旋纹路的薄片,触手冰凉。
一截似乎是人骨制成、刻满密密麻麻暗红色符文的短哨。
“拿着。”
黑影将骨哨塞进王俊颤抖的手里。
“子时三刻,于营中水源处,吹响它。
不用力,只需轻轻一吹。”
“这……这是……”
王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引路之哨。”
黑影的声音毫无波澜。
“吹响后,待在原地,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许动,不许出声。
事毕,自有人接应你出营,指证岳飞。”
“那……那这个?”王俊看向那黑色薄片。
黑影将薄片贴在那副铁甲的护心镜后,轻轻一按,薄片竟似融化般渗入铁甲内部,消失不见。
只留下护心镜表面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黯淡纹路。
“此甲,明日会‘恰好’配发给岳飞亲卫中的一人。”
黑影说完,不再理会瘫软在地的王俊,身形如同融入墨汁。
悄然消散在堆积如山的杂物阴影中,仿佛从未存在。
几乎在同一时刻。
郾城西北,北望军与岳云部隐蔽的丘陵营地。
林冲未眠。
他正与关胜、呼延灼、岳云等人最后一次核对隘口伏击的细节。
地图摊在石上,用几块小石头压着。
夜风穿过林隙,带来深秋的寒意和远处金军营地方向隐约的马嘶。
忽然,林冲握着小旗的手微微一顿。
并非听到异响。
而是一种久经沙场、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
仿佛冰冷的针,骤然刺了一下他的后颈。
几乎同时,营地外围西北角的暗哨方向,传来一声极其短促、像是被捂住了嘴的闷哼,随即一切归于寂静。
“敌袭!!”
林冲低吼一声,长枪已然在手。
“熄火!戒备!”
训练有素的北望军与背嵬军士卒瞬间动作,踢散篝火,抄起兵刃,依托山石树木,迅速组成防御圈。
岳云年轻反应快,一把抽出双锤,瞪大眼睛望向黑暗:“是金军摸上来了?”
“不像。”
关胜凝神细听,眉头紧锁。
“人数很少……动静不对。”
话音未落。
营地东南、西南两个方向,几乎同时传来弓弦震动声!
不是寻常箭矢破空的锐响,而是更低沉、更短促的“嗤嗤”声。
几名反应稍慢、身形暴露的士卒应声倒地,伤口不在要害,却在肩腿处,中箭处瞬间蔓延开一种不自然的乌青色,人抽搐两下,便昏迷过去。
“箭有毒!小心冷箭!”呼延灼大喝。
然而,放箭者踪迹全无。那箭仿佛是从阴影本身射出的。
林冲眼神凌厉,屏息凝神。出发前陈稳赋予的力量虽已消退大半,但那份被强化过的敏锐感知尚存一丝余韵。
他捕捉到侧前方一棵老树虬结的根部阴影,有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自然夜色的“蠕动”。
“在那里!”
他手中长枪化作一道寒芒,脱手掷出!
呜——!
枪尖撕裂空气,精准地没入那片阴影。
没有惨叫。
只有一声类似皮革被刺穿的闷响,以及一股陡然爆开的、冰冷污浊的气息。
阴影剧烈扭动、溃散,一个模糊的、穿着紧身黑衣、身形略显扭曲的人影踉跄显现,胸口插着林冲的长枪。
那人影似乎想将枪拔出,动作却僵住,随即整个人如同风干的沙雕般迅速坍塌、化为一股黑烟消散。
只留下那杆兀自颤动的长枪,以及地上几片迅速枯萎焦黑的怪异叶片。
“这是……什么鬼东西?!”岳云看得头皮发麻。
“不管是什么,杀了便是!”
林冲疾步上前,拔回长枪,枪尖传来刺骨的寒意,还沾着些粘稠的黑渍。
袭击并未停止。
更多的诡异黑影从营地四周的阴影中“浮现”。
他们行动无声,速度极快,攻击方式刁钻狠毒,刀锋、短弩。
甚至徒手抓挠都带着那股令人不适的阴寒与污浊气息。
北望军与背嵬军皆是百战精锐,初时虽惊不乱,结阵抵抗。
但这些黑影太过诡异,受伤后往往化为黑烟消散,难以彻底杀死。
且黑暗与地形极大地助长了他们神出鬼没的优势。
一时间,营地内惨叫与闷哼不断,混乱蔓延。
“聚拢!背靠背!点火把!照亮周围!”林冲连杀两名黑影,厉声指挥。
火把迅速燃起,摇曳的光芒确实让那些黑影的移动显出一丝滞涩,他们似乎不喜光亮。
但借着火光,众人也看清了这些袭击者的一些特征。
黑衣并非布料,更像某种光滑的皮质;脸上戴着毫无表情的惨白面具,眼孔后是幽绿的光点;
使用的武器也非制式,多带着弯钩、倒刺,泛着不祥的暗色。
“是‘幽影’!”
岳云猛地想起父亲和石墩先生偶尔提及的、铁鸦军麾下那些非人的爪牙,不由失声。
铁鸦军!
他们竟然直接对北望军和岳家军的外围营地动手了!
这意味着对方不再满足于幕后操纵,开始直接清除障碍!
“守住阵线!他们是来搅乱我们,破坏明日行动的!”
林冲瞬间明悟,心中寒意更甚。
铁鸦军此举,不仅是要杀人,更是要打乱他们的部署。
消耗他们的精力,让明日的阻击任务失败!
战斗愈发激烈。
黑影数量似乎不多,但个个难缠,且精通合击与暗杀之术,专挑指挥节点和精锐士卒下手。
营地的平静被彻底打破,伤亡开始增加。
就在林冲等人陷入苦战之际。
郾城内,岳飞刚刚秘密潜回中军大帐。
他甚至来不及换下沾满尘土的便服,正听取牛皋等人汇报城内准备情况,以及王俊今日“告假”未归的异常。
突然。
大帐一侧的牛皮帐幕,毫无征兆地无声破裂。
一道比城外袭击者更加凝实、气息更加幽深的黑影,如同从帐幕本身的阴影中析出,直扑岳飞!
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手中一柄幽黑无光的短刺,直指岳飞后心!
“元帅小心!”
侍立一旁的亲兵队长目眦欲裂,合身扑上,用身体挡在岳飞与短刺之间。
噗嗤!
短刺毫无阻碍地穿透皮甲,没入亲兵胸口。
亲兵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灰败,却死死抱住黑影持刺的手臂,嘶声大喊:“有刺客!!”
牛皋等将领怒吼拔刀。
那黑影一击不中,果断弃刺,身形一晃,竟如同游鱼般从亲兵僵硬的怀抱中滑脱,反手一掌拍在另一名扑来的亲兵面门。
那亲兵如遭重击,倒飞出去,落地时七窍渗出黑血,已然气绝。
黑影并不恋战,一击远遁,身形如鬼魅般向后飘退,眼看就要再次融入帐中阴影。
“哪里走!”
岳飞反应极快,在亲兵扑上时已侧身拔剑,此刻含怒出手,剑光如匹练,划过一道精妙的弧线,封死了黑影退路。
剑锋擦过黑影肩头,带起一溜幽暗的火星,竟似砍在某种极坚韧的金属皮革上。
黑影身形微顿,幽绿的眼眸似乎瞥了岳飞一眼,那目光冰冷怨毒,毫无生气。
下一刻,它整个身体陡然爆开,化作数十只巴掌大小、由浓郁黑气构成的“乌鸦”,发出无声的尖啸。
四散飞射,穿过帐幕缝隙,消失在外面的夜色中。
帐内,只留下胸口插着幽黑短刺、已然气绝的亲兵队长,以及另一名七窍流血身亡的亲兵。
还有地上几点迅速蒸发消失的黑色污渍,和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作呕的冰冷秽气。
牛皋等人持刀警戒,脸色难看至极。
岳飞缓缓收剑,看着地上两位为他而死的亲兵,眼中悲怒交加,更有一股沉沉的寒意。
铁鸦军……
竟然直接潜入中军大帐行刺!
他们的触手,已经伸到了这里。
而且,动作如此同步……城外林冲他们,恐怕也遭遇了袭击。
“清理痕迹,厚葬两位弟兄。”
岳飞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
“加强戒备,尤其是各位将领身边。突围计划……照旧。”
他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帐壁,望向城外丘陵方向,也望向临安,更望向那无处不在的阴暗角落。
“看来,有人比金兀术……更不想让我们活下去了。”
“也好。”
他握紧了剑柄,骨节发白。
“那便看看,是你们的影子利,还是我岳家军的刀快!”
夜色更深。
血腥与阴谋,如同无形的网,在突围的前夜,骤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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