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兹知道这是个陷阱，但他们抓走了特蕾莎。
这就够了。
他站在矿坑入口，地下五百米深处的废弃采掘区。
空气里弥漫着甲烷、铁锈和水汽的味道，还有一种非人的、过于纯净的气息。
七个，也可能是八个。
他们在下面等着。
为了诺斯特拉莫？
这个念头让科兹感觉到了一丝讽刺，但诺斯特拉莫的人民是无辜的，那些贵族是畜生不代表那些被压迫的人民有罪。
为了被压迫的人民也好，为了自己母亲也好。
科兹必须去。
科兹闭眼集中精神，试图在时间的长河中摸索线索。
通常，未来会像破碎的镜片般向他呈现，某个贵族今晚会在哪个情妇家过夜，某个帮派头目三天后会经过哪条小巷。
但现在，只有模糊的漩涡和刺耳的噪声。
灵族的命运线与人类交织的方式难以捉摸。
他可以看到特蕾莎被带走那一幕的重演，却看不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思考着，他踏入下行通道，生锈的阶梯在他脚下几乎没有声音。
三分钟，四百二十级台阶，他来到了平台。
场景比他预想的更有仪式感。
废弃的中央平台上，七个灵族战士呈环形站立。
他们没有穿战斗盔甲，而是某种看起来轻薄却绝非凡品的贴身服饰，在昏暗中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微光。
每人手中都持着武器，这些武器并非枪支，而是精致的刀剑、长矛，更像是艺术品，但刃口流动的危险光泽说明了一切。
特蕾莎坐在他们围成的圆圈中心的一把金属椅子上，那是矿工休息用的简陋家具。她没有受伤，至少外表看不出。
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很直。
当她看见科兹从阴影中走出来时，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出声。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担忧，有警告，还有一种科兹很少在她脸上看到的情绪：决心。
第七个灵族，不，第八个，站在特蕾莎身后。
他与其他人不同。更高些，更瘦削，穿着一袭深紫色的长袍，边缘绣着像是星图的银色纹路。
他手中没有拿武器，只是在科兹出现时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了特蕾莎的肩膀上。
这是一个温和的动作，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控制力。
“暗夜之主。”那个灵族开口，声音直接在科兹的意识中响起，平稳而清晰。
“感谢你应邀前来。”
科兹没有回应称呼。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平台，计算角度和距离。
平台直径约三十米，左侧有两个退入侧巷的通道口，其中一个被坍塌的矿石部分堵塞。
三个灵族战士封住了通往主升降梯的方向，四个分布在圆弧的另一半。挟持特蕾莎的那个站在圆心稍偏后的位置。
科兹思考从右侧切入，利用两名战士之间的微小空隙，击倒第一个，用他的身体撞开第二个，直线冲刺到圆心需时2.7秒。
前提是特蕾莎能抓住那不到一秒的空档从椅子上滚开。
风险很大，尤其不确定灵族的速度和反应。但他们似乎也没有立即动手的意思。
“你想怎么样？”科兹终于开口，声音在地下空间中回荡，比他预期的更干涩。
凤凰王微微歪头，似乎在品味这个问题。
“我们在执行一项……预防措施。为了更宏大的命运，为了阻止某些必然发生的悲剧。”
他顿了顿，接着继续说道：“你，康拉德·科兹，在你的未来，会成为灾祸的源头。无数生命将因你而逝，星系会燃烧，你所珍视的理念会扭曲成你最憎恨的模样。”
“预言。”科兹吐出这个词，带着厌恶。
“比预言更确切。是确信。”凤凰王的手从特蕾莎肩上抬起，掌心向上，一团微弱的光晕浮现，里面闪过快速变幻的影像。
燃烧的世界、堆积如山的尸体、一个身穿漆黑铠甲、面容扭曲可怖的巨人仰天咆哮……
那铠甲的样式隐约有诺斯特拉莫的影子，但那上面的符号充满了堕落与疯狂。
科兹盯着那些影像，面无表情。
他曾在自己的噩梦中见过类似的场景，更破碎，更混沌。
就在这时，特蕾莎突然说话了，声音很轻但清晰：“科兹，不要听他的。回家去。”
凤凰王低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无奈。
他从袍袖中取出一把匕首。
它很小，刃身不过一掌长，通体晶莹剔透，像是用水晶打磨而成。
他把它轻轻贴在特蕾莎的脖颈一侧，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你看，”凤凰王重新看向科兹。
“我们有分歧。你认为自己有选择，我们认为你没有。时间线显示，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将是一个关键的节点。处理得当，潜在的灾难可以被消除。”
科兹的肌肉绷紧了。
他重新评估形势，自己距离特蕾莎有大约五十米，中间隔着七个战士和一个首领。
首领的匕首抵在特蕾莎的要害。
硬闯的成功率从不足三成骤降到接近于零。
他看到特蕾莎的眼神，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对他的催促，快走。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因为无法控制涌入脑海的暴力幻象而痛苦不堪，躲在这城市最肮脏的角落里发抖，是她找到了他，用粗糙的手擦掉他脸上的污垢，哼着一首没有歌词的摇篮曲。
她说：“你不是怪物，科兹。你只是看得太清楚了。”
此刻，他看得很清楚。
他慢慢地，非常明显地松开了握拳的手。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灵族战士都有些措手不及的动作。
他解除了臂刃，利刃无声地缩回护臂中。
接着，他单膝跪了下来，金属膝盖撞击石板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母亲……”科兹苍白的面孔看向了特蕾莎，流露出了一丝温柔。
“以凯恩之名，”凤凰王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惊讶，以及随之而来的敬意。
“我给予你仁慈的死亡。这是对你……对我们所见之命运的尊重。”
他举起了另一只手，那把华丽的细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剑身狭长，泛着秋水般的光华。他双手持剑，缓步向前，剑尖对准了科兹暴露的胸膛，也就是其心脏的位置。
特蕾莎看到了凤凰王移开的脚步，看到了那把剑举起，看到了科兹跪在那里，放弃了所有防备。
时间仿佛变慢了。
她没有思考。
苍老的身体，常年营养不良，关节疼痛这些都消失了。
她爆发出科兹从未见过的力量和速度，像一头保护幼崽的母狮，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扑向科兹。
她伸展双臂，用自己瘦小而衰老的身躯，死死地抱住了科兹低垂的头和宽阔的肩膀，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在剑锋之前。
一切都发生在呼吸之间。凤凰王的剑已经刺出，收势不及。
凤凰王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错愕，剑锋距离特蕾莎的后心只有一寸。
就在此时，矿坑顶部，所有人头顶上方厚厚的岩层和废弃结构轰然炸裂。
金色的灵能如同耀眼的太阳刺入黑暗的矿坑。
那光芒温暖、强烈，充满了一种压倒性的“存在感”，瞬间驱散了矿坑中所有的阴冷、潮湿和灵族带来的那种非人气息。
光芒的中心，一个身影降落下来，重重地踏在平台上，激起一圈尘埃。
他极为高大，身着装饰华丽的灰色动力甲，肩甲厚重，上面铭刻着繁复的经文和象征符号。
他没有戴头盔，露出一张兼具古典俊美和超凡威严的面孔。
他的双眼燃烧着实质性的金色灵能火焰，目光扫过之处，空气都在微微震颤。
他一眼就看到了被特蕾莎抱住、跪在地上的科兹，以及正执剑欲刺的凤凰王。
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询问，他抬起了右手。
“刺啦！”
金色的灵能咆哮着撕裂空气，带着审判与毁灭的纯粹意志，径直轰向凤凰王！
凤凰王反应极快，几乎是直觉性地放弃了刺杀，细剑在身前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一道半透明的灵能屏障瞬间成型。
金光撞击在屏障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矿坑都在晃动，碎石簌簌落下。
屏障剧烈波动，勉强挡住了这一击，但凤凰王也被巨大的冲击力逼得倒退三步，每一步都在石板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金光散去，尘埃稍落。
来人收回手，他环视全场，最后将灼灼的目光锁定在科兹身上。
他的声音宏大、威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性腔调，在这封闭的空间里隆隆回响：
“科兹！吾乃第十七军团之主！吾为汝而来！”
珞珈·奥瑞利安，怀言者的基因原体，降临于此。
（我前一章指的时间线变动，包括了Rh线的变动，原本的Rh线科兹的母亲特蕾莎死了，但是这里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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