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光映着粮仓的窗纸,像泡在毒液里的琥珀。
关内已无“关内”。
三丈宽的缺口成了不设防的大门,尸潮如黑色淤泥般漫进来,填满校场、营房、街道。
它们不急于进攻粮仓,只是围着,像狼群围困垂死的猎物。
引尸灯越亮越多。
房檐下、旗杆顶、甚至那些被砸塌的墙垛上,一盏盏绿灯笼次第亮起,像夏夜坟场的鬼火。
光不暖,反而冷,照在尸兵青灰的脸上,映出它们空洞的眼窝和咧开的嘴。
萧辰透过窗缝往外看。
围在粮仓外的尸兵至少有三万,铜甲尸占了三百,排成三圈,像三道移动的铁栅栏。
九具巨灵尸魔站在五十步外,不动,像九座青黑色的山。
更远处,那杆三丈引尸幡正在缓缓移进关内——黑袍人要亲自督战了。
粮仓里挤了将近两千人:一千多守军,三百多百姓,还有几十个重伤员。
空气混浊,汗味、血味、还有恐惧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气。
“公爷,”李罡走过来,声音压得极低,“门堵死了,但撑不了多久。
那些巨灵尸魔要是撞门,三下就散架。”
萧辰没回头:“粮仓墙有多厚?”
“地基三尺,往上渐薄,顶上一尺半。
全是青石砌的,糯米灰浆粘合,普通攻城锤砸不开。但……”
李罡顿了顿,“那些怪物不是攻城锤。”
是啊,巨灵尸魔比攻城锤狠多了。
“还有多少铁器?”
萧辰问。
“刀枪加起来不到五百,大部分是断的。
弓箭全没了,火铳弹药告罄,铁壳雷用光。”
李罡苦笑,“就剩拳头和牙齿了。”
角落里,青凤咳嗽起来,咳出血沫。
一个老妇人正在给她喂水——是昨天不肯走的那三百老弱之一,姓周,丈夫和儿子都死在关墙上,但她没哭,只是沉默地照顾伤员。
萧辰走过去。
青凤脸色白得透明,离火碎片贴在她胸口,光芒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还能撑多久?”
他问。
“不知道。”
青凤睁开眼,眼神涣散,“离火在烧我的心脉……碎片在反噬。可能……到天亮。”
到天亮,还有三个时辰。
萧辰看向窗外。
引尸幡已经移到了校场中央,黑袍人站在幡下,骨杖杵地。
他似乎在等什么。
等天亮?还是等……更多?
答案很快来了。
关外传来沉闷的轰鸣声,不是雷,是无数脚步声汇成的闷响,像地底有巨兽在翻身。
紧接着,大地开始震颤,比之前巨灵尸魔奔跑时更剧烈、更持久。
窗棂在抖,墙灰簌簌往下掉。
粮仓里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惊恐地抬头,像笼子里的鸟感觉到地震。
“什么……什么东西?”
一个年轻士兵颤声问。
萧辰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往外看。
然后他看见了。
缺口的另一侧,关墙外,黑潮正从北方的地平线涌来。
不是白天那种散乱的推进,是有阵型分层次像军队一样整齐的黑色浪潮。
最前面是普通的尸兵,无边无际,根本数不清有多少。
它们排成密集的方阵,十人一排,百人一队,踩着同样的步点,发出整齐的“嚓、嚓”声。
脚步落地时,整个大地都在共鸣。
尸兵后面,是铜甲尸方阵。
三百具,每十具一排,共三十排。
铜甲在引尸灯的绿光下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它们手中握着生锈的刀、斧、锤,武器碰撞,发出“铛铛”的闷响。
铜甲尸方阵后面,是十具巨灵尸魔——比关内这九具更高大,皮肤颜色更深,龟裂的纹路里渗出的脓血已经凝结成黑色的痂。
它们肩上扛着粗大的原木,原木顶端削尖,裹着铁皮。
那是……攻城槌。
最后,在尸潮的最中央,一面更大的引尸幡缓缓移动。
幡高五丈,幡面不再是简单的符文,而是用白骨拼出一只巨大的眼睛图案。
眼睛是空洞的,但眼窝里燃着两团绿火,像活的一样转动,扫视着铁门关。
幡下,不是黑袍人。
是一个穿着暗红色长袍的老者。
头发全白,披散着,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睛——他的眼睛是纯黑色的,没有眼白,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手里没有骨杖,而是一根用人腿骨拼接成的“法杖”,顶端嵌着一颗拳头大的绿色宝石。
幽冥宗,“尸尊者”。
粮仓里,有人从窗缝看到了这一幕,腿一软,瘫坐在地。
“八十万……”
李罡喃喃道,“斥候没说错……真的是八十万主力……”
白天打的那一百万,只是前锋。现在来的,才是真正的精锐。
尸尊者抬起法杖,指向粮仓。
没有声音,但所有尸兵同时转向,面向粮仓。
三百铜甲尸开始前进,脚步声沉重如鼓。
十具扛着攻城槌的巨灵尸魔,迈开大步,走向粮仓——它们的目标很明显:撞墙。
“准备!”
萧辰嘶声吼道。
还能动的士兵全站起来,握紧手里残破的兵器,站到墙边。
没有兵器的,捡起地上的碎砖、断木,甚至把粮袋拆开,准备用沙子扬眼睛。
但所有人都知道,没用。
铜甲尸的阵型在粮仓三十步外停住。
然后,十具巨灵尸魔走到最前面,站成一排,同时举起肩上的攻城槌。
那槌子每根都有两人合抱粗,三丈长,顶端包铁。
十具巨魔同时抡起,然后——
轰!
第一下撞击。
粮仓剧烈震动,顶棚的灰尘、蛛网、碎瓦,哗啦啦往下掉。
墙壁发出“嘎吱”的呻吟,表面的石灰簌簌脱落,露出里面的青石。
石块与石块之间的灰浆被震出裂缝,白色的粉末飘出来。
墙上出现了一道裂纹,从地基往上蔓延,像一条扭曲的蜈蚣,爬到一丈高时停住。
“堵住裂缝!”
李罡吼道。
几个士兵冲过去,用身体抵住墙,好像这样就能挡住。但第二下撞击来了。
轰!
更重,更狠。
裂缝瞬间扩大,从发丝粗细变成手指宽。
墙灰大块脱落,一块青石凸出来,摇摇欲坠。
抵在墙上的一个士兵被震得吐血,软倒。
“用铁水!”
萧辰突然想起什么,“粮仓后面是不是有个铁匠铺?”
李罡一愣:“有,但早就废了……”
“带人去!把所有能找到的铁器——破锅、断刀、马蹄铁——全熔了!
铁水浇进裂缝,能暂时粘合!”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铁水冷却后会收缩,反而可能拉裂墙壁,但总比现在就被撞塌强。
李罡带人冲向后门——粮仓有个小后门,通往后院,那里确实有个废弃的铁匠铺。
第三下撞击。
轰隆!
裂缝扩大到手臂宽!
整面墙都在向外凸,像怀孕的肚子。
碎石滚落,墙基开始松动。
最可怕的是,裂缝不止一道了,旁边又裂出三四道小缝,像蛛网般蔓延。
巨灵尸魔后退几步,准备第四下。
“快!”
萧辰吼道。
后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是李罡他们在砸铁器。
接着是鼓风声,有人在拉风箱。
然后,火光映红了后窗——炉子点着了。
但来不及了。
巨灵尸魔已经抡起攻城槌,第四下,就要撞来。
就在这瞬间,粮仓顶上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
不是墙塌,是屋顶被什么东西砸穿了!
木梁断裂,瓦片如雨落下。
所有人都抬头,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卡在破洞里——不是尸魔,是……一块石头?
不,不是石头。
是半截磨盘,磨心还穿着铁轴。
这玩意儿至少五百斤,从至少三十丈高的地方砸下来,正好砸穿了粮仓最厚的顶棚。
“上面……上面有东西!”
一个士兵指着破洞外的天空。
萧辰跃上一堆粮袋,透过破洞往外看。
然后他看见了。
夜空中,有几十个黑点,正从南方的天际线飞来。
它们很大,比鹰大得多,翅膀展开有三四丈宽,扇动时发出“呼啦呼啦”的沉闷风声。
外形像鸟,但身体是木铁结构,翅膀是蒙皮的骨架,尾部有螺旋状的桨叶在转动。
每个黑点下面,都吊着一个大网兜,网兜里装着东西,方方正正,用油布盖着。
铁翼机关鸟。
墨凤的运输队,到了。
但它们来得不是时候——粮仓正被围攻,机关鸟要在哪里降落?
关内全是尸兵,关墙塌了,校场被占,唯一相对安全的地方,就是粮仓顶。
所以第一只机关鸟扔下了“探路石”——那半截磨盘,测试粮仓顶的承重。
结果直接把顶砸穿了。
“发信号!”
萧辰对窗边的赵锐喊,“让它们降落在……降落在后山悬崖!
那里有个平台,以前是箭塔地基,应该够大!”
赵锐立刻抓起一面残破的旗子,伸出窗外挥舞——这是夜刃的联络旗语:危险,改降后山。
天空中的机关鸟群显然看到了。
领头的鸟调整方向,翅膀一偏,带着整个编队转向东方,飞向铁门关后方的悬崖。
但尸尊者也看到了。
他抬起头,纯黑色的眼洞盯着天空中的机关鸟,然后法杖一挥。
十具巨灵尸魔同时停下撞击,转身,面向悬崖方向。
然后,它们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扔槌。
不是扔向机关鸟,是扔向天空。
十根攻城槌被巨力抛起,旋转着飞向鸟群,像十根巨大的标枪!
“躲开!”
萧辰嘶吼,但声音传不到那么远。
机关鸟显然没料到这一手。
领头的鸟紧急拉升,但攻城槌来得太快、太密。
一根槌子擦过它的左翼,“咔嚓”一声,翼骨断裂。
鸟身失去平衡,翻滚着下坠,网兜里的货物散落,一个个油布包裹掉下来,砸进尸群里。
另外几只鸟勉强躲开,但阵型已乱。
尸尊者法杖再挥。
关内那九具巨灵尸魔同时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石——刚才砸塌关墙剩下的——然后像投石机一样,把石头抛向空中!
碎石如雨,笼罩了鸟群。
一只机关鸟被多块石头击中,翅膀千疮百孔,哀鸣一声——如果那铁木结构能哀鸣的话——直直坠向关外,炸成一团火球。
剩下的鸟拼命爬升,冲出石雨范围,但已有三只受损严重,拖着黑烟,勉强飞向后山。
只有六只完好。
“完了……”
赵锐瘫坐在地,“神威炮……肯定在那些掉下去的包裹里……”
萧辰没说话,他死死盯着那些掉进尸群的油布包裹。
包裹落地时,油布破裂,露出里面的东西——
不是炮。
是铁箱子,长条形,表面有凸起的铆钉。
箱子摔裂了,里面滚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圆球,圆球表面光滑,闪着金属光泽。
“那是什么?”
李罡问。
萧辰也不知道。
墨凤的信里只说了会送“神威炮”和“配套弹药”,没说还有其他东西。
就在这时,一只掉在尸群边缘的铁箱子突然“咔”的一声,箱盖弹开。
然后,从箱子里爬出了……东西。
不是活物,是机关。
小狗大小,铁木结构,四条腿,头部是个圆锥形的撞角,身体两侧有转轮,转轮上布满尖刺。
它爬出箱子后,头顶亮起一点红光,然后开始转动,越转越快,像陀螺一样冲向最近的尸兵!
噗嗤。
撞角刺穿尸兵胸膛,转轮上的尖刺把尸体绞碎。
然后它转向下一个目标,继续冲锋。
一个箱子,爬出十个这样的“铁陀螺”。
掉在尸群里的箱子有三个,三十个铁陀螺在尸群里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尸兵成片倒下,虽然杀不死多少,但造成了巨大的混乱。
“机关兽……”
萧辰喃喃,“墨凤……你还有多少惊喜……”
但这点混乱,改变不了大局。
尸尊者法杖一顿,所有尸兵停止骚动,开始有秩序地围剿铁陀螺。
它们用身体扑上去,用数量压住,然后铜甲尸用重武器砸碎。
三十个铁陀螺,很快变成三十堆废铁。
天空中的六只机关鸟,已经飞到后山悬崖上方,开始缓缓下降。
悬崖平台不大,它们只能依次降落,需要时间。
而粮仓这边,巨灵尸魔已经重新举起攻城槌——这次,它们的目标不再是墙,是顶。
要把粮仓连顶带墙,一起砸塌。
萧辰看着那九具抡起槌子的巨魔,看着墙壁上手臂宽的裂缝,看着粮仓里两千张绝望的脸。
然后他笑了。
笑得有点疯。
“李将军,”他说,“带二十个敢死的,跟我从后门冲出去。”
“冲出去?”
李罡愣住,“去哪?”
“去接应机关鸟,”萧辰拔出止水剑,“它们降落需要时间,需要掩护。我们去争取这个时间。”
“可外面有九具巨灵尸魔,三万尸兵……”
“那又怎样?”
萧辰看向角落里的青凤,“青凤,还能放一次离火吗?”
青凤睁开眼,艰难地点头:“一次……之后我会死。”
“不用放,”萧辰走到她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把离火碎片给我。”
青凤瞪大眼睛:“你……你的坎水之力和离火冲突,强用会……”
“我知道,”萧辰说,“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碎片给我,我带你冲出去。
你在,碎片在。
你死,碎片也会熄。
所以,你必须活。”
青凤看着他,良久,缓缓点头。
她把胸前的离火碎片解下,放在萧辰掌心。
碎片触手滚烫,像烧红的炭。
萧辰握紧,坎水之力从止水剑中涌出,包裹碎片,水火相激,发出“嗤嗤”的声音,白雾升腾。
他整条手臂的血管都凸起来,皮肤下红蓝两色光芒交替闪烁,像要炸开。
但他握住了。
“开门。”
他说。
李罡咬牙,带人搬开堵门的粮袋。
后门推开,外面是后院,堆着杂物,暂时没有尸兵。
九具巨灵尸魔的攻城槌,已经抡到最高点。
下一秒,就要砸下。
萧辰第一个冲出后门。
身后,二十个敢死队员跟上。
再后面,是扶着青凤的李罡。
头顶,攻城槌落下。
轰——!!!!!
粮仓顶棚,彻底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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