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啸般的“恭迎侯爷凯旋”，声浪几乎要将望海城的云层都掀翻。
龙景辉跪在人群的最前方，身体因激动和敬畏而剧烈颤抖。他甚至不敢抬头直视那个身影，只能从眼角的余光中，瞥见那身玄色衣袍，在海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面永不陷落的战旗。神只，这才是真正的神只！
沈天君立于舷梯之上，神情没有半分变化。他只是抬了抬手，一个简单的动作，那震天的声浪便奇迹般地平息了下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了沸腾的海面。
码头上，黑压压的人群依旧跪着，一道道目光汇聚在他身上，狂热，崇敬，仿佛在仰望一尊行走于人间的神只。
“都起来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龙大人。”
“罪臣……不，末将在！”龙景辉连滚带爬地跑到他跟前，激动得满脸通红，连官称都改了。
“安顿好龙家的族人。”沈天君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后方正走下船的龙吟月身上，“他们是我大炎最尊贵的客人，亦是我大炎的子民。但有任何差池，朕唯你是问。”
“末将遵命！末将以项上人头担保！”龙景辉用力捶了捶胸膛，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龙吟月带着龙啸云和龙映雪走下船，她对着龙景辉微微颔首，这位曾经的东海之主，此刻姿态放得很低，却不卑不亢。她知道，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龙家新的命运，便已开启。
龙啸云则是大大咧咧地拍了拍龙景辉的肩膀，咧嘴笑道：“龙大人，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请多多关照。”
龙景辉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腰弯得更低了。
望海城司马府，后堂。
沈天君坐在主位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却并未饮用。他闭着眼，似乎在假寐，但整个厅堂的空气，都因他的沉默而变得凝重如铅。
焰灵姬像只没骨头的猫，趴在他身侧的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着自己的发梢，看似慵懒，那双狐狸眼却不时扫过对面坐立不安的龙家三兄妹。
龙家三兄妹坐在下首，气氛压抑得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最终，还是龙吟月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侯爷，龙家上下三千七百口，此番迁徙，多亏了您的照拂。”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素雅的长裙，洗去了血污，恢复了那份属于上位者的从容与锐利。
沈天君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如深潭，看着她：“这不是照拂，是选择。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龙吟月苦笑一声，那笑意里带着一丝自嘲：“面对侯爷您这样的存在，我们……没得选。”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对着沈天君，郑重地、深深地躬身一礼。“龙家，愿为大炎之盾，镇守东海门户，共抗凋零。”
一旁的龙啸云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站起身，学着姐姐的样子，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虽然姿势有些别扭，但眼神却无比认真。
沈天君没有起身，也没有说“免礼”。他只是从怀中取出那枚凤羽金令，随手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这是陛下的信物，代表着女帝陛下的信任。”他的目光在龙家三兄妹脸上一一扫过，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压迫感，“但信任，是相互的。现在，它就放在这里。”
“问题是，你龙家……敢接吗？”
龙吟月看着那枚在灯火下流转着淡淡金光的令牌，呼吸猛地一滞。
她知道这枚令牌的分量，更听懂了沈天君话语中的潜台词。接了，便意味着彻底将龙家的命运与大炎绑在一起，再无退路。不接……后果她不敢想。
她的手微微颤抖，心中天人交战。
“有什么不敢的！”一直没说话的龙啸云，突然瓮声瓮气地踏前一步，挡在了姐姐身前，一把抓起桌上的金令，紧紧攥在手心！“我龙啸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龙家也是你救的！以后谁他娘的敢跟你耍心眼，老子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沈天君的目光这才从龙吟月身上移开，落在了龙啸云那张涨红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他端起茶杯，这次，终于喝了一口。
夜深。
沈天君独自一人站在司马府的观星台上，望着那片被夜色笼罩的东海。
海风吹动他的衣袍，带来远方归墟那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气息。他的神念沉入识海，一遍遍地回放着自己从穿越至今的经历。
系统的每一次任务发布，每一次奖励，都精准地踩在了大炎王朝续命的关键节点上。而这一次，东海之行，看似是解决扶桑之乱，实则最终指向了那扇神秘的归墟之门。
他输入的那一缕祖龙之气，就像一颗投入深渊的探路石。他清晰地感觉到，门后那个恐怖的存在苏醒了一瞬，那股贪婪的、饥渴的意志，目标不是龙家，不是归墟，而是他！或者说，是他身上的系统和祖龙之气！
一个冰冷而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轰然成型。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背负着拯救一个王朝的使命，他以为自己是执棋者，是破局人。
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或许也只是一枚棋子。
一枚被“系统”这个更强大的存在，摆在棋盘上，用来试探那扇门后东西的……探路石。
“回家了……”
焰灵姬那句无心之言，像一道魔咒，在他心底盘旋。如果那扇门后，真的是“家”，系统又为何要阻止？它和门后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第一次，对这个将他带来此处的存在，生出了一丝冰冷的警惕。
“主人，在想什么呢？”
一道香风自身后传来，焰灵姬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她手上拿着一件温暖的披风，轻轻为他披上。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黏上来，只是安静地陪他站着，一同望着那片漆黑的海。
“在想，我们这些人，到底算什么。”沈天君的声音，有些飘忽。
焰灵姬歪了歪头，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澈。
“我们不就是我们吗？”她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是焰灵姬，你是沈天君。我想吃烤鱼，你想着你的女帝陛下。这不就够了？”
沈天君一怔，转头看向她。
焰灵姬冲他狡黠一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坚实的胸膛。
“想那么多干嘛，脑袋不会痛吗？天塌下来，不是有你这个高个子顶着嘛。”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妖异的火光，语气变得无比认真而霸道，“你要是顶不住，不还有我吗？大不了，我放一把火，把这天烧个窟窿，看它还怎么塌！”
沈天君看着她那副没心没肺却又无比坚定的模样，心中那股因触及真相而滋生的烦躁与冰冷，竟被这团火焰驱散了不少。
他失笑地摇了摇头。
是啊，想那么多干什么。
他缓缓抬起手，覆在胸前那只柔软的小手上，眼神中的迷茫与警惕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宛如万载玄冰般的冷静与决然。
棋子？
那又如何。
只要力量足够强大，棋子，也能掀了这棋盘，成为新的执棋者！
“走吧，”他转过身，揉了揉焰灵姬的头发，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神都的戏台已经搭好，我们这些唱戏的，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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