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贵妃来到皇后跟前，也就是微微一屈膝，就算是行过了礼。开口说话，声音如丝缎一般软软弱弱的，没有什么着力感：“见过了姐姐，谢谢姐姐关心了。妹妹不是听说，咱们京城里出了个要随夫从军的奇女子，正在饯行，特意过来瞧一眼么。”
身子微微一侧，视线就落到了李泽玉身上，眸光一转，纸般纤薄的粉唇一勾：“就是这个妹妹了吗？”
皇后好脾气地说：“妹妹聪明，一眼就猜中了。我还没正式介绍呢。玉儿，来，给英贵妃娘娘问好。妹妹，她是大名叫李泽玉，是太子少师蓝大人的妻子，定远国公的二千金。”
英贵妃于是跟李泽玉打招呼：“李夫人好啊，长得真好。来来，坐，继续奏乐，继续演。不要为了我而打扰了大家的雅兴。”
于是又收拾了一张桌子出来，李泽玉在左，英贵妃在右，挨着皇后坐了。
那演了一半的戏，没有继续往下演。为了方便说话，换上了歌姬弹琴唱小曲儿。
李泽玉本来就没打算今日多有说话，见英贵妃来了，愈发慎言了。只看皇后和英贵妃拉家常，那英贵妃说话软乎乎没有骨头似的，精气神看着却好，有说有笑。她愈发觉得有意思起来，心里想：“这女子够胆子怂恿儿子夺嫡，心气是很足的。不知道为什么跑出来，难道真的就是为了看我一眼？”
正在想着呢，英贵妃就凑过来了，眼底闪着好奇：“李夫人，你才这么小，怎么那样想不开，要跟臭男人去战场上啊？”
看了她一眼，飞快收回目光，李泽玉说：“也没有说要上战场。我这样的，过去不是添乱么……最多就是坐在中帐，做点后勤算账之类，或者鼓舞一下士气什么的。一句话，尽力而为罢了。”
英贵妃就掩嘴笑：“那不就是跟臭男人在一起呗。老实说，我听说这件事，真的非常佩服你的勇气。我呢，虽说早早跟了陛下。可当年战乱的时候啊，陛下把我托付到了南宁郡的富裕人家了，后面胜利了，再接回来。我们是一点苦没吃过的。真是想都想不到，如今太平盛世了，小小匪患，会有女子主动去吃。姐姐，你是过来人，也不帮忙劝说两句。”
李泽玉捏紧了手里的茶杯：“……”
信息量，很大。
这是显摆？
是炫耀？
皇后道：“妹妹，今时不比往日。现在的年轻人，想法和我们不一样了。横竖陛下都允了，就由他们去呗。”
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挂挂穗，鎏金细碎，极是精致。仔细看过去，那挂穗有年头了。把玩着那挂穗，英贵妃笑模笑样的说道：“皇后娘娘总是善解人意，替人设想。我却是另外一个想法，我觉得女儿家还是要对自己娇贵些才好。留在本处，男人才好放胆厮杀嘛。怎么样，李夫人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循循善诱，娓娓道来的，充满了诱惑。
李泽玉低垂着眸子，道：“谢谢娘娘提醒。不过京城气闷，泽玉也愿意出门走走的。”
英贵妃含笑薄面，眼底冷了一冷。
“哎呀，这年头的年轻女人，真不懂爱惜自己。”英贵妃道，“也罢。早就料到，不过白白说一场罢了。来，这点见面礼，送你。”
她把手里一直把玩的挂穗，递了出去。
皇后对李泽玉道：“这是英妹妹亲哥的遗物。她爱惜非常，带在身边二十年了，轻易不让人沾手的。如今第一次见面就送给你，可见对你珍重。快快收了吧。”
李泽玉上前双手捧过那挂穗，跪拜谢恩，退了下去。
接着也就是吃宴席看戏，英贵妃坐不多会儿，就告乏走了。李泽玉陪着皇后，一直到日落之后，才出宫。
回到家里，满屋子的箱笼。
一问，赵嬷嬷带着小丫鬟们，忙活了一整天，把她出门的行李全都打包好了。为此赵嬷嬷累着了，正在屋子里躺着歇歇自家老腰呢。
李泽玉一听，忙先去了赵嬷嬷的屋子。
“姑娘，怎么来了。这边地方脏乱，你到外头去。”赵嬷嬷靠着腰枕歇着呢，见李泽玉进来了，忙起身行礼。又要李泽玉到外面去。李泽玉按住了她，道，“嬷嬷不要忙乱，都是自己家里，哪儿就脏乱了。听说你累着了，腰疼。我来看看你。”
赵嬷嬷道：“年纪大了，腰酸背疼，好寻常咯。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李泽玉说：“我带了两贴膏药过来，晚上让人烤软了贴在疼的地方，会好很多。等我出了门，后宅里的事情，还得要嬷嬷多劳心。”
捧着那两贴散发着浓郁参香味的膏药，赵嬷嬷感动得什么也似的：“阿弥陀佛，谢谢姑娘。姑娘放心好了。”
看着赵嬷嬷精神好，李泽玉自己也还确实有事情要忙，就道：“你先歇着。今天就别到前面来了，交给底下人。”
站起身，要走。
鎏金细碎，映入眼帘，在昏暗杂乱的下人房中，划拉起点点微光。
赵嬷嬷一眼就看见了李泽玉腰间新佩戴的挂穗，叫道：“姑娘，那挂穗哪儿来的？！”
李泽玉停下，摸了摸腰间，道：“刚才进宫，英贵妃娘娘赐我的见面礼。”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不管是哪个贵人赐的，赶紧把这害人的东西给摘了去吧！”赵嬷嬷颤巍巍的，四肢并用从炕上爬起来，说话声音高亢得尖叫鸡似的。
李泽玉吓一跳，纳闷道：“什么害人的东西？”
手上很老实，把那挂穗拿下来了。
赵嬷嬷抄起剪刀，用力一剪。
李泽玉惊叫：“使不得！！”
——那挂穗上的穗头，被一刀剪破了。
赵嬷嬷左一刀右一刀的，把鼓鼓的穗头剪了个稀碎，金色的纷纷末末混着小纸片儿，落在桌子上。最中间剪不破的，像是个植物的核。
纸片儿上，写着李泽玉的时辰八字。
那片植物的核，薄薄的，也就比纸片厚一丁丁。
李泽玉目瞪口呆：“啊这……”
赵嬷嬷贴近那植物，闻了闻：“这是失心籽。好多年不见这玩意儿了，长在十万大山的山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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