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筷子还是新的，筷头刻着名字拼音的首字母。
她认得那个名字，是父亲曾经提过的同事女儿。
曹大强头一回在闺女面前心虚得不敢直视。
以往在家发脾气训人的气势荡然无存，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他赶紧把女人往身后挡，嘴上硬撑着要哄她走。
“没事，这是我家孩子，不懂事闹脾气。”
他边说边轻轻推那女人肩膀，示意她进卧室。
可女人没动，只是探出半个身子盯着曹佳佳看。
可这时候曹佳佳哪听得进去话？
满脑子都是怒火，直接冲进屋见啥砸啥。
她抄起玻璃杯砸向地面，碎片四溅。
茶几上的瓷瓶被她一手扫落，清脆一响后化成几瓣裂片散落各处。
小台灯翻倒时电线拉扯，插头从插座中弹出。
她不停手，喘着粗气继续翻找能扔的东西。
抽屉拉开就往外倒，纸张衣物洒了一地。
那女人长发披散，缩在曹大强怀里直哆嗦，时不时啊地叫一声。
她抱着双臂蹲在地上，膝盖顶着胸口，整个人缩成一团。
眼睛瞪大，嘴唇发白，看见曹佳佳靠近就往曹大强身后躲。
一只手死死抓着他衣服下摆。
东西砸完了，她还不解气。
那孩子躲在房间门口，手里抱着一只毛绒玩具熊。
他大概七八岁，穿着卡通睡衣，鞋子都没穿好。
曹佳佳几步跨过去，伸手就要拽他衣领。
她只想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他有父亲。
这下彻底踩到曹大强雷区了。
他猛然暴喝一声，冲上来拦腰抱住她。
两人身高相差不小。
但他力气极大，硬生生将她架离地面。
她挣扎着踢腿，鞋飞出去一只。
“曹佳佳你疯够没有！滚出去！”
他吼得脖颈青筋暴起，脸涨得通红。
她的另一只鞋也在挣扎中断了带子，掉落时发出闷响。
“媛媛你先带孩子回家等我，我马上回来。”
他扭头朝屋里喊了一句。
女人点点头，慢慢站起来，牵着男孩的手往里走。
临进房间前回头看了曹佳佳一眼。
话音一落，砰地把门关死，拽着曹佳佳就往远处拖。
走廊灯光昏黄，映出两人拉扯的身影。
她双脚在地上乱蹬，指甲抓挠他手臂，留下数道红痕。
他不管不顾，只管用力往前走。
“放手！你给我放手！你不是我爸！我恨你！以后我再也不认你这个爹！你背着我和我妈搞那种事……”
她边哭边骂，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里。
话没说完，嘴巴就被捂住了。
他力气太大，她挣不开，只能靠扭动身体表达反抗。
他把她扯到一个没人的角落，眼睛瞪得通红，盯着她看。
那是楼梯间的转角，堆放着几辆废弃自行车。
手一松开，曹佳佳立刻抬起头，恶狠狠地撂狠话。
“哼！我这就回去告诉妈！我还去你们单位举报你！看你以后怎么跟她过！”
她说完便挺直腰板，尽管双腿还在发抖。
“你敢！”
曹大强瞪圆了眼，扬起巴掌就要扇下去。
曹佳佳浑身一抖。
可怒火烧得她挺直脖子，死死瞪着他。
“打啊！有本事打死我！不然我肯定让你日子难过！”
曹佳佳的声音又尖又利。
只要他敢碰她一下，她就有无数理由继续闹下去。
“你……”
曹大强牙关紧咬，手臂抬起的瞬间又猛地收了回来。
他知道打骂解决不了问题。
可眼前这幅景象让他心口发堵。
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拳头，语气突然软了下来。
“以前你多懂事啊，现在咋变成这样？是不是你妈把你惯坏了？我要是工作丢了，你还能穿新衣服吗？还能买新鞋？同学知道你爸没了工作，会不会笑话你是没人要的孩子？穷得叮当响？”
每次看见女儿大手大脚花钱，他都觉得像被人在背后推了一把。
这话戳到了点子上。
曹佳佳嘴角的冷笑僵了一下，脚下的动作也停住了。
她不想承认，可那些话确实让她脑子里闪过一瞬间的迟疑。
她知道家里的条件并不宽裕，也知道父亲每个月拿回来的钱都精打细算过。
可她不愿意去想这些。
父女俩太熟彼此软肋了。
小时候生病发烧，曹大强背着她跑去医院，整夜守在床边。
后来家里买电视，他舍不得坐车，硬是扛着电视机走了三站路。
而曹佳佳也记得，自己第一次考满分时，父亲笑得比谁都开心。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之间多了许多说不出口的埋怨和委屈。
曹大强知道什么最能让她退缩。
曹佳佳也清楚怎样最能刺伤他。
于是每一次争吵都像是互相揭疤，越吵伤口越深，却谁都不肯先停下来。
为了稳住她，曹大强又是哄又是许愿，把利害关系掰开揉碎讲了一遍。
他说厂里最近查得严，领导盯得紧。
要是再因为家里事被投诉，饭碗真就保不住了。
他还答应周末带她去商场，看中什么小东西可以买一件。
只要别太过分，他都会尽量满足。
最后总算把曹佳佳那股劲儿压了下去。
她的肩膀耷拉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没那么冲了。
虽然心里还有些不甘，但她暂时不想继续闹下去。
天气渐冷，风吹在脸上带着刺感。
曹佳佳攥着他塞过来的几张零钱。
她没有立刻离开，站在路灯下愣了几秒，才慢慢转身往家走。
路上行人不多，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脚步比刚才慢了许多，也不再跺脚撒气。
她路过一家便利店，透过玻璃看了看里面的货架，最后什么也没买。
父亲给的钱不够支撑她买想要的东西，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么任性下去。
至少今晚不能再惹麻烦了。
在爸那儿耍不了横，也只能回去找妈低头认错。
她知道母亲不会轻易原谅她。
可只要她态度软一点，装作后悔的样子，刘英子总会心软。
从前几次的经验来看，哭一场，抱一抱，事情就能翻篇。
她已经打算好了进门该怎么说话，怎么道歉。
刘英子不是铁石心肠，她是真被伤到了。
她开始少说话，吃饭时只顾着夹菜，不主动问女儿学校的事。
以前每天晚上都要聊几句家常。
现在常常是各自回房，连电视都不开。
母女俩表面和好，实则隔了层看不见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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