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浴室里弥漫着氤氲的水汽,镜面上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顾念赤裸着上身站在镜前,冰冷的自来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汇聚在下巴处滴答滴答地落入水槽。
他抬起手,用粗糙的掌心狠狠地抹了一把镜子。
在那片模糊的镜像重新变得清晰的瞬间,他死死地盯着镜中那个男人的眼睛。那是一双深邃的黑眸,瞳孔边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看起来一切正常。没有猩红的电子光芒,也没有那种令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酷杀意。
然而几个小时前那场几乎失控的梦魇,那种手指即将触碰到爱人脆弱脖颈时的冰冷触感,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神经末梢,让他至今仍感到一阵阵心悸。
“它还在。”
顾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喃喃。
那个被林薇称之为“恶魔”,被母亲称之为“后门”的东西,并没有随着“摇篮”基地的毁灭而消失。相反,它似乎正在发生某种诡异的进化。它学会了伪装,学会了蛰伏,学会了在他防备最松懈、情感最浓烈的时候悄然接管他的身体。
这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感到恐惧。因为这一次,敌人是他自己。
“咚、咚。”
浴室门被轻轻敲响。
“顾念?早饭好了。”门外传来槐稚秀温软的声音,“王妈煮了你最爱吃的海鲜粥,趁热喝吧。”
顾念的身体猛地一僵。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那只垂在身侧的右手。
“……我不饿。”他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尽量保持平静,“你们先吃,我还有点资料要处理。”
门外沉默了片刻。
“好。”槐稚秀没有坚持,也没有追问,“那我放在保温箱里。你……别太累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顾念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无力地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中那个充满了挫败感的男人。他知道这种逃避不是办法,但他不敢赌。
他不敢赌下一次“它”醒来时,那句“别怕”是否还能唤醒他。
……
半小时后,顾念走进了地下实验室。
苏晚晴正穿着白大褂站在一台巨大的生物分析仪前。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她的气色好了很多,但眉宇间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她正在分析一组刚刚从顾念体内提取的血液样本和脑电波数据。
“妈。”顾念走到她身后。
苏晚晴转过身,看着儿子那张阴郁的脸,似乎早已猜到了他的来意。
“它又出现了,是吗?”
顾念点了点头,将昨晚发生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母亲。
苏晚晴听完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转身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复杂的大脑神经元三维模型图。在海马体和杏仁核的交界处,有一团暗红色的阴影正在缓慢地蠕动,像一只寄生在宿主大脑里的幽灵。
“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复杂。”苏晚晴指着那团阴影,语气沉重,“当年的‘摇篮’计划不仅仅是基因改造,还包括了纳米神经元植入技术。那个‘心魔’程序并不是一段简单的代码,它是由数亿个纳米机器人构成的神经网络。它们已经和你的脑神经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更可怕的是,”苏晚晴看着顾念,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它具有‘学习’能力。以前它通过恐惧和愤怒来控制你,但现在它发现‘爱’和‘幸福’这种强烈的情感波动,更能刺激你的大脑皮层活跃度。”
“也就是说……”顾念的声音有些发紧,“我对秀秀的感情越深,它就越强大?”
“理论上是这样。”苏晚晴残忍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个程序而言,极致的爱与极致的的恨没有区别,都是它生长的养料。它会利用这种能量反过来吞噬你的理智,直到将你彻底变成一个只听命于底层指令的傀儡。”
顾念感觉浑身冰冷。
这才是“董事会”最恶毒的诅咒。他们不仅要将他变成武器,还要剥夺他爱人的权利。只要他想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想去爱一个人,那个“恶魔”就会苏醒,亲手毁掉他所珍视的一切。
“有办法取出来吗?”顾念问。
“没有。”苏晚晴摇头,“强行剥离会导致你的脑死亡。唯一的办法是……”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
“是什么?”
“……源代码。”苏晚晴深吸一口气,“每一套纳米神经网都有一个底层的终止指令,也就是它的‘源代码’。这套代码不在我手里,也不在‘教授’手里。它掌握在‘董事会’那个最神秘的‘主席’手中。”
“只有拿到源代码,我才能编写出‘逆向病毒’,安全地瓦解掉这些纳米机器人。”
顾念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绕了一大圈,路终究还是只有一条。
无论是为了彻底铲除这个祸害世界的组织,还是为了救赎他自己,为了能毫无顾忌地去拥抱槐稚秀,他都必须去直面那个最终的boSS。
“那个‘主席’,到底是谁?”顾念问道。
苏晚晴摇了摇头:“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就像一个幽灵,通过网络和代理人控制着一切。但我知道他在哪里。”
她调出了一张全球地图,手指指向了大西洋深处的一片海域。
“那里有一座名为‘极乐’的人工岛。对外宣称是亿万富翁的私人度假胜地,实际上是‘董事会’真正的权力核心,也是‘主席’的藏身之所。”
“那里拥有比‘天宫’更严密的防御,比‘方舟’更强大的火力。那是……神居住的地方。”
顾念看着那个坐标,将它深深地刻进了脑海里。
“神?”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了嘲讽的弧度。
“这世上没有神。”
……
离开实验室时,顾念在走廊里遇到了正端着咖啡的槐稚秀。
她显然一直在这里等他。看到他出来,她没有问他去了哪里,也没有问他身体怎么样。她只是走上前,将手中那杯温热的咖啡塞进了他的手里。
“外面下雨了。”她轻声说道,“晚上想吃什么?火锅好不好?凌风说他带了上好的羊肉来蹭饭。”
她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那种小心翼翼的体贴,那种努力维持着日常生活平静的模样,让顾念的心脏一阵阵抽痛。
他看着她,很想伸出手像以前一样抱抱她。
但他不敢。
他的右手在身侧微微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死死地握成了拳头。
“……好。”他避开了她的目光,声音有些干涩,“我去叫陈博准备。”
说完他便侧身从她身边走过,甚至没有让两人的衣角发生任何接触。
槐稚秀站在原地,手里还保持着递咖啡的姿势。她感觉到了他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也感觉到了他内心深处那股压抑到极致的恐惧。
她没有回头,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一滴眼泪无声地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摔得粉碎。
她知道他在怕什么。
但她更知道,有些事,光靠躲是躲不过去的。
如果他是为了保护她而选择远离,那她就要为了靠近他而变得更强。
她擦干眼泪,转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那是通往槐柏韵书房的路。
既然“家”的温暖暂时无法治愈他,那就用“剑”的锋利去帮他斩断荆棘。
她要动用槐家所有的力量,为他铺平通往“极乐”岛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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