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汉白玉长阶上,只有漫天纷飞的纸钱,在阴冷的夜风中打着旋,凄凉,又诡异。
一个人影都没有。
林清瑶站在灵堂的阴影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像。
殿外那一声石破天惊的“陛下回宫”,是她亲手点燃的引线,炸得楚晚晴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血色尽褪。
真好听。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声音比仇人绝望的哀嚎更好听了。
就在楚晚晴失魂落魄,踉跄后退的瞬间,林清瑶的心口,极其轻微地刺了一下。
像被一根冰凉的绣花针尖,隔着皮肉,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心尖。
那不是她的痛。
那痛感里,裹挟着一股歇斯底里的惊恐与癫狂,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同心蛊,活了。
林清瑶的唇角,终于控制不住地,向上勾起一个极浅的、冰冷的弧度。
她能清晰地“听”到,楚晚晴的心跳,又乱又急,像一面被疯狂擂动的破鼓。
每一次搏动,都给她传来一波新的刺痛反馈,以及那份越来越浓的,如同溺水般的恐惧。
有趣。
这感觉,比亲手掐住她的脖子,还要来得痛快。
可就在这片混乱的痛苦回响中,林-清瑶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在那股属于楚晚晴的,燥热、疯狂的情绪洪流之下,还潜藏着另一股截然不同的能量。
那能量微弱到了极点,却阴冷刺骨,像一条藏在深潭底下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顺着同心蛊的联系,从楚晚晴的体内,反向传递了过来。
这不是楚晚晴的力量。
她那点南疆巫术的底子,林清瑶清楚得很,热烈而霸道,带着血腥气,绝不是这般阴寒的路数。
这是什么?
林清瑶敛去嘴角的笑意,眼神沉了下来。
计划里,可没有这一出。
她不再理会殿内那个已经濒临崩溃的女人,转身,身形如鬼魅般融入更深的黑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为她量身打造的“审判庭”。
半个时辰后,太医院,她那间简陋的偏院小屋。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安静地跳动着。
“主人,你回来啦!”
一团白影从房梁上“嗖”地窜下来,稳稳落在她肩头。
药灵卷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绿豆眼亮晶晶的,满是邀功的兴奋。
“搞定!我办事,你放心!凤仪宫那老妖婆藏书的密室,别说那本破烂《血契蛊经》了,就连她厕筹的草纸,我都让蚀文蚁啃了一遍!保准她翻到天亮,也找不出一个‘解’字!”
林清瑶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指尖触到杯壁的冰凉,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
她当然知道楚晚晴会去找解法。
一个自负又多疑的人,在陷入绝境时,永远只会相信自己,相信白纸黑字写下的东西。
而那本《血契蛊经》,恰恰是她当年从药宗偷走的孤本。
可惜,孤本也会长蛀虫。
“她现在该以血画符,强行逆转血契了。”林清瑶喝了一口茶,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药灵的小爪子扒了扒她的衣领,有些不解:“主人,那不是会让她更痛苦吗?血引一动,蛊虫可是会分裂的。”
“嗯。”林清瑶放下茶杯,“就是要它分裂。一个,继续啃她的心脉。另一个,用来接管她的脑子。”
杀人,太便宜她了。
她要的,是把这个女人变成自己最顺手的一把刀,一把活着的、会呼吸、会思考的傀儡。
就在这时,窗外极远处的夜空中,传来一声极轻极细的鸟鸣。
那声音模仿的是夜枭,但尾音却短促地转了三折,是她和沈渊约定的信号。
成了。
沈渊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林清瑶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下,两下,极有规律。
楚晚晴心口那熟悉的刺痛感,也随着她的敲击,一下一下地反馈回来,只是变得更加微弱,也更加混乱。
她快撑不住了。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院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踉跄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透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
“砰!砰!砰!”
房门被擂得山响。
“清瑶!开门!是娘!快开门!”
楚晚晴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完全没了平日的威仪,只剩下野兽般的凄厉和哀求。
“我知道你在里面!求求你……给我解药!娘知道错了!娘真的知道错了!”
林清瑶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门外那个女人,从一开始的嘶吼,到后来的哭求,再到最后,只剩下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和粗重的喘息。
“咔哒。”
门栓被她缓缓抽开。
门外,楚晚晴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一身华贵的宫装满是泥土和草屑,脸上泪痕交错,哪里还有半分国母的模样。
她看到门开,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疯了一样地膝行着扑过来。
林清瑶倚着门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里慢悠悠地把玩着一枚青玉药匙。
那药匙,是开启药宗密库的信物之一,也是楚晚晴当年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解药?”
林清瑶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捅进楚晚晴的心窝。
“你当年,一杯杯喂我喝下‘忘忧散’,让我忘了父母,忘了宗门,忘了自己是谁,像条狗一样跟在你身边的时候……”
她微微俯身,凑到楚晚晴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地问:
“可曾想过,给我解药?”
“啊——!”
这句话,彻底引爆了楚晚晴最后一丝理智。
她嘶吼一声,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枯瘦的手爪闪电般抓向林清瑶手中的青玉药匙!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想毁掉这个东西,毁掉这个贱人!
林清瑶似乎早有预料,身子只是轻轻一侧,便如一片柳叶般避开了她的扑击。
楚晚晴扑了个空,巨大的惯性让她狼狈地向前栽去。
就在两人错身的刹那,林清瑶的袖中,一抹幽蓝的微光一闪而逝。
一枚细如牛毛的金针,无声无息地刺入了楚晚晴颈后的风府穴。
快得像一道错觉。
楚晚晴的身子猛地一僵,向前扑倒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像一尊被定住的石像,保持着那个丑陋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珠却在疯狂地乱转,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那根针,涌进了她的脑海。
这不是毒。
这比毒,要可怕一万倍。
林清瑶收回手,甚至没再多看她一眼。
一股庞大而混乱的信息洪流,瞬间冲入了她的识海。
愤怒,怨毒,悔恨,恐惧……楚晚晴这一生所有肮脏的、扭曲的念头,此刻都像一本被强行摊开的书,一览无余地呈现在她面前。
镜心诀,成了。
林清瑶闭上眼,强忍着那股精神上的污秽带来的恶心感,迅速筛选着那些杂乱无章的碎片。
很快,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沈渊潜入密室,听到了那句关于地宫第二重机关的喃喃自语。
她看到了楚晚晴翻箱倒柜,在看到被蛀空的《血契蛊经》时那份绝望。
她还看到了……一个更深层的,连楚晚晴自己都深埋在潜意识里的画面。
那是一个巨大的、位于地下的圆形水池。
池水漆黑如墨,散发着诡异的、既是草木清香又是腐败恶臭的混合气息。
水池周围,长满了无数她闻所未闻的奇花异草。
而在水池的正中央,似乎有什么东西……
百草药池。
一个名字,突兀地从楚晚晴的记忆深处浮现。
林清瑶猛地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
她抬头,越过院墙,望向远处皇宫深处那片连绵的、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殿宇。
远处最高的屋檐上,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雕塑般静立,正遥遥地望着她这个方向。
是沈渊。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注视,身影微微一动,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收网了。
可网到的,似乎不止一条鱼。
林清瑶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被楚晚晴下意识恐惧着的、位于皇宫禁地深处的墨色水池上。
那股阴冷的,不属于楚晚晴的能量,源头,似乎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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