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意回到大厅后,林夕梧又在露台独自待了一会儿,才整理心情走了回去。
宴会正酣,衣香鬓影,但一些不友善的目光依旧如影随形。
她去餐台取饮品时,一个穿着粉色礼服的女生端着酒杯,拦住了她的去路。
林夕梧认得她,是同样大一新生、家里做珠宝生意的孙小姐,一直对顾言之心有好感。
“哟,这不是我们的‘励志楷模’林夕梧吗?”孙小姐的声音不高,却足够让附近几个人听见,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今晚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特别‘格格不入’?”她上下打量着林夕梧身上那件小黑裙,轻蔑地笑了笑。
“顾少也真是的,怎么不给你置办身像样的行头?还是说……他觉得这样比较‘亲民’?”
周围的几个女伴配合地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林夕梧的脸瞬间涨红,血液涌上头顶,屈辱感让她浑身发颤。
她想反驳却觉得喉咙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些关于她出身、关于她“高攀”的议论,此刻被当面、赤裸裸地撕开。
她再也待不下去,猛地转身想逃离这个地方,慌乱中没看清路,一下子撞到了正端着托盘经过的佣人!
“啊!”
“小心!”
托盘上的几杯香槟应声倾倒,琥珀色的酒液大半泼洒在了林夕梧的前襟和裙摆上,瞬间晕开一大片深色的、狼狈不堪的水渍。
玻璃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引得更多人侧目。
冰凉的液体浸透衣料贴在皮肤上,破碎的玻璃碴溅在脚边,四周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惊愕、鄙夷或看好戏的意味。
林夕梧僵在原地,看着自己一身的狼藉,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难堪到了极点,恨不得当场消失。
“没事吧?”一个声音响起,带着点不耐烦,却伸出了手。
是赵真真。
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先是皱眉看了一眼地上破碎的酒杯和酒渍,然后才看向浑身湿透、脸色惨白的林夕梧。
虽然她对林夕梧没什么好脸色,但此刻更看不惯孙小姐那伙人的做派。
赵真真扶起有些发抖的林夕梧,转身,冷着脸对着那位孙小姐:
“孙雅,适可而止。今天是什么场合?别把你们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和口舌之争带到这里来。今天是书意的生日,我不允许你们在她的生日宴会上搞这些小纷争。再让我看见,别怪我不客气。”
赵家在G城根基深厚,孙家虽富却远不能比。
孙雅被赵真真当众这么一警告,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又不敢真得罪这位大小姐。
只能悻悻地撇了撇嘴,勉强说了句:“对不起,开个玩笑而已。”便赶紧拉着同伴走开了。
赵真真这才转向还在轻微发抖的林夕梧,看她一身湿漉漉的狼狈样:“你这样也没法待了。走吧,我带你去楼上找书意,借件衣服给你换。”
林夕梧猛地摇头,声音带着哽咽:“不、不用了……我……我可以自己回去……”
“你自己怎么回去?这身样子出门更难看。”赵真真打断她,“顾言之刚被我看见和温叔叔去书房谈事情了,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你指望他?”
见林夕梧依旧低着头不肯动,赵真真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翻了个白眼,语气缓和了些:“林夕梧,你想多了。书意没你想的那么小气,也不会因为这种事看轻你。她比我们这儿大多数人都要好,好得多。”
林夕梧咬着嘴唇,看着自己胸前大片刺眼的酒渍,又感受到周围那些并未完全散去的视线。
最终,难堪和无处可去的窘迫压倒了一切。
她只能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低头跟着赵真真快步穿过大厅,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楼上的主卧套房内,温书意正靠在起居室的沙发上休息,手里捧着一杯温水。
门被轻轻推开,赵真真拉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林夕梧走了进来。
“书意,她……”赵真真刚开口。
温书意已经看到了林夕梧的样子,她放下水杯,“怎么搞成这样?”
她走到衣帽间,取出一件柔软的白色浴袍,走回来递给林夕梧。
“先别管别的,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她不由分说地将浴袍塞进林夕梧手里,轻轻将她推进了相连的浴室,关门前还细心地调好了暖风。
赵真真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温书意身边。
抱着她的胳膊蹭了蹭,小声吐槽:“那个孙雅真讨厌!不过书意,你真要帮她啊?”
温书意拍了拍她的手,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林夕梧穿着浴袍,头发湿漉漉地走出来,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和窘迫。
赵真真已经识趣地去找吹风机了。
温书意走过来牵起她的手:“来,这边。”
她带着林夕梧走进宽敞的更衣间,灯光柔和明亮,一排排衣物整齐悬挂。
温书意的目光掠过,最终停在一件海蓝色的及膝小礼服上。
裙子设计简洁,线条流畅,带着恰到好处的俏皮与活力,面料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试试这件?”温书意取下裙子,递给她。
林夕梧看着手中触感丝滑、设计精美的裙子,有些不敢置信:“这……太贵重了……”
“衣服做出来就是让人穿的。”温书意微笑着将她推进试衣间,“快去换上。”
当林夕梧换好裙子走出来时,温书意眼中掠过一丝赞赏。
裙子很合身,清新的蓝色衬得她肤色白皙了些,剪裁凸显了她年轻姣好的身形,一扫之前黑色小礼服的沉闷与局促。
“坐下。”温书意按着她的肩膀在梳妆台前坐下,自己则拿起化妆刷。
她的动作轻柔熟练,很快就替她补好了被水汽晕花的妆容,重点突出了她明亮的眼睛和青春的朝气。
最后,温书意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枚镶嵌着细碎钻石的星月造型发夹,轻轻别在她微湿的鬓边。
“这个我不能要……”林夕梧又想拒绝。
“送给你了。”温书意语气轻快,晃了晃自己手腕上那条星星手链,“就当是……你送我生日礼物的回礼。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林夕梧看着镜中那个焕然一新的自己,又看看温书意真诚的笑容,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温书意拉着她的手,走到落地镜前。
镜中的女孩,穿着清新的蓝裙碎钻发夹在发间闪烁,虽然眼眶还有些微红,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然不同。
“看,是不是很漂亮?”温书意站在她身侧,微笑着看着镜中的她。
林夕梧怔住了,几乎认不出镜中那个光彩照人的女孩是自己。
温书意侧过身,温柔地将她耳边一缕碎发挽到耳后。
声音轻缓却充满力量:“夕梧,有时候,坚持做自己是最重要的。你今晚原来的黑色裙子或许符合某种‘安全’的想象,但并不适合你,它掩盖了你的光芒。”
她看着林夕梧的眼睛,认真地说:“你看,现在的样子才是你——活泼,有生命力,带着属于你自己的骄傲。这才是最美的林夕梧。”
林夕梧鼻子一酸,下意识又想低头。
“林夕梧,”温书意轻轻托住她的下巴,“不要低下头。想想你刚开学时,为了不认识的同学敢挺身而出的样子,想想你拿到奖学金时站在台上的样子,想想你之前任何时候……你骨子里,一直是骄傲的。别让任何人、任何事,偷走你的骄傲。”
说完,温书意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走出了房间,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
当她们重新出现在宴会厅的楼梯口时,原本有些嘈杂的大厅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但这一次,落在林夕梧身上的视线里,少了许多之前的审视与轻蔑。
多了惊讶、打量,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欣赏。
海蓝色的裙子在她身上焕发出青春的光彩,简洁的妆容和那枚恰到好处的发夹让她看起来明亮又得体。
更重要的是,她身旁站着温书意,而温书意正握着她的手,脸上带着鼓励和支持的微笑。
温书意仿佛在用行动向所有人无声地宣告:看,这才是真正的林夕梧。一个值得被尊重、被看见的女孩。
林夕梧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听着身后温书意轻而坚定的呼吸。
第一次,在这么多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她慢慢挺直了背脊,抬起了头。
心底那份因温书意的话语而重新点燃的小小火苗,正在驱散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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