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我的呢？我的通知书呢？”
林木早就按捺不住，挤到最前面，冻得通红的手伸在半空，声音里满是焦灼的颤抖。
他盯着邮递员手里的绿色邮包，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一张录取通知书。
邮递员低头在邮包里翻找，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人群里格外清晰：“别急别急，还有最后两个。”
“就两个了？”
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原本还挤在后面的知青们瞬间涌了上来，把邮递员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伸长脖子，眼神里满是渴望与忐忑。
邮递员终于从包里掏出两个信封，抬手拨开围上来的人群，低头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名字，清了清嗓子。
“周涛、刘宠弟。”
周涛和刘宠弟脸上瞬间笑咧开了。
林木只觉得耳边“咔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那是他悬了许久的心，直直坠进了冰窖。
周围的知青们也都耷拉着脑袋，有人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有人对着远处的田埂叹气。
唯有林木不肯死心，他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抓住正要转身的邮递员：“同志，这不是一次性的吧？后面还会有录取通知书寄来，对不对？”
邮递员护着自己的包，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我不知道呀，今天收到的就这四份，其他的还没消息。”
林木还想说什么，身后传来脚步声，姜熙瑶和顾北泽并肩走来，两人神色平静。
只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邮递员手里的信封。
他们是来验证赌注的。
不远处的李娇娇和许珍也闻声凑了过来，李娇娇扒着人群往里探，许珍则抱着胳膊，脸上带着点看热闹的意味。
就在这时，邮递员把邮包甩到肩上，说了句“就这四份，没了”，便抬脚要走，“我还有其他大队的要送，先走了。”
话音刚落，人群里的张春燕突然尖叫一声，猛地举起手里的通知书，像是举着什么稀世珍宝。
她故意晃了晃身子，表情嘚瑟，目光精准地落在李娇娇和许珍身上，声音又尖又亮：“哎呀！我考上大学啦！”
她把通知书凑到两人眼前，得意洋洋地扬着下巴：“看清楚没？录取通知书！你们可没有这个吧？”
知青点就四个人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李娇娇心里稍微有点发慌，但嘴是不输阵的，“神气什么！”
许珍更是直接，伸手一把抢过通知书，扫了眼上面的字，嗤笑一声念了出来：“沪市职业技术学校。”
姜熙瑶挑了挑眉，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嘲讽。
李娇娇也跟着补了句：“张春燕，你可真厉害，考上了大专！”
张春燕脸一红，伸手抢回通知书，梗着脖子反驳：“那也比你们连通知书的影子都没见到强！”
林木站在原地，指尖冰凉，他用力吸了口气，逼着自己压下翻涌的慌乱。
他明明考得不错，那些题他都答得如鱼得水，怎么会没有？
不至于，绝对不至于考不上。
他抬手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脸颊，努力挤出一个还算平静的笑容，转向姜熙瑶：“真挺意外的，知青点就这四份，居然没你们俩。如果只有四份，怎么都有你俩一份才对。”
他在那阴阳怪气的。
姜熙瑶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最好的，总是会压轴。”
说完，她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挽着顾北泽的胳膊，两人的背影挺拔，没有丝毫狼狈。
可在剩下的知青眼里，却成了没有考上大学的落荒而逃。
肯定是考砸了，没脸再待下去了。
李娇娇撇了撇嘴，觉得没了看热闹的兴致，拉着许珍嘟囔：“没意思，回去了。”
两人也转身回了住处，只留下林木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学习成绩还是很不错的。
即使好几年没有看过书本了，但一些记忆还在、能力还在。
他不会考砸的！
张春燕望着李娇娇和许珍两人远去的背影，嘴角撇出一抹讥讽，斜眼嗤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周围人听见：“没考上就是没考上，装什么清高给谁看呐！”
那语气里的嘲讽像极了小人得志。
林红梅抱着刚满两个月的儿子在家门口的晃悠，眼神时不时瞟向村口的路。
忽然，她眼睛一亮。
远处一抹绿色的身影正骑着自行车朝这边驶来，是邮递员！
她瞬间像打了鸡血似的，抱着儿子就往路上冲，脚步踉跄着却毫不停歇，硬生生拦在了自行车前。
怀里的孩子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哇”一声哭了，她却顾不上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甚至拔高了八度：“同志！同志！是不是我们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邮递员捏住车闸，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眼睛通红的女人，皱眉解释：“你们大队的通知书今天已经送完了。”
“送完了？”
林红梅不敢置信，又追问了一遍，声音尖利得刺耳。
她一只手死死搂紧怀里哭闹的孩子，另一只手猛地抓住邮递员的车把手，“那有林红梅的吗？同志你再查查，是不是漏了？”
邮递员无奈地摇摇头，掰开她的手：“真没有，我还得赶去下一个大队，不能耽误了。”
话音刚落，他脚下一蹬，自行车“蹭”地一下蹿了出去，车轮卷起的尘土扑了林红梅一脸。
她僵在原地，怀里的孩子还在哭。
骑远的邮递员喃喃自语，两条腿猛踩自行车，“太疯狂了，这也太疯狂了！”
林红梅下意识地抬手，用胳膊随意掂了掂怀里还在哭的孩子，掌心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含糊又敷衍：“别哭别哭，乖啊。”
她的目光却没落在孩子脸上，反而飘向村口邮递员消失的方向，眉头拧着，嘴里反复喃喃自语，像是在自我安慰：“肯定还有下一次，一定还有……不着急，不着急的。”
那语气里带着点强装的镇定，尾音却忍不住发颤，拍着孩子的手也有些发僵。
她必须回城！
她不能留在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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