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邮递员的绿色自行车成了长丰大队最牵肠挂肚的身影。
有时是一封通知书揣在邮包里，有时是两封叠在一起，知青们和村里备考的年轻人陆陆续续都接到了喜讯。
大多数是大专和中专。
但并不妨碍他们高兴。
有的拿着通知书喜极而泣，有的举着信封在大队里绕圈炫耀。
唯独顾北泽和姜熙瑶的通知书，像沉了底的石头，迟迟没有动静。
林秀花急得嘴上起了燎泡，平日里纳鞋底的手都有些发颤。
大队里的闲话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是王大妞，见天儿地在晒谷场嚼舌根：“都多大岁数了，孩子都会跑了还凑高考的热闹，结果还不是竹篮打水？这下老实了吧，连门都不敢出喽！”
这话偏巧被林秀花撞了个正着，她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当即炸了毛，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你瞎说什么呢！老虔婆嘴巴放干净点！我儿子儿媳妇好得很，不过是通知书还没到，轮得着你在这瞎咧咧？”
王大妞也不是省油的灯，撇着嘴嗤笑：“哼，我儿媳妇都收到通知书了，正经中专生！你那儿媳妇不过是个高中生，考不上还装啥文化人啊，我看就是装模作样！”
“你敢骂我儿媳妇！”
林秀花气得眼睛通红，上前一把薅住王大妞的头发，另一只手攥着拳头就往她背上捶，“让你嚼舌根！让你瞎编排！”
王大妞哪是她的对手，疼得嗷嗷直叫，反手去抓林秀花的胳膊，两人扭作一团，头发扯得乱七八糟，尘土都扬了起来。
不少人都在看热闹。
嘴上劝架，身体却不敢向前。
两人打得太狠了，怕误伤到自己。
就在这时，一阵“嘀嘀——”的汽车喇叭声突然划破了喧闹。
长丰大队这辈子没见过小轿车，两人都愣住了，下意识地松了手，顶着一头乱发，痴痴地望着村口驶来的两辆黑色轿车。
以前倒是见过军用的吉普车。
小轿车倒是第一次见。
看着比吉普车小一些。
车子稳稳停在路边，车门打开，大队长顾建国先下了车，身后跟着四五个穿着中山装、气质沉稳的陌生人，其中两人还从后备箱里扛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方块。
那是台老式木质座机相机，黑沉沉的机身锃亮，镜头外面套着圆形的遮光罩，底下还架着三条铁腿，看着又笨重又气派。
顾建国快步走到林秀花面前，恭敬地向为首的中年男人介绍：“领导！这就是顾北泽同志的母亲，姜熙瑶同志的婆婆。”
那领导笑着上前，主动伸出手：“同志你好！能培养出顾北泽同志这样优秀的人真是厉害啊！”
林秀花还没从刚才的厮打和眼前的阵仗里缓过神，呆呆地握住领导的手，舌头都打了结：“我、我是……”
“你教育了个好儿子、好儿媳啊！”
领导语气恳切又欣慰，“顾北泽同志和姜熙瑶同志都非常优秀！”
林秀花脑子嗡嗡作响，只知道机械地重复：“谢、谢谢领导夸奖……”
领导爽朗地大笑起来，转头环顾四周：“顾北泽同志和姜熙瑶同志在家吗？我们是特地来送喜报的！”
“在！在家呢！”
林秀花这才如梦初醒，脸上的怒气瞬间被狂喜取代，连忙拽了拽皱巴巴的衣角，热情地引路，“领导快跟我来！跟我来！他们就在屋里呢！”
林秀花领着一群人往姜熙瑶家里赶，脚步又急又沉，老远就扯着嗓子喊：“瑶瑶！老三！领导来了——”
屋里正乱作一团。
柚柚和橙橙一会没见，踩着沙发疯跳。
红白格子的沙发垫被拽到地上，姐弟俩还互相推搡着，嘴里发出嗷嗷的叫嚷声。
姜熙瑶叉着腰站在一旁，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手里攥着一把竹制戒尺，“啪”地往桌上一拍：“给我下来！再闹我可真动手了！”
顾北泽在一旁煽风点火打配合，故意板起脸，对着姜熙瑶说：“我来帮你动手。先打柚柚还是橙橙？”
柚柚吓得一哆嗦，从沙发上滑下来，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眼圈瞬间红了，带着哭腔嘟囔：“爸爸妈妈，柚柚再也不敢了……”
橙橙也立刻表态，抽抽搭搭地附和：“橙橙也不敢了……”
姜熙瑶拿着戒尺，轻轻敲了敲柚柚和橙橙的手心，又气又笑：“真不敢还是假不敢？你们俩拆家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大，果然是三岁狗都嫌的年纪！你看花花都躲到柴房去了，都不爱跟你们玩了，以后能不能听话？”
俩个小家伙使劲点头，小脑袋点得像捣蒜：“能！”
刚说完，院门外就传来林秀花急促的喊声，还夹杂着一群人的脚步声。
姜熙瑶和顾北泽对视一眼，满脸疑惑：“咋啦？”
两人快步走出院门，瞬间被眼前的阵仗惊了一下。
院里站着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个穿着中山装、面带和蔼笑容的中年男人，大队长顾建国正快步迎上来：“北泽，熙瑶，快过来！这是县里的领导，专门来给你们送喜讯的！”
姜熙瑶和顾北泽连忙上前，分别与领导握手：“领导您好。”
“哈哈哈，你们好你们好！”
领导爽朗地大笑起来，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赞许地点点头，“果然是郎才女貌，还偏偏是一家人，真是难得！”
他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是这样的，你们俩分别是咱们全省的文科状元和理科状元！省领导特地派我来，一是给你们送录取通知书，二是想给你们做个宣传，登报宣传一下你们的事迹，也请两位同志多支持我的工作！”
姜熙瑶心里微微一动，暗自思忖：这位领导倒挺客气。
领导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又笑着补充：“我也是刚好开会遇到你们大队长，随口问了一句你们的情况，本以为要跑两家走访，没想到你们竟是一对夫妻，真是太巧了！果然优秀的人，总是和优秀的人在一起！”
姜熙瑶和顾北泽再次对视一眼，眼底都藏着难掩的惊讶。
他们通知书一直没到，姜熙瑶有想到成绩应该是不错。
但没想过会是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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