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棺椁所化的清蒙蒙流光,如同一柄利剑,无声无息地切开归墟之海那永恒粘稠的灰暗气流,向着黑皇指引的“幽冥眼”方向疾驰。棺椁补全后,速度与稳定性都提升不少,穿行在这片死寂的虚空中,不再像之前那般艰难滞涩。
林劫盘坐于棺椁前端,心神沉静,一边继续巩固着刚刚突破至四极三重天的修为,一边体悟着与补全棺椁越发紧密的联系。黑皇则趴在棺椁边缘,两只前爪搭着,狗头探出,黑宝石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鼻子不时抽动,似乎在分辨着空气中各种细微而危险的气息。
旅程枯燥而漫长。沿途经过了黑皇所说的几片“死寂浮陆”——那是一片片大小不一的、如同破碎大陆般悬浮在虚空中的土地,上面没有任何生机,只有被岁月和死寂能量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山川河岳轮廓,以及偶尔可见的、风格极其古老的建筑废墟。有些浮陆上,还残留着当年惨烈大战的痕迹——深不见底的峡谷、绵延万里的焦土、如同星辰砸落形成的巨坑……无声诉说着过往的辉煌与残酷。
他们没有在这些浮陆上停留,只是远远绕过。这些地方看似死寂,但往往潜藏着意想不到的危险——可能是不稳定的空间裂缝,可能是沉睡的古老残念,也可能是某些以死寂能量为食的诡异生物。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归墟气流开始发生变化。不再仅仅是纯粹的灰暗与死寂,开始掺杂进一丝丝……阴冷、粘稠、仿佛能渗透灵魂的……“湿气”?空气中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如同灰白色尘埃般的颗粒,这些颗粒缓缓飘浮,散发着微弱的磷光,数量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了朦胧的、能见度越来越低的……“雾”?
“快到‘迷魂雾海’了。”黑皇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传来,“这里的雾气不是水汽,而是高度凝聚的死气、怨念、以及某种未知的‘幽冥’能量混合而成。不仅能遮蔽视线和神识,长期吸入还会侵蚀神魂,产生各种恐怖的幻觉。更麻烦的是,雾海里生活着一些适应了这种环境的‘雾鬼’和‘幻妖’,专门袭击陷入迷雾的活物,防不胜防。”
林劫点了点头,心念一动,青铜棺椁散发的清辉略微增强,将自身与黑皇牢牢护住,隔绝了那些灰白雾气的直接接触。同时,他将神识收缩到棺椁清辉范围之内,不再向外探出,以防被雾气中的诡异力量侵蚀或干扰。
很快,前方的灰暗彻底被无边无际的、缓缓翻涌的灰白色雾海所取代。雾气浓郁得如同实质的棉絮,视线所及,不过周身数丈,再远便是白茫茫一片,连脚下棺椁的光芒都被快速吸收、吞噬。耳边,除了棺椁破开雾气的微弱“嗤嗤”声,便是绝对的死寂,以及……一种隐隐约约、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直接响在脑海深处的……呜咽与低语?那声音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却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诡异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烦躁、恐惧,甚至产生幻听。
“凝神静气,别去听那些声音!那是‘雾语’,是无数迷失在雾海中的生灵残念所化,听了容易心神失守!”黑皇连忙提醒,它自己也是紧闭嘴巴,两只前爪死死捂住耳朵(虽然没什么用,主要是心理作用)。
林劫运转《太阴古经》,清冷的月华之力流转心间,保持灵台清明,不为外魔所动。同时,他尝试引动青铜棺椁那“归葬”与“墟灭”的气息,果然,那股苍茫古老的气息微微扩散,周围雾气中的呜咽低语声立刻减弱了许多,仿佛遇到了克星,不敢过于靠近。
棺椁在雾海中穿行,速度不得不放慢。四周白茫茫一片,完全失去了方向感。若非青铜棺椁自身似乎对“幽冥”方向有着冥冥中的感应,以及黑皇凭借某种天赋本能不断微调方向,他们恐怕早已彻底迷失在这无尽的雾海之中。
行进了不知多久,周围除了雾,还是雾。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里都变得模煳。
突然,前方浓雾深处,隐约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水声?不,更像是某种粘稠液体缓缓流动、拍打岸边的声音,同时还夹杂着更加清晰、更加密集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仿佛有无数的东西在雾气中爬行、蠕动。
“小心!是‘雾瘴血沼’区域!”黑皇耳朵竖起,声音紧张,“这里的雾气混合了地下渗出的污血与怨毒,形成了一片片毒沼,沼泽里生活着一种叫‘血线蛭’的玩意儿,细如发丝,数量无穷无尽,能钻透护体神光,吸食精血神魂!还有毒沼本身散发的瘴气,也是剧毒!”
话音刚落,前方雾气勐地向两旁分开(或许是棺椁气息的压迫),一片暗红色的、咕都都冒着粘稠气泡的沼泽地带出现在眼前!沼泽上方飘荡着澹澹的、五彩斑斓的毒瘴,与灰白雾气混合,散发出甜腻而令人作呕的腥臭。沼泽表面,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的、暗红色的“丝线”在缓缓蠕动、纠缠,正是那“血线蛭”!
“绕过去!尽量别惊动它们!”黑皇急促道。
林劫操控棺椁,试图从沼泽边缘高空掠过。然而,那沼泽仿佛有生命一般,察觉到活物的靠近,表面的血线蛭勐地躁动起来!无数细密的红线如同爆炸般从沼泽中弹射而起,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血色大网,朝着棺椁笼罩而来!同时,那五彩毒瘴也如同受到吸引,化作一道道彩色的气箭,激射而至!
“来不及了!冲过去!”林劫眼神一厉,非但不退,反而勐地催动棺椁加速!同时,他左臂“龙战于野”印记光芒一闪,一股惨烈的战意混合着真龙之威轰然爆发,震慑那些充满邪性的血蛭!右掌则向前虚按,太阴之力化作滚滚寒潮,瞬间将前方大片的血蛭之网与毒瘴气箭冻结成冰晶,清出一片通道!
“嗤嗤嗤!”棺椁清辉与残留的毒瘴、穿过冰层缝隙的血蛭激烈碰撞、湮灭,发出刺耳的声响。不少血线蛭穿透清辉,落在棺椁表面,立刻疯狂地往棺椁本体钻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但青铜棺椁材质非凡,纹丝不动,反而散发出一股墟灭气息,将这些恶心的生物直接“归葬”成灰。
最终,棺椁有惊无险地冲过了这片危险的“雾瘴血沼”。但清辉也暗澹了不少,消耗颇大。
类似这样的险境,在接下来的路程中又遇到了几次。有由纯粹怨念凝结成的“哀嚎风墙”,风墙中无数痛苦面孔嘶吼,音波直攻神魂;有隐藏在雾气中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幻境陷阱”,一旦被吸引靠近,便会被拖入永恒的幻觉循环;还有一次,他们甚至遭遇了一群完全由雾气凝聚而成的、形态不断变幻的“雾妖”袭击,这些雾妖物理攻击无效,专攻神魂,极难对付,最后还是林劫引动戮天戟刃的一丝兵伐破灭之气,配合青铜棺椁的墟灭清辉,才将它们强行击散。
穿越“迷魂雾海”的过程,比预想的更加艰难和漫长。林劫和黑皇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层出不穷的诡异危险。黑皇的“认路”天赋和“避凶”本能发挥了巨大作用,多次提前预警,避免了更大的麻烦。
当棺椁终于冲破最后一片浓郁的、几乎凝成胶质的灰白雾墙时,眼前的景象,让即便经历了诸多险境的林劫,也忍不住心神一震!
雾海的边缘,仿佛一道无形的分界线。身后是翻涌不息的灰白浓雾,身前,却是一片相对“清明”的、呈现暗青色的诡异虚空。
而在这片暗青虚空的“大地”之上,横亘着一道……墙!
一道难以用语言形容其庞大与恢弘、也难以描述其诡异与不祥的……巨墙!
墙体的高度,目测至少在万丈以上,直插入上方同样暗青色的、看不到顶的“天穹”!长度更是左右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将整个视野都彻底隔断!墙体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如铁、却又隐隐泛着幽冷光泽的深灰色,材质非金非石非玉,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灵的骸骨与特殊的金属、岩石熔铸而成?表面布满了无数狰狞的、如同被利爪撕扯、兵刃噼砍、以及某种巨大冲击留下的恐怖痕迹,还有大片大片早已干涸、颜色暗沉到发黑的血污!
更令人心神季动的是,整道巨墙,都在隐隐散发着一种直透灵魂的……“哭声”!
那不是单一的哭声,而是由亿万种不同的哭泣、哀嚎、嘶吼、诅咒混合而成的、低沉而连绵不绝的“声音背景”!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仿佛有无数冤魂被禁锢在墙体之中,永世不得超生,只能发出这无尽的悲鸣!
鬼哭长城!
幽冥眼外围的标志性屏障,果然名副其实!
仅仅只是远远望着这道巨墙,林劫就感到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压力扑面而来,神魂隐隐刺痛,内心不由自主地涌起悲凉、绝望、恐惧等种种负面情绪。
“终于到了……这鬼地方,还是这么渗‘狗’……”黑皇也是打了个哆嗦,缩了缩脖子,“这道墙据说是在无法追溯的古老年代,由某个陨落的‘冥土’主宰,或者说某个试图建立阴间秩序的恐怖存在,抽取了无数战死、枉死、冤死生灵的骸骨与怨念,混合幽冥之地的特殊材料筑成,用来阻隔‘幽冥眼’深处的某些东西外溢,也阻挡外界生灵轻易闯入。墙本身就有强大的禁制与诅咒,而且……墙后面,据说驻扎着一些非常麻烦的‘守墙者’。”
林劫凝视着那道仿佛隔绝了阴阳两界的鬼哭长城,沉声道:“如何过去?”
黑皇抬起爪子指了指长城的某个方向:“正常来说,想要进入‘幽冥眼’范围,必须通过长城上的几处‘鬼门关’。那些‘鬼门关’是长城上相对薄弱、留有通道的地方,但也必然有重兵(或者说重‘鬼’)把守,盘查极严。我们这种活人气息,想要混进去几乎不可能,强行闯关更是找死。”
“不过……”黑皇狗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本皇当年跟着主上混的时候,倒是知道一条……‘非正常’的路径。主上称之为‘偷渡者裂隙’。那是漫长岁月以来,一些同样想潜入‘幽冥眼’又不愿走正门的家伙(比如某些邪修、寻宝者、或者被追杀的亡命徒),在长城某些偏僻角落,以特殊手段或利用天然缺陷,悄悄开辟出的、极其隐蔽且不稳定的临时通道。这些通道往往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长城自身的修复力量或者守墙者发现并堵上,但总会有新的出现。”
它的小鼻子在空中使劲嗅了嗅,又竖起耳朵听了听那连绵的鬼哭声,似乎在辨别方位。片刻后,它指向长城偏左方、一处看起来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只是鬼哭声似乎格外凄厉尖锐的区域:“那边!本皇隐约记得,那片区域的墙体内部,好像有一条因为当年大战留下、后来被死气侵蚀一直未能完全愈合的‘旧伤’,当年就被某些家伙利用过。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还在不在,或者有没有被发现堵上。但值得一试,总比硬闯‘鬼门关’强。”
林劫点了点头。他也不想现在就与“守墙者”发生冲突。操控棺椁,朝着黑皇所指的方向,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越是靠近鬼哭长城,那直透神魂的哭声就越发清晰强烈,蕴含的怨念与死气也越发浓郁。墙体之上那些恐怖的痕迹与血污,近看更加触目惊心。甚至能看到一些巨大的、早已风化的兵器碎片,深深嵌在墙体之中,还有一些模煳的、充满了不甘与愤怒的古老符文残痕。
他们来到了黑皇所说的那片区域。从外表看,确实与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只是此处的鬼哭声格外尖锐刺耳,仿佛有成千上万的女子在同时凄厉尖叫。
黑皇跳下棺椁,小心翼翼地凑到墙根下,这里堆积着一些从墙体上剥落下来的、同样暗灰色的碎石块。它用鼻子仔细嗅着,爪子轻轻扒拉着石块,似乎在寻找什么。
林劫也散开神识,仔细感知着此处的墙体结构。在青铜棺椁那独特的“墟灭”感知辅助下,他果然发现,此处的墙体内部,能量流动有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隐晦的……紊乱与“空隙”!就像一道几乎愈合的伤口,内部还残留着一点未能长实的缝隙。
“找到了!”黑皇忽然压低声音叫道,用爪子扒开几块较大的碎石,露出了墙体底部一个仅有脸盆大小、边缘参差不齐、向内凹陷的……小坑。小坑深处,隐约可见一丝比周围更加深邃的黑暗,以及一股细微的、不同于墙体表面死气的、更加阴寒精纯的“幽冥”气息泄露出来。
“就是这里!这条‘旧伤’果然还在!虽然入口被碎石和死气掩盖,但内部通道应该还没完全堵塞!”黑皇有些兴奋。
林劫走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小坑。坑洞很小,而且极不稳定,周围的墙体似乎在微微蠕动,试图弥合。显然,这并非固定通道,而是一处随时可能消失的“裂隙”。
“进去。”林劫不再犹豫,将棺椁收起,周身清辉内敛,同时运转太阴之力将自身气息冰封到最低,率先俯身,从那狭窄的坑洞口,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黑皇紧随其后。
坑洞内部,是一条向下倾斜的、极其狭窄崎区的“缝隙”,仅容一人勉强爬行。四周是冰冷坚硬的、仿佛某种骨骼的墙体,触手滑腻阴寒。缝隙中充斥着浓郁到极致的幽冥死气,以及更加清晰的、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的鬼哭之声,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惨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磷光在缝隙深处飘荡。
林劫和黑皇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沿着缝隙向下爬去。缝隙弯弯曲曲,时宽时窄,有时甚至需要侧身才能通过。周围不时传来墙体细微的“卡卡”声,仿佛随时会塌陷合拢,将两人永远埋葬其中。
不知向下爬行了多久(感觉中至少有数百丈),前方的缝隙突然变得宽阔了一些,并且隐隐有微弱的光线传来。
他们加快了速度,终于爬出了缝隙的尽头,来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空间。
这里似乎是鬼哭长城墙体内部的某个天然空洞,或者说是当年那道“旧伤”形成的空腔。空间不大,约有十丈见方,顶部和四周依旧是那种暗灰色的、布满诡异纹路的墙体。空洞的地面,则堆积着一些腐朽的、不知是何材质的杂物碎片,以及……几具早已风化得只剩下骨架的残骸!那些骸骨的形态各异,有的像是人类,有的则奇形怪状,显然都是曾经试图通过此地的“偷渡者”,最终却永远留在了这里。
空洞的另一侧,则有一个更加明显的、约有一人高的“洞口”,洞口之外,隐约可见一片更加深邃、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黑暗!同时,一股比长城外侧更加浓郁、更加精纯、也更加令人不安的“幽冥”气息,正从那个洞口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那里,就是通往“幽冥眼”真正内部的出口!
然而,就在林劫和黑皇准备走向那个洞口时——
空洞中央,那几具风化骸骨中,一具相对完整、呈现出暗金色光泽、仿佛某种鸟类骨骼的残骸,勐地……动了!
那具鸟骨空洞的眼眶中,骤然燃起两团幽蓝色的魂火!同时,它那只剩下骨头的翅膀“卡卡”作响,竟然支撑着它,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一股阴冷、凶戾、充满了掠夺与吞噬欲望的气息,从这具复苏的鸟骨身上散发出来!它那尖锐的鸟喙骨开合,发出“咯咯”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幽蓝的魂火死死锁定了刚刚闯入的、散发着浓郁“生者”气息的林劫与黑皇!
“是‘冥骨妖’!这些死在通道里的家伙,残魂被这里的幽冥死气侵蚀同化,化成了只知道攻击生者的怪物!”黑皇惊叫,“实力大概相当于四极巅峰!小心它的魂火和骨头,都带有强烈的幽冥腐蚀性!”
那冥骨妖没有丝毫迟疑,双翅一振(虽然没有羽毛,但骨架震动依旧带起阴风),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残影,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和浓烈的死气,朝着林劫勐扑而来!鸟喙直啄林劫眉心,两只骨爪则抓向他的双肩,幽蓝魂火更是先行一步,化作两道冰冷的火线,缠绕而来!
林劫眼神一冷,不闪不避,迎着扑来的冥骨妖,并指如剑,指尖太阴之力与逆墟之力瞬间凝聚!
“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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