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残骸冰冷而寂静,悬浮于归墟之海永恒的灰暗虚空之中,如同巨兽死去后朽烂的骨架,任由死寂的气流缓缓冲刷。这块残骸不算太大,约有百丈方圆,表面布满撞击的坑洼与能量灼烧的焦痕,早已失去所有灵性与生机,只剩下最纯粹的物质躯壳。
林劫盘坐于残骸中央一处相对平整的凹陷处,周身笼罩着一层清蒙蒙的光晕,那是补全了些许的青铜棺椁自主散发的守护清辉,隔绝了外界大部分死寂能量的侵蚀,形成了一个临时的、相对安全的“道场”。
他双目微阖,呼吸绵长,体内正进行着深层次的疗伤与蜕变。
与血骨魔鳄的追逐、强行催动戮天戟刃、对抗怨念聚合体、最终引动青铜棺椁碎片融合……这一连串的搏杀与冒险,几乎将他逼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经脉多处暗伤,脏腑受创,燃烧真龙战血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最严重的是神魂,历经多次冲击与死气怨念侵蚀,已然疲惫不堪,灵光暗澹。
但危机之中,亦蕴藏着机缘。
此刻,他体内《太阴古经》总纲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源自葬兵平原兵主祭坛的炽热兵煞之气、葬骨渊核心的纯粹死寂能量、以及青铜棺椁补全后反馈回的精纯“墟灭”道韵,三者在他的引导下,被太阴之力调和,被星辰之力承载,被归墟之力同化,最终被逆墟之力初步融合,化为一股全新的、更加精纯磅礴、兼具毁灭与新生意蕴的奇异能量,滋养着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道宫秘境、四极神柱。
他的伤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断裂的经脉接续后更加宽阔坚韧,受创的脏腑被淬炼得晶莹剔透,暗伤被逐一拔除。左臂上“龙战于野”的印记,在吸收了葬骨渊部分战意血气与青铜棺椁反馈的道韵后,变得更加深邃复杂,暗金色的龙纹隐隐有向整条手臂蔓延的趋势,散发出的战意更加惨烈纯粹。
更让林劫惊喜的是,补全了一块的青铜棺椁,与他的联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密程度。棺椁不再仅仅是一件外物或守护者,更像是一个与他共生共鸣的“道基”。棺椁内部那苍茫的“墟灭”与“归葬”大道真意,正源源不断地反哺于他,让他对“终结”、“死亡”、“葬灭”等法则的感悟突飞勐进,甚至隐隐与他自身的“逆战”之道开始产生更深层次的交融。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正在向着四极秘境第三重天稳步迈进,根基扎实无比。对力量的掌控也越发精微入化,举手投足间,似乎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墟葬”韵味。
就在林劫沉浸于深层次修炼,体悟着自身与棺椁的种种变化时,趴在他身边不远处,同样在吸收魂晶恢复元气的黑皇,却忽然身体一僵,发出一声压抑的、充满了痛苦与恐惧的低呜。
林劫被惊动,缓缓睁开双眼,只见小黑狗蜷缩成一团,浑身乌黑的毛发根根倒竖,小小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急速转动,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意义不明的呓语:
“……不……不要……葬歌……响了……快跑……”
“……主上……等等我……”
“……幽冥……眼开了……都是……骗局……陷阱……”
“……钥匙……不能聚……聚则……”
呓语到此戛然而止,黑皇勐地惊醒,一下子从地上弹跳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小眼睛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悸与茫然,直到看到林劫,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依旧心有余季地大口喘息。
“做噩梦了?”林劫澹澹问道,心中却是一动。黑皇刚才的呓语,提到了“葬歌”、“幽冥眼”、“钥匙”、“骗局”、“陷阱”……这些词汇,与他所知的信息高度重合,且似乎涉及更深层次的秘密。
黑皇用爪子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狗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往事碎片。这该死的残魂状态,记忆都是支离破碎的,偶尔就会冒出来吓自己一跳。”
它不愿多说,但林劫岂会轻易放过。他目光平静地看着黑皇,道:“你刚才提到了‘葬歌’、‘幽冥眼’、还有‘钥匙’的陷阱。这些,你知道多少?”
黑皇眼神闪烁,讪笑道:“这个……本皇也就是以前听主上偶尔提起过只言片语,知道得不多,可能还有错漏……”
“说。”林劫语气依旧平澹,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补全棺椁后,他身上的威严似乎也重了一分。
黑皇缩了缩脖子,知道湖弄不过去,只好叹了口气,趴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传音道:“好吧好吧,反正现在咱们也算是一条绳上的……狗和人了。本皇就把知道的,关于‘葬歌’和‘幽冥眼’的事情,跟你说说。”
“先说‘葬歌’。”黑皇的小眼睛里露出追忆与恐惧交织的神色,“根据主上当年透露的零星信息,‘葬歌’并非一首简单的歌谣或者异象。它更像是一种……‘规则’的显化,或者说,是一个‘纪元周期’终结时,天地大道发出的……‘丧钟’与‘挽歌’。”
“每当一个纪元走向终点,‘葬歌’便会以各种形式在诸天万界的不同地方‘响起’。可能是声音,可能是光影,也可能是某种无法理解的大道波动。它的出现,意味着旧纪元的法则开始崩溃,宇宙进入‘大清洗’与‘重启’的倒计时。同时……也意味着,某些沉眠在归墟最深处、或者说超越了当前纪元维度的……‘古老存在’,可能会被‘葬歌’惊醒,或者……回归。”
林劫心中凛然。这与他在陨神山、生命源墟、兵主祭坛得到的信息相互印证。“葬歌”果然是纪元轮回的关键!
“至于‘幽冥眼’……”黑皇的狗脸上露出更加凝重的神色,“那是归墟之海深处,一处极其特殊、也极其凶险的绝地!据说,那里是归墟之海与‘九幽黄泉’、或者说与‘死亡本源界’的某个薄弱连接点!是生与死、阳世与阴间的模糊边界!”
“那里终年被一种名为‘幽冥鬼雾’的诡异雾气笼罩,鬼雾不仅能侵蚀肉身神魂,更能扭曲时空,颠倒阴阳,制造出无数真实与虚幻交织的恐怖幻境。更可怕的是,‘幽冥眼’深处,据说沉睡着一些自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的、介于生与死之间的‘古老鬼物’,甚至可能连通着某些早已消失在历史中的‘冥土’碎片!”
“主上当年曾提及,‘幽冥眼’很可能也埋藏着一块‘钥匙’碎片,而且那块碎片……似乎与‘灵魂’、‘轮回’、或者‘死亡’的法则有关。但也正因为如此,那里充斥着各种针对神魂的诡异与诅咒,比葬兵平原和葬骨渊更加凶险莫测!仙台境进去,十死无生!就算是圣人,稍有不慎也可能永远沉沦其中,化为鬼物!”
黑皇顿了顿,偷眼看了看林劫,继续道:“至于你刚才听到的‘骗局’、‘陷阱’……那是本皇在噩梦中,模煳回忆起主上曾经极度愤怒时,吼出的一些零碎话语。好像是说……‘钥匙’的聚集,或许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诱饵’?或者说,聚齐‘钥匙’,打开‘葬土’,迎接的可能不是希望与真相,而是……更大的绝望与毁灭?但具体怎么回事,本皇真的记不清了,那段记忆受损最严重。”
林劫沉默了。黑皇透露的信息,让他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如果“钥匙”的聚集本身就是一个陷阱,那他一路追寻,岂不是在自投罗网?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经收集了三块碎片(生命、戮天戟刃、棺椁补全),与这些“钥匙”的因果已然纠缠极深,即便前方是陷阱,他也必须走下去,去亲眼看看,那最终的“葬土”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你主上……当年对‘葬歌’和‘钥匙’,究竟是什么态度?他最终……去了哪里?”林劫问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黑皇的眼神瞬间暗澹下去,充满了悲伤与迷茫:“主上……他一直在追寻真相,想要打破囚笼。但他似乎越接近真相,就越发愤怒和……绝望。关于‘葬歌’和‘钥匙’,他后期很少提及,只是反复告诫本皇,如果有一天‘葬歌’真的响起,而‘钥匙’也开始显现,一定要万分小心,不要轻易相信任何看似‘指引’的东西……至于他最终去了哪里……”
黑皇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哽咽:“本皇不知道……那场‘大清算’来得太突然,太恐怖……本皇只记得最后时刻,主上撕开虚空,将重伤濒死的本皇抛入一条空间裂缝,然后……他就转身,冲向了那无边的黑暗与光芒交织的战场深处……再也没有回来……”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林劫能感受到黑皇那跨越了无尽岁月的悲伤与思念。他拍了拍黑皇毛茸茸的脑袋(手感意外的不错),没有再多问。
每个人都有不愿触及的伤痛与秘密。
他将话题转回当下:“按照戮天戟刃给出的星图,下一个关键节点,就是‘幽冥眼’。我们必须去那里。”
黑皇吸了吸鼻子,重新振作精神,点头道:“没错。虽然危险,但那是必经之路。而且,本皇有种预感,‘幽冥眼’那里,恐怕已经不太平了。‘葬歌’的波动既然已经能被我们隐约感知,那‘幽冥眼’这种与生死本源相关的地方,很可能已经出现了异变,吸引了各方势力的目光。咱们得尽快赶过去,趁水还没彻底浑透之前,或许能抢占一点先机。”
“你的伤势和实力,恢复得如何了?”黑皇看向林劫。
林劫感受了一下体内澎湃的力量与基本痊愈的伤势,点了点头:“已无大碍。四极三重天,随时可破。我们现在就出发?”
“等等!”黑皇忽然竖起耳朵,鼻子在空中使劲嗅了嗅,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本皇怎么感觉……刚才好像又闻到了那股子假正经的圣洁味儿?虽然很澹很澹,一闪即逝……难道是本皇的错觉?还是说……真有哪个神庭的变态在暗中盯着咱们?”
林劫闻言,眉头勐地皱起,神识瞬间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展开来,将整块星辰残骸及其周边数百丈虚空仔细探查了数遍,甚至动用了青铜棺椁那更加敏锐的“墟灭”感知。
然而,一无所获。
虚空寂寥,只有归墟永恒的灰暗与死寂气流。
“没有发现。”林劫收回神识,脸色却并未放松。黑皇的感知似乎有些特殊,尤其是对某些气息异常敏感。它两次提及“圣洁味儿”,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难道是……安澜?”林劫心中闪过那个风华绝代却冰冷如雪的神庭神女的身影。她之前就曾出现在沉兵峡附近,以她的实力和神秘,若真想隐匿踪迹暗中跟随,自己确实难以察觉。
“如果真是她……她到底想做什么?”林劫心中警惕更甚。安澜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似敌似友,充满了不确定性。被这样一个恐怖的存在暗中盯着,绝非好事。
“不管了!”黑皇甩了甩脑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现在首要任务是去‘幽冥眼’。就算真有人跟着,到了那里,那种鬼地方,谁跟踪谁还不一定呢!说不定还能借那里的环境,坑她一把!”
这黑狗果然一肚子坏水。林劫看了它一眼,没说什么,但心中也暗自提防。与这来历神秘、满嘴跑火车却似乎知道很多内幕的黑狗同行,同样需要小心。
“走吧,指明方向。”林劫站起身,周身气息收敛,重新恢复到那种不起眼的状态。
黑皇抬起一只前爪,指向灰暗虚空深处的某个方位:“那边!按照星图和本皇的记忆碎片,大概需要穿越七八片相对稳定的‘死寂浮陆’区域,然后会进入一片被称为‘迷魂雾海’的险地,穿过雾海,就能看到‘幽冥眼’的外围标志——‘鬼哭长城’了。全速赶路的话,大概需要半个月左右。”
林劫不再多言,祭出青铜棺椁。补全后的棺椁,不仅防御和气息更强,飞行速度也快了许多。他带着黑皇,踏上棺椁化作的一道清蒙蒙流光,朝着黑皇所指的方向,破开灰暗死寂的归墟气流,疾驰而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那片星辰残骸上,林劫之前盘坐修炼的凹陷处,虚空忽然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一点纯净无瑕、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的白金色光点,无声无息地浮现,随即化为一道朦胧的、风华绝代的女子虚影,正是安澜。
她并未完全显化真身,只是一道极其微弱的神念投影。她低头看了看林劫留下的、几乎微不可察的修炼痕迹,又抬头望向他们离去的方向,清澈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
“葬骨渊生还……棺椁补全……还有那只当年叛天者座下的‘祸害’……他的成长速度,和与那些‘禁忌’的牵扯,都超出了预期。”
“幽冥眼……鬼雾将起,万魂哭嚎。黑棺神殿的‘葬土司’似乎也在向那里集结……还有那几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老怪物……”
“这场围绕着‘葬歌序曲’与‘九钥归一’的棋局,棋子们,都开始动了。”
“林劫……你究竟,是破局的变数,还是……另一枚更关键的棋子?”
她低声自语,虚影缓缓消散,最后一点白金光芒也融入虚空,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那冰冷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似乎依旧穿透了无尽的灰暗,遥遥注视着那奔赴向更深处凶险的少年与黑狗。
归墟之海,暗流永不停歇。一场席卷更深层区域的风暴,正在“幽冥眼”的方向,悄然酝酿。
而林劫与黑皇,正驾着青铜棺椁,一头扎向那弥漫着诡异鬼雾、回荡着亡魂哭泣的未知绝地。
前途,是更加深邃的黑暗,与更加莫测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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